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甫进一步说道:“你放心,不必有所顾虑。这两人都是很可靠的人。要不……怀文,你让他先回避一下。”杜林甫掉过头对张怀文说。
还没等张怀文开口,那个狱警先走了出去。
“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是浪费时间。”陈言说。
“将军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早!像将军这样优秀的人才,不能为国家建功立业、让自己名垂青史,却给国家添乱、与国家为敌,实在是错误的,也是很可惜的。你这样的栋梁之材是被共产党的胡言乱语欺骗了。但是,政府宽宏大量。任何人投向政府的怀抱,在任何时候都不算晚,而且是一件利国利己的好事。”
杜林甫说这番话之前看了一眼陈言,发现他眉宇间有一股英雄之气,嘴角鼻脸皆有坚毅之神,知道此人不好对付。如果赤裸裸地以金钱、地位、荣华富贵相诱惑,或以严刑拷打相摧残,都很难奏效,只会遭到他的耻笑。但是,这种人也并不是无懈可击。如果能折磨他们的情感,动摇他们的信念,摧毁他们的理想,他们就会如迷途的羔羊束手就擒。“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致命的弱点,都有自己的死穴和命门。”这是杜林甫长期从事特务工作的心得。
比如说,眼前的这个陈言,他是有英雄之气,但是如果我们用美人计,就有可能使其堕入温柔乡中而不能自拔。当然,并不是说任何一个美女都能使他就范。关键是他得对这个女人有感情。控制了这个女人,就等于控制了他。保密局有的是美女特工,但是仓促近前,触动不了他的感情,反增他的厌恶,必是枉然无效。
想到这里,杜林甫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美丽的面庞和身影——何芳琳。这是一个可爱而迷人的姑娘,她的身上洋溢着少女的芬芳,而没有一丝丝世俗气息和政治气息。她对眼前的这个陈言肯定有杀伤力。这是男性直觉的判断。可惜,何芳琳不在城里。她去执行一个危险而伟大的任务了。要不然倒可以试一下。
假如,我们抓到了这个人的妻子或女友,而他对她非常有感情,那么,撬开他的嘴巴也基本没有问题。当一个英雄面对他心爱的人即将到来的危险和耻辱时,一股男人的豪气会迫使他尽快作出有利于他的抉择。为情所逼,史不鲜见。楚霸王如是,吕奉先如是,吴三桂如是。
然而,我们不知道这个人的妻子、女友在哪里,姓甚名谁,更没有把她控制在手里。
所以,现在可行的,就是要动摇他的信念,摧毁他的理想。
于是,杜林甫继续说道:
“我看将军仪表堂堂,气宇非凡,不是碌碌之辈,定有自己的主张和理想。况且,杜某刚才听你一番言语,慷慨直率,敢作敢当,不似一般怯懦躲闪之辈,由此更确信你不是普通士兵,或许在共产党那里担任了什么重要职务。杜某可有幸得知?”
杜林甫不愧特情高手,委婉地绕了一个大圈子才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令人“不忍”断然拒绝。
陈言心想,你来软的,我也有数。但是我如果坦率告诉他我是江宁区委书记兼游击队队长,必然会引来他的很多追问。想到这里,陈言说道:“你也不必开口闭口‘将军将军’的了。我现在是你的阶下囚,在此之前是共产党的游击队员。游击队中了你们的埋伏,可能全军覆没,这是军事失利,我没话可说,唯有等死。杜处长不要再费心了。请回吧。”
“哎,你这话就差了。我称你为将军实是出于诚心。仗打败了,乃兵家常事。如此就气馁求死,断不可取。在我这里,求死困难,生存容易啊……我疑惑不解的是,你们共产党和政府作对,使得战争连年,人民不得安生,你们这样做,将来就是历史的罪人,在史书上也落下一个流寇、土匪、匪军的罪名。陈将军乃英才之士,为何要与流寇匪军为伍,最终被后人唾弃?我真不明白,陈将军难道真的甘愿背上一个匪军头目的历史骂名吗?”杜林甫说到这里,心里有点自得,以为击中了陈言的要害。
陈言听完,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到什么‘土匪’、‘匪军’,这要看由什么人来说。你们口口声声‘共产党共产党’,这只是你们的诬蔑蛊惑之辞。是不是‘匪’,要由人民来说,要由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要由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来说。至于你说的将来历史如何如何书写,那好,我也用历史上的事情来回答你。当年,孙中山先生为了推翻封建王朝,率领革命党人奔走呼号,武装起义。清廷也骂之为‘匪’。可孙中山先生是‘匪’吗?他是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历史已证明了这一点。再说你们的蒋总裁,他在北伐的时候,北洋政府也骂他和北伐军是‘匪’。宁汉对抗的时候,蒋介石也被斥为‘叛逆’、‘党匪’。再说远点,历代王朝都将当时的农民起义斥为‘土匪流寇’。请问历史上的汉王朝也好明王朝也罢,不都是农民起义后建立的吗?我知道你刚才那番话的用意。但是,我明确地告诉你,我的信仰是不会动摇的。你真的不必浪费时间了。痛快一点,枪毙我吧。”
杜林甫听得气急败坏,他再也没有温和的耐心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陈言,你太放肆了。本人为了你好,对你苦口婆心,晓明大义,你却要一条黑路走到底。好吧,我成全你。但是,你要记住我刚才的话,在我这里,要死困难,要活容易!”
张怀文也气愤地说:“给他点颜色看看!”
“来人!”杜林甫大叫一声。
“到!”门口的两个狱警立即走到屋内。
“押到审讯室去。先让他尝尝不识抬举的滋味!”
陈言昂然出屋。
“想死没那么容易!陈言啊,你任何时候要找我都可以。不过,越快越好。要不然,反悔得慢,你吃的苦就白吃了。”
“你不要抱幻想了。”陈言回了一下头,平静地说。
“我有最新工具,你是第一个使用者,呵呵。”杜林甫狞笑起来。
审讯室在监狱的西北角,共3间。最大的一间是经常使用的。里面横七竖八地放着各种刑具。四根黑通通的柱子竖在屋子中央,旁边是一副“龙床”,三只“浴缸”。“龙床”其实就是一张长条桌,约二米长,一米宽,上面蒙了一层铁皮,铁皮上又翘起密密麻麻的三角形铁刺,像一片片突起的鳞片,故名“龙床”;“浴缸”是三个形状各异的池子,分别盛放着盐酸、辣椒水、石蜡油;炭炉上火苗吐着血红的舌头;刀子锥子篾子等小物件放在木桌上;一条条浸透了人血的皮鞭、藤条、电烙铁挂在斑驳的墙上;传统刑具“老虎凳”、“榨油机”早就不用了,歪倒在墙角,满是锈迹。
在这间刑讯室里侧的房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特殊咨询室”。这间屋子比外面的审讯室小多了,但环境却比外面好多了。墙面洁白,桌椅上也没有血迹。两个巨大的有机玻璃柜横在房间的水泥台上。由于有机玻璃是透明的,可以看到柜子里空无一物。
再往里面走,还有一间屋子。里面的光线比较暗,像是库房,满满当当地摆了不少东西。
屋子里早有两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汉子站在那里,还有两三个人弯腰忙碌着。其中一个穿着白褂,戴着口罩,是个医生——他们不能让陈言在刑讯时意外死亡。
狱警推搡着陈言进入了那间最大的审讯室。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直接让这家伙尝尝‘二等享受’。‘三等享受’估计对他不起作用,就免了。他不识相,还有‘一等享受’在等着他。但是,千万不要把他整死了。要让他和死神见面,但不要让死神把他带走!知道了吗?嗯?”杜林甫一进审讯室的门就对审讯人员下了命令。
“放心吧,处座。我们做这个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们对杜林甫说的“二等享受”、“三等享受”心领神会。
所谓“三等享受”,就是最简单的刑讯拷问。比如,悬空吊起胳膊,用皮鞭抽打,冬天用凉水浇,夏天用火熏,乃至针刺电击,诸如此类。所谓“二等享受”,是更为残忍,更让人难以忍受的酷刑,比如,睡“龙床”、下“浴缸”,烙铁煎肉、蜡油剥皮等。至于“一等享受”,如杜林甫所说,还没有使用过。
只见那几个人把陈言摁倒在一张桌子上,面部朝上,然后用粗麻绳将陈言的身子和桌子绑成一体。另一个矮个子跑着小碎步,弓着腰端来一个搪瓷盘子,盘子里面放着很多尖细的竹签。
“处座,就用这个?”矮个子问杜林甫。
“就用这个。”杜林甫说。
另一个人连忙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杜林甫的屁股下面。杜林甫一努嘴,说:“放在那边,我要直接审问他。”
那个人会意,把椅子放在陈言的头部一侧。杜林甫坐下来,把头靠近陈言的耳朵,说:“陈将军,准备好了吗?”
“你这个畜生!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家伙!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陈言骂道。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跳。
“我已失去了耐心。先让你享受一下二等的。上!”杜林甫一扭头,恶狠狠地说。
“追子,快上刑!”张怀文对矮个子重复道。
追子20岁左右,却弓腰耸肩,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他一听杜林甫的命令,就把搪瓷盘子放在地上,然后用四根较粗的竹板夹住陈言手指的上下方,指头上面两根,下面两根,手指之间留有指缝,然后用铅丝扎紧,使陈言的手指弯曲不得。
几分钟后,陈言的两只手都被竹板固定得死死的,不能动弹。
“哼哼,这叫‘鸭掌签’。”杜林甫说。
追子右手从盘子中拈起一根细小的竹签,左手捏住陈言的中指头,将竹签从指甲与肉的连接处死劲穿插进去!!
“啊——”陈言惨叫一声,紧闭上眼睛。眼角因强烈的痛苦扭成深深的沟纹。
杜林甫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才是开始。”
俗话说,十指连心。从指甲下面穿刺,比直接穿刺手指头上的肉还要痛苦。因为指甲下面的痛感神经末梢比较丰富,人会感受到锥心裂骨的痛楚。
而用竹签比用铁针穿刺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因为铁针平滑尖锐,痛感也尖锐爽利;竹签不似铁针那么平滑,它有钝刺,又比铁针粗,所以,它给人带来的是钝痛,是有挫拉感的钝痛,是让人魂飞魄散的钝痛!
但是这种痛楚不会置人于死地,至多将身体虚弱的人刺得晕厥过去。
追子面无表情,又在陈言的大拇指上刺入一根竹签。陈言再次昂起头,大吼一声。
但是,他的胸脯被绑缚得死死的。他想抬起身子,可抬不起来。他只得半昂着头,停留在空中,用这种方式来抵抗剧烈的疼痛。
杜林甫向追子挥了一下手,示意他暂停上刑。
“怎么样?还是说了吧?”
“魔鬼!魔鬼!你们这些魔鬼!”陈言喘着粗气骂道。
“再上!让他的两只手都成为鸭掌!”
追子默不做声,将陈言左手五根指头全部插上了竹签。
每插一根,陈言都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叫。他感到竹签从指甲下快速钻入手臂的肌肉中,又从手臂钻入胸前,钻入后背,钻入下肢,最后又钻入胸腔,钻入大脑,而且速度极快。这样的酷刑真比死亡还让人害怕!
陈言额头上渗出了大把大把的汗珠。
“差不多了吧?享受到了吧?招,还是不招?”杜林甫拍了一下陈言的胸脯,问道。
陈言并未马上回答。他停了一下,用尽力气说:“你别做梦。有种你就枪毙我!是男人你就给我一个痛快!”
“还嘴硬!不错,你是条汉子!但是,这才是开始!我就不信了,我的手段撬不开你的嘴!”他扭过头,对张怀文和追子说,“那只手也插上。一个指头不留。通通插上。”
陈言又是一阵号叫。
插完最后一根指头的时候,陈言全身已湿透了,脸上汗水直流,号叫声也越来越弱。
“休息一下。千万不能整死了。”杜林甫说。
“他有点迷糊了。要不要给他浇点冷水?”追子小心翼翼地问。
杜林甫迟疑了一下,说:“对,趁热打铁,把他浇醒。”根据他的经验,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意志也最薄弱。
追子端了一盆冷水,冲着陈言的头部浇下去。
随着一声尖叫,陈言从半昏迷中醒来。
杜林甫伸出手,把陈言脸上的冷水轻轻地抹了抹,另一只手掏出雪白的手帕,在陈言的脸上细致而轻柔地擦了擦,说:“后悔了吧?现在说还不迟。我答应你的条件也不变。说吧。这是你正确的选择。”陈言听到了杜林甫的话,但他已没有力气怒骂了。他瞪着有些迷茫的眼睛,慢慢摇了摇头,嘴唇张合了两下:“我……不会说。”说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还行吗?给他查查。”杜林甫对那个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