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谢金吾,次日摆队往无佞府前而去。将近天波楼,手下禀曰:“凡大小官员,在此经过,俱要下马,请老爷下马过之。”谢金吾曰:“此非禁门,何下马之有!”喝令敲金鸣鼓而过。杨令婆正与柴郡主在厅前闲叙,忽闻府外金鼓喧腾,令人出府觑看。回报谢金吾端坐马上,喝令左右大张响器而过。令婆怒曰:“极品公侯,在此经过,下马恭敬,不敢轻慢。谢金吾职非极品,何敢如此欺凌!”言罢,遂唤丫头,拿出朝服,整顿入朝进奏。侍臣引见真宗,真宗赐坐于侧,乃问曰:“夫人今日亲造于朝,为着哪件事情?”令婆跪下奏曰:“先帝垂念夫君诸子,死于王事,特建无佞府、天波楼,以旌奖焉。又着令官员人等,经过俱要下马。今日谢金吾,喝令左右响张金鼓,端坐马上而过。观此夸扬势耀,非欺老妾,乃欺朝廷也。”真宗听罢,再三慰之,令婆退回府去。
真宗即宣谢金吾升殿,责之曰:“先帝遗旨,汝何敢违?令婆适劾汝经过天波楼前不下马来,此系忤逆圣旨,拟罪当斩。”金吾奏曰:“小臣何敢逆旨!但因日前敕命使臣,赍金帛犒赏杨郡马,使臣领旨在身从天波楼前经过,要下马来.小臣见之,说道不便。然天波楼前之路,实南北往来要道。凡朝贺圣节,特为陛下而来,如从此处下马,此楼更尊于陛下矣。且此是前朝使愚使贪之计,有何所重?臣本欲会同朝臣进奏此事,想令婆知臣有此举,故先以欺朝廷进奏,以箝臣之口也。但臣荷陛下重恩,凡有不便朝廷之事,虽刀斧加身亦必诤之。乞陛下先将臣诛戮,然后降旨毁拆天波楼,以便南北往来,而尊朝廷也。”真宗闻奏不语,王钦乘机奏曰:“谢金吾之奏,甚切时议,乞陛下允准理之。”真宗曰:“卿言固是,亦须再详。”谢金吾既出,王钦又暗地唆使朝中党羽辩论谆谆。真宗遂下令着谢金吾,毁拆天波楼。
敕命既下,杨府家兵闻知消息,急报令婆。令婆与柴郡主言曰:“今朝廷轻信谢金吾、王钦之言,毁拆天波楼。倘被拆之,贻羞于夫君多矣。”柴郡主曰:“此事必哀恳八王,转达天廷,才能止之。”令婆曰:“须速往告之可也。”柴郡主即往八王府中。与八王相见毕,柴郡主曰:“谢金吾妄生事端,无故进奏圣上毁拆天波楼,不期圣上准之。妾今特来哀告殿下,转奏圣上,止息不拆,则杨门不独生者衔恩,死者亦感德矣。”八王曰:“郡主不来说,我亦欲去奏之,但闻王钦私赞其事。今圣上所信者,此二贼子。彼谓此楼不便天下往来,故圣上深以为然。我今度之,虽去进奏亦难挽回。谢金吾小丈夫也,郡主急归,与令婆商议,将金宝赂之,买其宽宥数时,等我遇便奏帝,或者可保其不拆。”郡主领命,归告令婆。令婆曰:“若保全此楼,无限荣耀,须罄家藏亦甘心焉。只愁金吾不受买嘱。”郡主曰:“闻得金吾与刘宪最为心腹,如遣人送礼与刘宪,挽他递进,彼必然接受。”令婆即密遣人去挽刘宪,共送谢金吾玉带一条,黄金百两。刘宪领物,送入谢府。金吾见杨府送礼,自矜曰:“杨府恃功,骄傲满朝文武,无敢与抗衡者。非我今日,设此计策,赏识我谢某耶!”刘宪曰:“杨府今既帖服,大人可与之方便。且此事,亦无甚紧要,朝廷毕竟不究。缓缓延捱,留之不拆,则落得杨府相敬重矣。"金吾听刘宪之言,遂受了礼物。并令来人以不拆回复令婆.令婆大喜,遣人告知八王。
不想金吾所受贿赂之事,王钦亦已知之。又复密奏真宗,亟行毁拆。真宗闻奏,敕金吾火速毁拆。金吾不得已,引军校往拆之。八王听知,遣人报令婆,圣意难回,可着人星夜往三关召回六郎商议计策。令婆闻知,闷闷不悦,寝食俱废。八娘曰:“此事必须令人请回六哥,才可止得,不然日后又生计策来拆无佞府也。”令婆曰:“未有诏命,六郎怎敢擅离三关?”八娘曰:“六郎兵印权付部下,代掌几日,悄地回来,事定即去,有何不可?”令婆曰:“此事全要机密之人行之,叫我遣着谁去?”九妹曰:“小女曾到三关,愿往去来。”令婆曰:“汝去极好,但要快回。”九妹遂辞母,望三关而行。
不日到了三关,入寨见六郎曰:“谢金吾冒奏圣上,毁拆天波楼,母亲遣小妹来请兄长,星夜回汴商议。”六郎曰:“满朝众臣不救,八王亦忍心而弗救耶?”九妹曰:“八王言谏不得,他着人来说,要请哥哥快回商议。”六郎不胜愤激,屏退左右,低声与九妹言曰:“朝廷今无诏命,我怎敢擅离此地?”九妹曰:“母亲亦曾虑及于此,八姐说道无妨,清哥哥把印与部下掌着,事定就来。”六郎听罢,即唤岳胜吩咐曰:“母亲有紧急事,着舍妹来召,我回去一看即来,汝与孟良等谨防北辽奸细,遵依吾之号令。待焦赞回来问我,只说打猎去了,不可令他知之。”遂将印付岳胜,岳胜领受而退。六郎同九妹,悄悄离了佳山寨,望汴京而来。有诗为证:
权臣平地起好谋,奏毁天波滴水楼。
郡马带星归去急,为怕慈母不禁愁。
六郎与九妹星夜回汴,至半途,忽焦赞从林中跳出叫曰:“将军何为吩咐,莫与焦赞知之,小将在此等候多时矣。”六郎暗想,冤家到了,乃责之曰:“汝何私逃至此,该甚罪?”焦赞笑曰:“将军亦私离至此,又该甚罪?小将闻京中,最是繁华去所,平生未见,今日要跟将军同去看看,始慰吾之心愿。”六郎曰:“真好恼也,我此去怕人知觉,故而不教汝知,且汝之性甚刚,若到京师,必生祸端。汝听吾言可归三关,我回当独加重赏。”焦赞曰:“小将不要赏,只要去看景致,若不许去,小将就先往京中,传杨将军私离三关到京矣。”六郎怒曰:“这畜生如此无理,你去有甚勾当?”九妹曰:“只他一人,哥哥带去,有何妨碍。但叮咛嘱咐,勿使他生事便罢。”六郎遂依其言,带焦赞同来汴京。
六郎九妹归到无佞府,见了令婆拜毕,令婆一见六郎,两泪汪汪,言曰:“汝父子八人,六人尽丧,五郎亦已出家,现杨氏只有汝一人,老母今日一见,勿觉疼上心来,搁不住腮边泪也。叫汝回来,别无话说.当日先帝,因汝父子,有保驾之功,敕建天波楼,以旌奖焉。今谢金吾恃宠欺我杨门,冒奏此楼不便天下往来,圣上听信,下命毁拆,若不能止之,日后无佞府亦难保也。”六郎跪下言曰:“母亲休忧伤神,待儿与八王言之。我父子俱死国难,料圣上必能垂念,而不毁拆。”柴郡主曰:“若得八王竭力维持,何愁金吾小辈。”六郎既与家眷俱相见毕,乃安置焦赞后面书房歇息,着军校伏侍防守,勿令出府生事。
时焦赞路途辛苦,到府两日,亦不觉得,连住了几日,拘禁得慌,与军校言曰:“我跟本官来京,只望遍城游玩景致,早晓这等监守,何似当初不来。汝等肯引我入城观看一番,多买酒食相谢。”军校曰:“放汝出去,只恐生事,那时连累我等,怎生了得?”焦赞曰:“好哥哥,带我出去,三生不忘,我只不生事便罢。”于是军校暗开后门,瞒着六郎,引焦赞入城游玩。果见一座好城.有诗为证:
虎踞龙蟠地有灵,长安自古帝王城;
红云日拥黄金阙,紫气春融白玉京。
孔雀徐开金扇迥,麒麟高喷御香清;
皇图巩固齐天地,四海黎元乐太平。
又后人叹息汴梁,作诗一首:
三百余年宋祚遐,平原千里挹嵩华。
黄袍昔照陈桥柳,翠袖今埋故苑花。
南渡一龙能立国,北行双马不还家,
伤心谩骂兴亡恨,汴水东流日夜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