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陛下经常来椒房殿找我练琴,在他的悉心教导下,我的琴技也飞涨,而霍大司马的亲信看到陛下时常到椒房殿,倒也觉得文书下的正确,不免心里得意。
“黔君,这一处的指法还是有些诟病,你的感情很好,可是技巧依旧欠缺了一些。”刘弗陵认真说道。
我笑着,看着眼前八尺二寸的陛下:“哪里像陛下,无论技巧还是情感,都有如琴仙在世。”
刘弗陵一颌首,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庭外的细柳:“陪朕去芳华亭罢,走走。”
“诺。”我福身,于是跟在了他的后面。
陛下走了一条很僻静的小路,虽然绕远了,倒也远离了一些纷纷扰扰。一路上,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萌芽的新芽绿芳。
“为何不开口?”
我没想到陛下会这样问道,便答道:“春风凉意,语多伤怀悄。”
“何诉?花颜笑。”他紧跟着便来这么一句,然后停住了脚步,转眼倒也已经走到了芳华亭。
兀的有一股暖暖的情怀在我心里环流而过。
“曾经也有一位女子,喜爱坐在芳华亭抚琴。”他深情地望着这边喃喃自语。
没想到看似多情的陛下心里竟也留存了一个人,我也明白为何皇后让我在那里抚琴了。
我默不作声,只是紧紧跟在陛下后面,望着他的眼神由怀恋变得愈加伤感,我突然想到我和病已的那一段,咬咬牙赶紧停止想念。
“走,我带你去淋池!”他说着,便突然拉起我的手走了,被陛下这样拉手,我倒心里一惊。
而暗处,却有一个影子在偷偷观望着这一切。
“你看!”陛下将我拉到淋池边上,指着满池子大片绿色的荷叶给我看。
我瞧着这荷叶竟大的出奇,便问道:“这是什么荷叶,如此奇特?”
“这是低光荷,可是难得的品种,一茎四叶,开如骈盖,待到夏至,那开出的荷花可是比太液池和明渠的都要美上成百倍!”陛下突然很有兴致的说道。
“那陛下为何不等到了夏天再带奴婢过来呢?”我看着他开心的笑,竟也不自觉笑了开来。
刘弗陵的脸色微微起了一点变化,他慢慢答道:“自从她走后,就再未有人跟我一起分享过这淋池的种种般般,今日兴起,便不自觉带你过来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思绪里有一些飘忽,恍惚间仿佛有一女子在那里浅笑着款款而来。
“你是说,陛下和皇后殿里的一名小宫人在芳华亭游乐?”飞翔殿内,罗良人正质问着眼前的侍女流苏。
流苏点点头:“是的,我一路悄悄地跟过去,后来他们往淋池的方向去了,那里只有一条路,我便回来禀告了。”
罗煜芯皱着眉头,继续问:“你可曾看清那宫人是何人?”
流苏回答:“模样并未看清,但是看服饰倒像是上次在花园碰见的采花侍女。”
“俞黔君?”罗煜芯咬着嘴唇,眼睛眯起来,突然的杀气将流苏也吓了一跳。
“贱人,真是什么时候都要和我作对!”罗良人将手中的茶杯用力一摔,在地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惊着了身边的几位宫人。
我回到椒房殿,看着殿内只有宫人在不见皇后的影子,便先去寻乐儿,换一下他的口粮。
“许久不见你,跑哪儿去了?”身后突然传来皇后的声音。
“皇后殿下万福,奴婢今日在后殿练琴,陛下如以往一般教我技巧,尔后带我去了芳华亭。”我如实回答道。
“看来陛下与你相处越发的融洽了。”上官皇后笑着说。
“殿下。”我抬起头,直视皇后。
“黔君,怎可直视皇后殿下?”凤兰赶紧说道。
“不要紧,凤兰你先下去吧。”皇后依然笑着说,那张看似稚嫩年轻的脸上却有着一丝淡淡的沧桑。
“诺。”凤兰只得低着头退下,走前还不忘眼神暗示我别不守规矩。
“黔君,想说什么就直接和我说吧。”皇后坐到榻上,然后说。
我走上前去:“皇后让奴婢练琴,又刻意让我去芳华亭,这一切不都是想让陛下注意到我。”
“是,这的确如此。”皇后继续笑着。
“皇后如此做法,莫不是想让陛下临幸于我,又为何不直接赠与?”
“直接赠与的感情哪有自己发现的感情来的奇妙。”
“皇后殿下为何这样做?”我望着她,即便皇后与陛下只有兄妹之情,那也没有理由要这么繁琐的送一个人给他。
“这是我欠陛下哥哥的。”皇后突然伤感了起来,“是我毁了他的幸福。”
“是她?”我猛地想起陛下那双充斥着忧虑的双眸。
“陛下和你说过?”皇后抬起头。
“只是提到也有一女子在芳华亭抚琴。”
“是,她就是陛下最钟爱的女子,淳末儿。”皇后忆起了往事,十三岁的面庞却犹如年过半百的忧思一样:“当年我只有九岁,陛下十四岁,我总是缠着他和我玩耍。然而陛下却喜欢和一个叫淳末儿的家人子一起,甚至为她建造了淋池。我哪里懂得感情的事情,只是觉得陛下冷落了我,觉得生气,于是就和阿公霍将军哭诉,他怕以后淳末儿会诞下皇子,便命人悄悄除去了她,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做,我只是想要他陪我玩,直到现在,我才慢慢了解了那种感情。”
“怪不得陛下在淋池眼神总是那么迷离。”我若有所思道,“可是为何是我?”
“陛下之后的女子总是和淳末儿有相似之处,譬如周阳美人,她的模样像极了淳末儿;罗良人的画技颇为上乘,那勾人魂魄的嘴唇和轻盈婉转如蛇般的腰肢似如淳末儿;而你。”皇后停了一下,我想想觉得自己的模样和周阳玉儿没有太多相似之处,身材瘦小也并没有罗煜芯的妖娆,于是抬起头询问着。
“你的模样不像,可是你从头到尾散发出来的那种感觉以及你的个性可是如出一辙,这种气息倒是他们无法比拟的。”
“所以皇后想让陛下找回当年的感觉,好偿还自己心里的愧疚?”
皇后点点头,微笑的看着我。
我叹一口气,皇后这么想,可却不知我对陛下根本没有男女的情谊,倒像友人一般:“殿下的心意奴婢很了解,我想陛下也并未怪罪过皇后,而且殿下,奴婢对陛下并不...”
“你不想身为一妃?”皇后有点惊讶,轻轻地问道。
“奴婢只想报皇后的救命之恩,在皇后身边服侍,并无他想。”我并不想说出心里还存的一段情,只是如是说。
皇后点点头,倒也没有责备:“那好,我也不会勉强你。”
“那奴婢先行告退。”我福了一个身,便走了出去。
上官皇后看着俞黔君走远,慢慢呼了一口气,却突然说:“待你知道许平君已有身孕,想必你就会同意了。”
天空中一声悸动,平白无故的竟打了春雷,怕是夏天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