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猝不及防地变了脸,瓢泼大雨把扶苏城浇了个透湿,碧柳贴墙,景色朦胧起来。
“不好!”黑脸怪突然一阵惊呼。
我被吓到了,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左看右看:“怎么了怎么了?”
他惨笑地盯着我,很久,唇角一弯:“没什么,忘带钱了。”我伤心欲绝地把贴腰的钱袋抽出来,向他一抛:“自己看看。”
他稳稳接住,将钱袋倒置在空中,半天都没听见一声铜板响,笑意渐渐凝固了:“教里没给你生活费么?”
“我不也没带够钱么.”我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居然还孩子气地攥着衣角。
他身形一晃,显得很受伤,闭了闭眼,用手扶住额角:“既然如此,只好做一回亏心事了。”
我看着他,了解地点点头,他一脸视死如归地道:“你先走。”
我感激涕零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感觉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坏,心头一横,抬脚就往被雨赶得空荡荡的街市跳出去。
大雨瞬间把我吞没了,我落地后勉强睁开眼睛冲楼上喊:“黑脸怪,你快下来呀!”
他朝我展臂挥手,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个什么东西递给旁边的店小二,左腿一抬,稳稳踩在窗格子上,轰然大笑阵阵打在耳畔,我愣了几秒,大雨浇了个透心凉:“黑脸怪你不得好死!”
身子被人撞了一下,我一个趔趄栽在地下,脖子一扬,喝了几大口无根水:“谁呀!”
黑脸怪突然从楼上跳下,大喊一声:“乐姁,快跑!”
背叫人用脚踩住,力大无比,使我动弹不得。
我听到雨声和剑出鞘的声音,快碰地的眼皮看见了黑脸怪惯穿的软皮乌靴,身子感觉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虚弱到用手撑地的力气都没有了:“救我。”
黑脸怪声音有些哑,和沉重却清脆的雨声形成对比:“放开她。”
一阵突兀而难听的笑声传来,背上的压力更大了,我快痛死了:“幽佐要折磨我们,你们都是他的走狗爪牙,你们也该死!”
“谁他母亲的就是幽佐的走狗爪牙了!”我竭力大骂。
声音狠烈,掷地有声,脚下力道也更加沉重:“我从你们身上感到了法力,你们还敢说不是!”
“谁告诉你的有法力就一定是幽佐的人?”我听到黑脸怪在质问,“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经过了过渡的切口。”
脚下力道彻底松懈,扑通一声,那人跪倒在我旁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多有得罪。”
黑脸怪冷哼一声,快步跑到我脚边,将我扶起来,一股治愈的力量注入我的身体,我在慢慢恢复,好不容易抬头,见他神色紧张地盯着我,刚想摇摇头回应,突然想起什么,从他另一只手里一把抢过我的钱袋,冷眼在他面前一晃,他脸色一白,我瞪着眼睛哑声道:“你他母亲的太过分了。”
他舔了舔嘴唇,连句对不起也没有,双足点地,手一把拎住我,后面传来清冷嗓音:“二位且慢。”
再次落地,黑脸怪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今日的账,改日一定找你算清。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欺负我的人旁边多了个依稀少年模样的人。
“在下等皆是将死之人,若您想要我二人性命,现在便可以动手,但我父子二人死不足惜,还请您帮帮我们。”少年弯身作揖,衣着长相愈发地清晰熟悉起来。
“是你!”
他也看向我,轻笑出声,深深作揖:“原来是今天在茶棚见到的那位姐姐,多有得罪。”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黑脸怪已经沉下了声音,冷笑连连:“多有得罪?好一个多有得罪。”他陡然松开我,我一下子没稳住,差点摔在地上。
剑锋冷冷,横在少年的脖子上,黑脸怪的声音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沉闷:“不肯透露姓名,伤了我手下的人,一句多有得罪,就妄想我帮你们?”我跟在黑脸怪后面,看见他用剑在少年的脖颈上划了个浅浅的血痕,少年的血流出来,却一声不吭,身姿依旧端正。
“看来你们还没有被幽佐夺走心肝。”黑脸怪冷声道,“不过我无能为力,另请高明吧!”
颓然跪在地下的人想必就是那个中年男子,这时他又重重叩了个头:“若是您也不肯帮我扶苍一族,扶苍必亡啊!”
“什么扶苍?”听着耳熟。
黑脸怪道:“既然是扶苍教的人,为何会到那边去?”
如果要说清楚扶苍教的来龙去脉可能要占据大量篇幅了,总的说就是当今桓天子爷爷辈年少时的事情了,这个教派隐遁多年,不知所踪,一直以为是归隐民间了,没想到不知靠了什么力量,竟穿过了结界去。
那少年道:“我教第三任唐帮主,以精魂贡献幽佐,以求我教能遁出现世。”黑脸怪听后,沉默半晌,叹息说:“华云既然已经给了你们和她一条生路,她又何必如此?”
少年不知所措地看着黑脸怪,中年人却声音一沉:“幼时也听闻过先辈的故事,为情所困罢了。”我昂头一看,黑脸怪抽了抽鼻子,眼睛一闭,声音有变:“明日九云扶苏台,有能耐上去,我就帮你们。”
“多谢。”二人明显不知道这里的礼数,别扭地连连行礼。
黑脸怪挥挥手:“等你们有能耐上去再说罢。”说完,揪住我的衣袖,快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