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马长官,我明白了,立即照办……”
于是,卢忠良指挥的“宁马”主力第一二八军,一夜之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到了乾县一带,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去了。
胡宗南集团的李振指挥之第六十五军等部,虽然也在向东推进,但进至周至附近地区,也停止前进,坐观成败,以收渔人之利。
卢忠良的部队这么一撤,可就坑苦了马继援。
彭德怀发现“宁马”的主力后,胡部又停止不进,只是马继援孤军突出,就抓住这一有利战机,命令已进至指定位置、严阵以待的周士第第十八兵团的第六十一军一部,迅速地向马继援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马继援,这位年轻气盛、刚愎自用的公子哥,在当时的西北战场上,几乎什么人他都没有放在眼里。他曾经得意忘形而又有点神经质地对人说:
“我‘马家军’战功赫赫,共军早就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了。河西走廊,歼灭共军好几万;驰援陇东,共军不战自乱;偷袭榆林,共军弃城西逃;西府大战,共军一个旅仓皇逃窜,我们差点活捉了彭德怀……”
马继援如数家珍地列举的这些,都是被作为他们“马家军”的“辉煌”历史而言的,其猖狂之态,可想而知。
而今,在咸阳城外,第一野战军的猛烈炮火和勇猛的冲杀,却使马继援感到有点不对劲。
不过,马继援的“马家军”也确实还不是草包。他的骑兵的波浪式冲锋,简直像是大海里的海流,前面的倒下去了,后面的又排山倒海般的涌了上来。他们手上的马刀,闪闪发亮,嘴里又念念有词,发出一阵阵刺耳难听的怪叫,给人精神上造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但是,人民解放军却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把“马家军”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压了下去。
马继援看了,在指挥所里气得直跺脚,直骂娘,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他娘的!我从来还没打过这样的窝囊仗,接着给老子冲!”
这时候,一个部下提醒他:
“卢忠良溜了。……”
马继援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孤军作战,急忙下令全线撤退。
就这样,马继援的第八十二军,在咸阳城外丢下了2000多具尸体,夹着尾巴撤退了。
这2000多具尸体,可是他“马家军”的精英啊!就为这,简直使马继援伤透了心。
在被迫撤退时,马继援又急又气,跺着脚大声地骂道:
“彭德怀啊!我与你不共戴天……”
但是,在针锋相对白刃相加的战场上,骂是没有用的。
就这样,青海“马家军”的2000多精锐的骑兵,一夜之间在咸阳城外就被彭德怀干净利落地吃掉了。
过了几天,马继援在咸阳前线遭解放军迎头痛击,被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的消息,就传到了“三爱堂”。当马步芳得知,他的精锐第八十二军在这次作战中,平白地损失了2000多名精英,在痛苦之余,就给长官公署收支处的少将副处长孟企三下了一道手令:
速提1000两黄金,犒赏第八十二军的伤病官兵。
现在,马步芳要用1000两黄金,犒赏伤病官兵,孟企三在收到马步芳的这个手令后,就立即去找郭寄峤,忧心忡忡的说:
“马代长官有令,要提1000两黄金,犒赏伤病官兵。可去年那4000两黄金是转账,不是额外收入,如果按额外收入支用了,将来财政部对联勤总部拨付经费时,就会从中扣除,那可就无法对付了。”
郭寄峤一听,也面有难色,半晌不语。
那4000两黄金,是他郭寄峤在头年秋,用国民党中央银行兰州分行的金圆券兑换来的,并提存于甘肃省银行。这件事,曾经引起了国民党中央的很大不满,并令他立即退还国库。在这种情况下,郭寄峤叫来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收支处副处长孟企三,悄悄地吩咐道:
“这4000两黄金,交收支处转账,充作经费。希你得到转账令后,缓提一个月。”
孟企三明知郭寄峤是在弄虚作假,是企图中饱私囊,便给郭卖了个人情,当即应允下来。后来,郭寄峤为了讨好马步芳,却把这几千两黄金送给了马步芳。
马步芳见到黄金,当然喜出望外,对郭寄峤赞不绝口,着实地夸奖了一番。
现在,马步芳要从中提出1000两黄金来,用于犒赏他的部队,这就使他郭寄峤有苦难言了。
孟企三一看郭寄峤的样子,便心领神会,讨好地说:
“这事既然使郭主席为难,1000两就先付给马代长官,以后由我们收支处设法弥补就是了。不过,请郭主席将此中的困难告诉马长官,下余的3000两,可不能再做如此处理了。”
郭寄峤一听,当即转忧为喜,破颜为笑,连声说:
“好!好!我转达,我一定向马长官转达……”
马步芳提出了1000两黄金后,就召集兰州市各机关团体的人士,大张旗鼓地跑到华林山陆军医院去慰问伤病官兵,每人犒赏白洋8元。第八十二军的伤病官兵不过两千余人,所费当然有限,剩余的大量黄金,就自然地进了马步芳的腰包。这以后的事,别人也就不好再去过问了。
马鸿逵很快就知道了马步芳用1000两黄金,大张旗鼓犒赏他的第八十二军伤病员的事,就以西北长官公署副长官的名义,也给盂企三打了个电话,要这位孟处长到水北门他的私人住宅来一下。
孟企兰到来后,马鸿逵就开门见山地说:
“现在军事很紧张,你知道吧!最近,第一二八军在乾县打了个胜仗,很需要犒赏一下有功官兵,所需5万元白洋,你赶快给解决一下。”
孟企三听完马鸿逵的话,其中的真实用意就完全明白了,便诉苦说:
“马副长官,这犒赏费可是要由中央命令才能补发的。收支处素来没有这笔经费的底款。现在西北有部队30多万,收支处只有白洋两三万元以维持现状。您要的这笔钱,等我向马长官请示后再说。”
马鸿逵听说他要请示马步芳,当即火冒三丈。心里想,你孟企三压根儿就没把我放在心上,马步芳他算个什么东西!于是,就当着孟企三的面,把马步芳骂了个狗血喷头。孟企三听了也不敢分辩,心惊肉跳地退出来后,就跑到马步芳那里告了一状,也诉了他一肚子的冤枉。
马步芳听了后,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在“三爱堂”西北长官公署的会议室内,公署参谋长刘任也向孟企三提出了第一二八军5万元犒赏费的事,并用命令的口气对孟企三说,要尽快地拨给马鸿逵。
孟企三听刘任说完,心里也立马来了气。但还是压了压,用一种绵里藏针的语气回答说:
“我现在没钱。如果非要发给的话,就请长官公署先给我一道命令,我就好向中央请款了。”
刘任一听,顿时语塞。
当时,马步芳就坐在他的“宝座”上,两位部属如此你来我往的对话,他虽然听得真切,却装聋作哑,一言不发。见刘任没话可说了,就抬手看了一下表,说了句“啊!时间过得好快。”便起身拂袖而去。
孟企三见马步芳要走,就立即追了上去。
在楼梯口,孟企三用一种带有挑拨性的语气,急切地对马步芳说:
“马长官,您是知道的,作战犒赏的问题中央现在还无明文规定,如果我们向中央请示,也必然不会批准。同时,第一二八军也在作战,是否也要给些犒赏呢?不给吧,当然是不均了,就会影响第一二八军的士气;给吧,中央必然会认为是您马长官拿中央的钱送人情,这可对您马长官不好呀……”
第八十二军因为是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当军长,马步芳听了孟企三的话,口气就立即变硬了,说:
“不要给了。他再要找你的麻烦时,我来给他讲清楚。”
马步芳说完,就背着手,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得意地下楼去了。
当天下午,马鸿逵又给孟企三打来电话,还是讲那5万元犒赏费的事。孟企三还是一个没有命令不给钱的回答。
马鸿逵一听,就发起了脾气:
“孟企三,钱是你们家的吗?”
“不是。但没有马长官的命令,就是不能给。”孟企三也硬梆梆地这样回答了马鸿逵。
马鸿逵一听。又是一个什么“马长官”的命令,心里骂道:“孟企三,你这个混帐东西!真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于是就在电话里怒吼道:
“不给!孟企三,你看我能不能杀了你?”
孟企三因为已经得了马步芳的“上方宝剑”,就一点不示弱,便对马鸿逵这位副长官回敬道:
“你一个堂堂的副长官能这样随便说话吗?没有公文,你一个子儿也甭想从我这里拿走!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孟企三这么一顶,把马鸿逵气得更加怒火中烧,暴跳如雷,“叭”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孟企三知道惹了祸,心里也害怕起来,放下电话机就去找马步芳,把刚才发生的情况报告一遍。
马步芳听了,沉着脸,淡淡地说:
“什么?他要杀人!他有什么权力杀人?”
话音刚落,一辆鸣着长笛的汽车就开进了“三爱堂”的大院。马步芳从楼上的窗户上一看,见是马鸿逵从汽车里气呼呼地跳了下来。
马步芳想了一下,故作镇定地向孟企三挥了挥手,示意叫他回避一下,先从后楼下去。然后,就整了整衣服,下楼去迎接马鸿逵……
马步芳当然是给孟企三圆了场,但还是把这位少将副处长吓了个半死。
不过,马步芳还是把“责任”推给了那位“不懂事”的孟副处长。但是,因为一个要钱,一个不给,马步芳和马鸿逵最后还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第二天清晨,马鸿逵又从他的水北门官邸,把电话打到“三爱堂”,而且指名道姓的要马步芳接电话。
马步芳不想在电话里和马鸿逵再发生冲突,就借故让参谋长刘任去接。
刘任接了电话后,向马步芳报告说:
“马少云(马鸿逵字)说,在咸阳外围的作战中,卢忠良的第一二八军损失太重,又得不到上峰的犒赏嘉奖,士气很低,现在需要下来休整。”
马步芳雷霆大发,拍着桌子大声嚷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个马少云!你告诉他,不管是什么人,是什么原因,一步都不能后退,谁退谁负责!”
马步芳坐下来,叹了口气,又无可奈何地说:
“唉!他马步云,其实早就严重地破坏了作战计划!还说什么一二八军要下来整顿?卢忠良的第一二八军早就撤退了。马继援的第八十二军可叫他给坑苦了,损失才叫大哩……”
马步芳讲的这些,其中的内幕,刘任心里也是明白的。这阵,他坐在那里装糊涂,不愿明说,是为了看马步芳的热闹。他听了马步芳的话,暗自在心里骂道:
“你小子不是能耐大吗?这些你怎么才知道。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我看你怎么过……”
没过多久,马鸿逵又派人给“三爱堂”送来了一纸正式公文。
公文的内容是:
中央有明文规定,凡省防军出境作战者与国军同一待遇。此次赴陕作战之第一二八军为宁夏省防军,其军饷与国防军比较,每兵少3元。
第一二八军赴陕者共4万人,每兵短发经费3元,计共短发经费,白洋12万元。请予补发。
刘任看过这份公文后,当即大笔一挥,在上面批示:
“应该从速补发。请送收支处办理。”
刘任的批文,很快就送到了孟企三的手里。孟企三看过后,不假思索,便气呼呼地找了来,对刘任说:
“参谋长,我现在没有钱,就是有钱,也决不能给马少云补发。”
刘任听了,也不客气地问:
“为什么?”
孟企三把马鸿逵送来的那份公文,狠狠地往刘任的办公桌上一摔,不屑与言地“哼”了一下,回答说:
“为什么?这难道您刘参谋长还不清楚?宁夏由我们补给的国防军,原本就有十多万,为什么这次出境作战的只有4万人?为什么还偏偏要叫省防军呢?如果中央或长官公署有命令,明确规定,反攻西安、咸阳要叫省防军出击,这经费是可以补发的。否则的话,就是不能补发。”
刘任听了,从桌子上抓起那份公文,也朝地上一扔,恶声恶气地说:
“好吧!不发就不发。今后影响了战事你负责。”
孟企三也一点不示弱,回答说:
“刘参谋长,我可负不起影响战事的责任!这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我只是管经费的,只要有中央或长官公署的指令,我当然会去想办法。”
刘任被顶得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段时间,马步芳也是一直坐在他的“宝座”上,看着刘任和孟企三你来我去,吵吵嚷嚷,却一直没表态。当然,马步芳在心里是支持孟企三,是站在孟企三一边的。
只要马鸿逵住在兰州不走,他马步芳就休想过一天安静日子。
扶眉一战,胡宗南集团的主力被人民解放军歼灭于渭水河谷,青、宁“二马”闻风丧胆,慌忙后撤,龟缩于六盘山以西。
下一步怎么办?是打、是撒?对于马步芳和马鸿逵来说,一时都处于一个举棋不定的状态。
在胡宗南集团主力殆尽,青、宁“二马”一时又举棋不定的情况下,国民党反动当局为了苟延残喘、挽救西北危局,千方百计地为青、宁“二马”打气,企图把马步芳和马鸿逵都牢牢地拴在他们企图阻止历史前进的战车上。因此,蒋介石就派其亲信贺忠寒、蔡孟坚、顾希平等人7月中旬,从广州窜来兰州,借献旗、慰劳为名,在西北地区的国民党军队中组织黄埔同学会非常委员会,借以笼络人心,并说服“青马”出兵宝鸡,控制秦、蜀通道,使胡宗南集团在秦岭以南得以休整,以便待机而动,卷土重来。
贺忠寒等人在兰州通过八方游说,四处串连,一时把马步芳和马鸿逵都搞得晕头转向。特别是马步芳父子,更是昏头昏脑,忘乎所以。刚愎自用、不知天高地厚的马继援,竟被他们鼓嗓得头脑发热,叫嚣着要在平凉地区与解放军决一死战,与彭德怀比个高低。
平凉,扼甘肃、宁夏之咽喉要道。这一地区为回、汉民族杂居地区,其地多深壑峭壁,关山十分险要。
当时,无论是马步芳,还是马鸿逵,都不愿意看到解放军突破平凉一线,并不断向兰州推进的事实出现。这是因为,一旦平凉落入人民解放军之手,兰州就处于解放军的攻击之下,他们的老巢西宁、银川,就全都面临危境。因此,青、宁“二马”从他们的老巢——西宁和银川的安全出发,出于保护他们各自的既得利益,都有意在平凉一线同解放军进行决战,以阻止或迟滞解放军不断向大西北腹地的胜利进军。
除此之外,青、宁“二马”在当时的形势下,之所以会决定在平凉地区同人民解放军进行决战,还因为平凉地区的关山地形十分险峻,兰州、银川做他们的战略后方,供应也比较便利。在他们看来,一旦决战开始,人民解放军远离后方,供应必定要发生困难。同时,胡宗南部再兵出秦岭,加以配合,就一定会陷解放军于首尾不得相顾的困境。他们还认为,在人民解放军进入平凉地区后,把民族情绪和民族矛盾煽动起来,也会使解放军无法立足,从而把第一野战军的几十万大军消灭于陇东的群山大川之中。
这样,在平凉地区同解放军进行决战的问题,经过贺忠寒等人的游说,很快在西北国民党军的高层人士中取得了共识。于是马步芳就委派刚由西北军政公署参谋长晋升为副长官的刘任,跑到静宁。7月24日主持召开师以上军官参加的紧急军事会议,着手部署平凉决战的问题。
这次军事会议,是在静宁马继援的公馆里举行的。会议规定:宁夏、陇东和陇南3个兵团的军、师长及参谋长都必须参加。
国民党西北战场的这3个兵团,是在1949年5月下旬,为了挽救西北危局才匆忙拼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