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首长放心,只要还有我一个人,沈家岭就会在我们手中。”
在激烈、残酷的战斗中,王学礼不叫苦,不喊难,不请求支援,他以钢铁般的毅力和决心,为第四军的预备队投入战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给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为了减轻第三十一团的压力,张达志军长命令第十师第二十八、第二十九团向沈家岭左翼的狗娃山展开猛攻。
硝烟滚滚,火光闪闪,弹片横飞。沈家岭上,空气也在剧烈地震颤着。由于机枪和大炮筒散发出来的热气,由于手榴弹和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热浪,也由于成千上百个人的满腔愤怒,空气变得异常灼热,仿佛6月的戈壁,闷热得令人窒息。
王学礼指挥部队,向沈家岭上敌主阵地发起了连续攻击,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突击第四连,年仅19岁的司号员孙明忠,在连排干部全部伤亡的情况下,毫不迟疑地举起连长的驳壳枪,向全连仅剩下的十多位同志高喊:
“同志们,给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冲啊!”
他一手举枪射击,一手抓着铜号猛吹,带头向敌阵冲去,和战友们一起将敌人打得鬼哭狼嚎,落荒逃命。他们的子弹和手榴弹打光了,又冒着敌人的火力封锁,数次冲进被摧毁的敌碉堡内,背回7箱手榴弹和3箱82迫击炮弹。在孙明忠的指挥下,第四连的阵地始终在他们十多个人的坚守之下……
机二连三排的同志们,扛着重机枪向敌人的核心阵地钻,突然迎面扑来50多个敌人。他们来不及选择阵地,就地架起重机枪就扫,一连打退了敌人3次反扑。最后,敌人集中了300多人向他们冲来了。这时,他们只剩下一挺重机枪还能打响,排长张生禄亲自握着枪把打。张生禄负伤了,六班长白生文接着打。不一会儿白生文又负了伤,六班副金鼎山又接着打,打了一阵金鼎山又牺牲了,指导员赵占国又扑了过去……
就这样,他们前仆后继,连续打退敌人十多次反扑,始终坚守着阵地,直到增援部队赶了上来。
在攻击第二道堑壕时,敌人的1挺重机枪封锁了我军的前进道路,压得从正面突击的部队抬不起头。因为敌人的火力点在暗处,我们的炮火很难将其摧毁。突击队的同志们正在为此发愁,忽然从侧面跑出一个人来,一声不吭,端着雪亮的刺刀,一眨眼功夫就冲到了那个暗堡跟前,用他全身的气力,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准敌人的枪眼狠狠地刺进去。敌人的重机枪哑了,突击队员们就从正面顺利地插入了敌阵。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位英雄是从哪里来,他叫什么名字。人们在第二天打扫战场时,才从他被烧焦的尸体上,找出烧剩下的半片“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胸章背面仅留着:“四军十一师三十一团排长……”几个字。
激战到中午12时,敌人把工兵部队也调上来了。
在第四军的指挥所里,张达志他们分析了当面的敌情后,认为敌人的后备力量快要用完了,把预备队投入战斗正是时机。军首长的指示,很快传达到四军的各师……于是,第十一师高维嵩政委给三十一团打来电话,王学礼的耳朵因为被炮声震得有点聋,听不清楚高政委讲的话,团政委张平山接电话后,大声告诉他:
“高政委说,咱们三十一团打得好,要再坚持一下,在扶眉战役中荣立战功的第十师第三十团就增援上来了。”
王学礼一听,高兴得说了声“好!”话音刚落,就看见第三十团的先头部队跑步上来了。他把手上缴获的马刀往地上一插,见到三十团的武志升团长,高兴得大声喊道:
“老武哥!你们上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还有100多人,你指挥吧,保证完成任务!”
“不!还是你来指挥,你熟悉情况。”武志升团长推让说。
王学礼连忙摆摆手。明确地说:
“还是要听你的指挥。”
“那我们就一起指挥吧!”武志升看了一下山上的情况。也果断地说。
于是,王学礼让警卫员解下水壶,摇了摇,神秘地说:
“老武哥,我还有点酒,咱俩喝几口再去打冲锋!”
说着他把水壶往武志升团长手里一塞。又掏出半包揉烂的山西五台牌香烟。递给“武哥”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神态轻松地猛吸了几口。武志升看着他那深陷的眼窝,消瘦的脸颊,满脸的战尘,汗水浸透的军衣,知道他还是老毛病,打起仗来几天几夜不睡觉,就怀着深切的同情,劝他下去休息一会儿。
王学礼一听,就急了,连连说:
“老武哥,怎么你一上来就要撵我下去,那可不成!”
说着,王学礼就拉着武志升去看地形,并介绍了当面的敌情……
第十师第三十团进入沈家岭左侧阵地后,极大地鼓舞了第三十一团勇士们的士气和斗志。第三十团刚进入阵地,敌人约一个团的兵力,又一次向沈家岭我军已控制的阵地发起了猖狂的反扑,当即遭到了迎头痛击,丢下数百具尸体和伤兵,连滚带爬地溃退了下去。
这时,因为弹药源源不断地运到了阵地,人民解放军就向“马家军”阵地开始实施猛烈的轰击。炮弹在密集的敌群中开花,敌人一个个应声倒地,伤亡惨重,狼狈逃窜。在第三十团的密切配合下,王学礼的第三十一团又打退了敌人的6次反扑,大量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大灭了“马家军”的嚣张气焰。战斗到下午5时许,敌人已无力组织大规模的集团反扑,只能拼凑一些残兵败将进行垂死挣扎了。
经过一天紧张的战斗,当太阳钻出云层,晚霞涂红天际的时候,王学礼望着沈家岭上迎风飘扬的猎猎红旗,脸上流露出胜利者特有的喜悦之色。
对“马家军”最后攻击的时刻到了。
面临灭亡的敌人,纠集了一些残余兵力,孤注一掷,进行了最后一次的反扑。
在疯狂的敌人像潮水般的涌来时,人民解放军阵地上的大炮、机枪、步枪一齐开火,暴雨般的炮弹、子弹射向了敌群。敌人也从白塔山方向朝沈家岭一线打炮,敌我双方的枪炮声混成一片巨响,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王学礼面对这种场景,兴奋得拍着武志升团长的肩膀说:
“老武哥,我们先大量杀伤敌人,然后来个反冲锋,把敌人赶下山去,你说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叫兔崽子尝尝我们的厉害!”武志升赞同道。
王学礼征得武志升的同意后,从腰间掏出他那把加拿大手枪,几个箭步奔上北侧山梁,用沙哑的嗓子大声地喊道:
“同志们,共产党员们,跟我冲啊!”
战士们听到王学礼团长的号召,一跃而起,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高喊着“冲呀”“杀呀”的口号声,勇敢地冲向溃退的敌人。“马家军”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顺着沈家岭北坡连滚带爬地败下阵去,扔下了漫山遍野的尸体和枪支弹药……
就在这即将胜利的时刻,敌人的一颗罪恶的炮弹突然落在了王学礼的身边,爆炸后一块巴掌大的弹片穿透了他的左腰部,把背后的指北针皮盒都炸烂了。
警卫员见此情景,疯了似的扑向王学礼失声痛哭……
王学礼睁开半闭的眼睛,吃力地说:
“快……快叫政委来!”
第十一师高维嵩政委闻讯飞快地赶来,把王学礼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时,王学礼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心脏还在微微地跳动。他的眼睛半睁着,好像太疲劳了,脸上却露出自豪而安祥的神情,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当团政委张平山赶来时,王学礼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沈家岭的土地。
第三十一团的干部战士,见此情景,个个义愤填膺,悲痛万分,高呼着“为王团长报仇”的口号,举起手中的武器。向敌倾泄着暴雨般的复仇子弹,恶贯满盈的“马家军”终于全线崩溃了。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乘胜追击,飞兵直下华林坪,兰州古城已近在咫尺了……
豆家山激战
人民解放军攻击敌马架山各阵地的战斗,是8月25日与营盘岭、沈家岭激烈战斗的同时展开的。此时,夺取敌豆家山阵地的战斗也打到了白热化程度。
豆家山是敌马架山防御体系的前沿核心阵地,位于兰州东南10公里处,是一座海拔2089米的条形山梁。它东北与十里山相连,西与古城岭、马家山相接,西兰公路由东折西穿山而过,是兰州东南的天然屏障。人民解放军第十九兵团第六十三军第一八九师,奉命担任了主攻豆家山敌主阵地的战斗任务。
豆家山上“马家军”的阵地以地堡为核心,并根据豆家山地形的特点,构成互相连接的15个工事群(编有1~15序号),既能独立作战,又能相互支援。形成一个完整的火力体系。豆家山上的守军为马步芳的精锐主力第八十二军第一○○师第二团和青海保安第十团(即马步芳的警卫团)。
彭德怀为了攻取豆家山,决定以第十九兵团第六十三军担任主攻任务。兵力部署是:第一八九师加第十九兵团炮兵团、第六十三军炮兵团和工兵营,攻击豆家山;第一八七师以积极的手段佯攻十里山,以钳制敌人兵力,并保证第一八九师侧翼安全,第一八八师为第二梯队。
总攻发起前,第六十三军郑维山军长就多次来到第一八九师的前沿阵地,和师长杜瑜华、政委蔡长元等人一起,对豆家山的地形反复进行了观察,并对突破口问题作了进一步的研究和明确。
在前沿阵地,郑维山一边观察敌豆家山阵地,一边对杜瑜华和蔡长元说:
“这次主攻豆家山的任务,是彭老总让我交给你们师的,还亲自点名让潘永堤的第五六六团为主攻团。你们可不能辜负彭老总对你们的希望啊!”
听了军长的话,杜瑜华和蔡长元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约而同地说:
“请军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彭老总的期望,坚决拿下豆家山!”
郑维山将望远镜提在手里,望着杜瑜华和蔡长元,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好!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郑维山一边观察地形和敌人的阵地,一边对身边的杜瑜华和蔡长元说:
“好家伙!真不简单。如此坚固的设防的确少见,马继援把兰州吹嘘为‘攻不破的铁城’不是没点道理。你们可一定不能轻敌啊!”
看完地形后,郑维山对杜瑜华说:
“你们看到了吧,豆家山地形险要,工事坚固,布防严密,是敌人在兰州东南防线的要冲。它紧挨西兰公路,锁住了兰州的东大门。如果我们拿下豆家山。就可沿西兰公路直插兰州城内,使敌人腹背受击,全线崩溃。你们一定要拿下豆家山,但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决不能麻痹轻敌。你们已经知道,据守豆家山的敌人,是马步芳的王牌。这些家伙受宗教迷信的毒害,是一伙善打近战的亡命之徒。特别是马继援的那个第一○○师,在我们红军长征路过青海、甘肃时,曾与我西路军作过战。猖狂得很啊!这一次,你们一定要把它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郑维山说完这一段话,问杜瑜华和蔡长元:
“你们把突破口选在哪里?”
杜瑜华回答说:
“军长,我们师里几个干部交换过意见,大家建议把突破口选在敌豆家山主阵地的第一号阵地。这里是守敌两个团的接合部,其间有隙可乘。”
郑维山用望远镜再一次观察了一下敌人的阵地,果断地说:
“这个主意好!这里既是敌人的弱点,又是敌人的要害,攻上去,既可以动摇敌人的防御全局,又能带动我全线突破。你们要选好突击连,就在这里突然插上去!军炮兵团和工兵营,还有兵团的炮兵团,都会给你们以强有力的火力支援……”
郑维山走后,杜瑜华和蔡长元再次召开师党委会,认真、细致地研究了敌人的兵力部署、工事构筑、战术特点和地形情况,决心以两个梯队实施连续突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豆家山,完成彭老总和兵团、军领导赋予的光荣任务。
在师党委会上,杜瑜华传达了彭德怀、杨得志和郑维山的指示,特别强调彭德怀亲自决定第一八九师担任豆家山的主攻任务,并点名要第五六六团担任主攻敌豆家山阵地的任务。
消息传开,第一八九师特别是第五六六团的指战员们,受到了极大鼓舞。全师上下全力以赴,不分昼夜地投入了紧张的总攻前的准备工作。
师、团、营、连、排各级干部对地形进行了反复的勘察,不仅准确地选择了突破口,还具体地研究了击退敌人反冲击的战术动作。
第五六六团担任尖刀任务的第三连,群情激动,干部战士反复侦察进攻道路上的地形地物,突击排还在营长的指导下进行了沙盘作业。
总攻发起后,第三连作为突击队,冲在最前面。
第三连是个红军连队,在解放太原的战斗中荣获了“立功太原”的红旗,是一个能打硬仗的英雄连队。五六六团团长潘永堤把它比喻为“一把锋利的尖刀”。在总攻发起前,潘永堤对三连指战员说:
“你们要像猛虎一样,为全师杀开一条血路,把‘立功太原’的红旗,牢牢地插上豆家山主阵地,为人民再立新功!”
接着,三连指导员魏应吉就把“立功太原”的大红旗,授给了旗手周万顺。郑重地对周万顺说:
“这红旗是胜利的红旗,前进的红旗,引导部队冲锋的红旗。红旗染满了红三连烈士们的鲜血,你把它举到哪里,部队就冲到哪里。红旗又是炮弹的眼睛,你插到哪里,它的前方就是我军炮兵火力集中射击的目标。”
周万顺接过红旗,坚定地说:
“请首长们放心,我懂得这个道理。打仗就像啃骨头,哪块骨头硬,就要专找哪块骨头啃。红旗交给了我,我人在红旗在……”
周万顺是突击队的旗手。他是位参军十年的老战士,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战斗,一直是旗手,也屡立战功。
战斗打响,周万顺扛着“立功太原”的大红旗,冒着敌人的炮火,带着突击队冲在了最前头。
周万顺这位年轻的老战士,很懂得一个旗手的使命,尤其是在部队发起冲锋的时候,红旗便是胜利的象征。
现在,周万顺又扛着红旗冲在了最前头。
三连指导员魏应吉,右手平端着一支驳壳枪,猫着腰,接连越过几个端着刺刀正在冲锋的战士,追上周万顺,边冲边叮嘱道:
“别忘了你是旗手!红旗到哪儿,战士们就冲到哪儿!你要把红旗举在前头,鼓舞士气,指引炮火,威慑敌人。”
周万顺一边挥动着红旗往上冲,一边对指导员魏应吉说:
“指导员,我懂!”
猎猎红旗迎风飘扬,在你死我活拚杀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的醒目,不停地向豆家山“马家军”的阵地飞驰而去。
突然,在一道断壁的拐角处,敌人的一个暗火力点,喷射出串串火舌,阻挡着突击队的前进。
钻在地堡里的“马家军”军官看到这种情况,对部下怒吼道:
“弟兄们,专打旗子,打倒旗子,再瞄准共军当官的打!”
部队在继续向前冲锋。人民解放军年轻的英雄战士们,在敌人密集炮火的射击下,一排排地倒了下去,鲜血和残肢被炸得满目皆是。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周万顺的右臂被敌人的子弹击中了,他那魁梧的身体稍稍摇晃了一下,红旗也稍稍摇晃了一下。接着,周万顺的大腿也被“马家军”罪恶的子弹击中了,鲜血顺着裤角汩汩地流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周万顺依然以惊人的意志,咬紧牙关,紧抱着红旗,继续朝前冲去。
红旗指处,吸引着舍命冲锋的突击队员,同时也为人民解放军炮兵指示着轰击的目标。因此,各类工事里的“马家军”便以十分仇恨的心情,集中火力,一齐向红旗射击着。
魏应吉一把推倒周万顺,低声说:
“小心!要灵活。”
周万顺顺势滚进一个弹坑里,将红旗暂时隐蔽起来。
地堡里的敌人从射孔中不见了红旗,以为把旗手干掉了,高兴得吼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