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看上去很疲惫,不像以往神采奕奕,乾隆移身坐到我身侧,我对他欠了欠身说:“臣妾只是小伤,无妨,天色已晚,请皇上安歇。”
乾隆弯唇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说:“没事就好,你这个悬闹得太大了,都怪朕没派个妥当的人去接你。皇后新丧,朕又无暇顾及后宫,皇贵妃惯会表面功夫,以至于放纵得这帮狗奴才个个狗胆包天,竟敢谋害皇妃,朕也不管前朝后宫,倘若被朕抓到是谁害你,朕不惜诛其九族。”见他说得咬牙切齿,他还是关心我,无意间流露出的感情才是真感情,我心跟着开心起来,身上的痛顿时感觉不到了。
夏荷想给乾隆换盏茶,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回身脱了衣服、鞋袜,掀开被上了床。我想给他腾点地方,往床里挪了挪身子。不动还好,猛一动,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乾隆俯身抱住我,四目相对,他俯下身,在我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起身时,帮我掖了掖被角:“这是朕当皇子时住的地方,皇阿玛赐名桃花邬,朕现在赐名为武陵春色,朕登基后每到心烦或疲累的时候就想来这儿,好像进了陶渊明的世外桃园一样。那拉氏当年跟朕要这儿,朕没给,朕不想连这块清静的地儿也没了。”
他躺好,抓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朕正在九州青晏同军机大臣议事,心里却想着你来时,朕带你去哪里玩,送你什么样的寿礼,吃什么样的寿宴,能令你开心。见毛球急匆匆跑进大殿,向朕禀报,你与途中遇刺,那一刻,朕当真如站在悬崖边一脚踏空,心如烈火油烹一样,竟猛住了,想着,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朕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
乾隆语气听起来很伤心。我的性格一向是不论事情如何凶险,只要不发生的,就没有后怕,可现在我突然后怕起来,我转过头:“臣妾是福大命大,别说跳个马车,就是从飞机上跳下去,也不会有事。”
乾隆被我逗笑了:“弄得浑身是伤,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鸡驮着你,估计得变成死鸡,还飞鸡?”想来乾隆是把飞机当成了飞鸡,我不便过多解释,只要他开心就好。
我和乾隆面对面躺着,他看我,我也看她。乾隆对我说:“皇贵妃一个人掌管后宫,朕不放心,纯贵妃病了,嘉妃又刚刚生了孩子,朕想让愉妃帮着协理宫里事务,她抽不开身照顾永琪,永琪素日里跟你最好,朕想让你帮着照看永琪的饮食起居,没事的时候,多教教他做人的道理。”我笑着说:“皇上胆子也太大了,还敢把五阿哥给我照顾?”乾隆满脸坏笑地向前凑了凑,搂紧我的腰:“好久没跟你在一起了,朕都想你了。”
被乾隆一搂,我觉得后腰像被针扎了一下,我强忍着没有呼痛,夏荷说我十几处伤,怎么动哪哪疼,又一想,可能十几处是明伤,还有多处看不到的暗伤。
乾隆凝视我片刻,怅然地松开我:“今儿于西苑丰泽园赐宴给傅恒饯行,却担心你的安危,时常走神,连傅恒都看出来了。酒也没喝几口,就说有军务在身告辞了。”
我问:“朝中大臣众多,皇后梓宫还在观德殿,皇上怎会派傅大人平定金川?军前效力,难免有危险,难道皇上不担心吗?”
乾隆侧卧在我身侧,叹了一口气:“瞻对之战因庆复疏纵而成笑柄,金川之役,旷日持久,师老无功,张广泗怠驰军前,朕当初命讷亲前往经略,不过是想让他筹办善后事宜,不想讷亲到彼,张广泗阳奉阴违。而讷亲惟图安逸,不能躬历行阵,互为擎肘,任举、买国良先后捐躯,失我将帅,若再不换帅,恐此役得胜无期了。傅恒身为勋旧世臣,年方壮盛,朝中能克胜金川者,惟傅恒是属,故而朕才委以重任。”
讷亲勋贵世家,署兵部尚书,又是内阁大学士,出将入相,身份使然,可他终究是文弱书生,而且性格傲慢,当年在朝堂当着乾隆的面儿敢跟和亲王分庭抗礼,可想而知。初到军中,众人表面客套,可他以外行领导内行,张广泗自然不服,将帅不和,军中大忌也。而今御门听政,以傅恒为首,傅恒又是侍卫出身,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参加过准噶尔蒙古之役,实战经验颇丰。
耳侧传来轻微鼾声,抬眼见乾隆已经睡着了。看来乾隆真是累了。
也许是我这两天觉睡多了,也许是乾隆睡在我身侧,心里兴奋,一时睡不着,我看着乾隆,还是那么俊朗帅气,睡梦中眉头紧皱,看着都让人心疼。
乾隆近来虽对大臣狠戾,但是对天下百姓却仍旧爱护,东巡途中见山东百姓,十地九灾,回京后立即传旨往山东运粮数百万石,钱数百万金,以解山东百姓之困,又恐阿里衮一人,耳目不能周到,特命大臣及科道等前往查看抚恤,以安民心。又闻安徽等地米价过高,百姓饥饱已成问题,乾隆觉得是官粮收购太多,以至于米贵,即刻下旨,暂缓收购官粮。
乾隆年间,人口众多,生产力落后,疆域辽阔,此地旱,彼地涝,灾荒常见,以至于百性温饱已成问题。初进宫时见乾隆为一亩地该下什么种,何时耕种,都要过问,还觉得可笑,现在想来身为英明帝君,没有什么使民庆乐生,更令他操心的。
乾隆这些天,虽然为了前朝的战事,搅得焦头烂额,还是有空就过来看我。我的伤势本无大碍,只是一点儿外伤,又加上他每日各种名贵补品进补,数日已经痊愈,他不放心,索性命。
十月,孝贤皇后梓宫移奉静安庄。皇太后至观德殿临送。乾隆亲往静安庄安奉孝贤皇后梓宫。因我未痊愈,乾隆准我不必临送,可是想着此番之后,再难见到皇后,我执意要前往。
在梓宫前奠酒完毕,乾隆仍旧一动不动站了许久,虽腰板挺直,却让人不免心疼,落寞、孤寂,都难以描述他此时心情。
回到圆明园,我脱下素服,换上常服,夏荷边帮我梳头,边劝我:“主子,今儿都哭一天了,不要再哭了。”我拭了拭泪道:“我也想忍着,可就是忍不住。”
秋菊走进来禀报:“主子,和敬公主求见。”
闻言我忙擦干眼泪,起身出去迎接,看着和敬公主袅袅婷婷走过来,是那样的端庄秀美,我原本强装着脸上挂着笑,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急走两步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