一路策马狂奔,不过数日,白千羽便立在了中原的土地上,柔软而湿润,不同于雪山之峰终年的冻土那样冰冷坚硬。微风也是和煦的,像一只多情的柔软的手,送来花香与泥土淡淡的腥味,白千羽一点也没有不适,她终年极少下山,每次下山任务多是险象环生,根本没有时间一睹中原风土人情,这次出来,时间是从未有过的宽裕,可得好好看上一番。空气是从未有过的和煦与甘甜,街道牌坊井井有条,一丝不乱。两侧多有商贩,推着小车叫卖自家的东西,衣服首饰,食物用具,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白千羽找了一家规模适中的酒楼,顶楼临窗处的雅阁,窗子被支架撑开,两侧淡色幔帐被风吹得飘飘悠悠,房中整洁干净,案上瓷白花瓶里,不知名的小白花迎风而立,婀娜多姿,细嗅,清淡的幽香洒满整个雅间。立于窗框边,挑开帘子放眼看去,底下是来往不绝的行人,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脚步声嗒嗒的响,孩童提着风车,笑声清澈又明亮。抬头,目及之处一片蒙蒙白色,水汽丰沛,烟雾缭绕,几点白帆隐匿在宽阔的江面,宛如洒下的一串珍珠。滚滚的波浪拍打着礁石,激起千重雪白的浪花,轰隆隆的浪声不绝于耳。水天一色,几只水鸟自白天碧云间飞过,清脆的鸟鸣声瞬间被艄公粗狂的歌谣吞没,白千羽视力极佳,几乎可以看清每一条船只上的旗帜。
“那是龙怒江吧?”身旁有丫头进来送茶水糕点,白千羽转头问道,她一口流利的中原汉文,几乎可以与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媲美。
丫头一边手脚麻利的整理着床铺,一边脆生生答道“这条龙怒江是我们花旗城最大的河流,瞧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我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素儿建议姑娘若是无事,可一定要多留几天,后天便是一年一度的花旗会,所有的年轻姑娘都会来参加,姑娘不妨瞧瞧热闹去,兴许呀。”一抹尴尬的笑意漫上丫头的脸颊,那丫头生的眉清目秀,精巧的瓜子脸,姣好的五官,眉宇间透着三分灵气,也不过十五六岁。瞧白千羽一副漫不经心,便及时住了口。这般的通晓人情世故,令白千羽有些诧异。
巫教圣女熟知天下各地风土人情,又岂会不知花旗城最负盛名的花旗会。每当春天来临,百花盛开之时,城中的年轻男女便会择日盛装一番,漫步于青山碧水中,寻觅自己的伴侣。男子以花枝相赠,此后男女喜结连理,再不分离。那天的花旗城沉浸在繁花之海,俊男俏女漫步其间,若是两人钟情于同一人,便以才艺相斗,胜者得美。女子低眉抚琴,男子剑舞铿锵,伴着绵绵落下的花瓣,两情相悦,郎情妾意。当真一幅如诗如画。花枝相赠,抱美而归,良辰美景,红袖添香,那又该是怎样的快意人生。只是这一切与自己,却是那般的遥远而触不可及。
素儿忙完手下的活,抬头便触及坐于窗旁的白千羽,此刻白千羽摘下斗笠,一幅绝世容光展露无遗。她微微侧着头,静静望着窗外奔腾而去的江水,一双清冷的眼睛浅浅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凉,如同雪峰冰山下的湖水,极尽清冽,却又极致寒冷,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那寒气似是透体而出,却偏又叫人挪不开眼睛与脚步。那双眼此刻正向自己看来,但又好像身在千里般遥远,如梦似幻,一瞬间跌入其中,难以自拔。
此刻素儿完全看清楚了白千羽的容颜,直直呆立在原地。洁白的肌肤仿佛弹指可破,带着不属于中原人的黄色,那完全是雪一样的白,冰一样的净,红色樱唇淡如秋水,一身青色布衣穿在她身上竟是如此仙气出尘,冷丽刺骨,清贵逼人。素儿身为女子也不由被其吸引。
“姑娘长的这样好看,花旗会上一定会成为各家男子竞相争夺的对象,这回肯定热闹至极。”素儿在一旁说着,她也看过不少次花旗会,城中优秀的青年男子数不胜数,却无法有人能与眼前之人比肩而立。她好像是不属于这个尘世般,眼底翻涌的淡然将她隔绝在十丈红尘之外,周身浮动着月华似的清冷,宛如九天而来。
“是吗?”白千羽轻启檀口,雅阁内响起断金错玉的尔雅古音。她素来性子极淡,自小在雪山之峰独处惯了,这样与人交流的场面在她的印象里陌生又遥远,面对素儿甜美的笑颜,白千羽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见白千羽主动与自己说话,素儿一阵惊喜,原以为这姑娘是不喜欢自己呢,先下赶忙应道“是呀。”随即声音一低,带着些微的仰慕与羡慕“不过姑娘这般的如花容貌,世间又有几个男子配得上呢?”
白千羽低头喝茶,普通的青瓷盏,被捏在她修长的指间,愈发衬得手指雪白,整个手掌莹白如玉,那完全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底指间没有一丝茧子,十指纤纤,水葱似的指甲轻轻搭在茶盏边缘,淡淡樱唇在茶水的浸润下浮现一抹灵动的温婉,化开一分清冷,添上几抹胭红,诱人至极。
素儿一定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双看似深闺小姐的手,可以于万千兵马中指挥若定,手握白羽剑浴血而生,转眼间却又端坐于案前,一道道带着生死意味的命令自这双手写下,凄厉孤傲,婉转凄艳。
“你出去吧。”白千羽素来喜静,偌大的雅阁也只是一个人住着,素儿年纪虽小人情世故却早已看得通透,当下便退出了雅阁。
关门的那一瞬,一抹琴音自房中传出。素儿忍不住驻足,隔着木质房门,素儿很清楚的听到房内传来的琴声,低吟浅诉。白千羽于房中自得其乐,一手支头,一手随心所欲的在琴弦上来去自如。花旗城与青山城一江之隔,渡过龙怒江,便是青山城四大世家的领地,不知她要找的人,是否也在那儿。
手指一滑,琴声瞬间轻不可闻,只剩单调的音,低低回响。素儿几乎将可以想象阁中那个绝尘的女子低眉抚琴的绝代风华,琴声如人,一样的高贵清雅,传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