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门口,冬梅拉开门的刹那,我被迎面而来的暴风吹得猛向后退了一步,夏荷伸手扶住我。
我推开她,疾走到四喜面前,急促地斥责道:“四喜你好大的胆子,什么玩笑都能开得?”四喜哭着道:“好主子,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岂敢开这样的玩笑,万岁爷的谕旨都到了,还能有假吗?”
我忙命明玉更衣,刚深一脚浅一脚迈出永寿宫大门,就见愉妃乘舆轿疾步而来。
胡世杰捧着圣旨迎面过来,我和愉妃等急忙跪下接旨,听胡世杰宣道:“皇后同朕奉皇太后东巡,诸礼已毕,忽在济南微感寒疾,将息数天,已觉渐愈,诚恐久驻劳众,重廑圣母之念,劝朕回銮;朕亦以肤疴已痊,途次亦可将息,因命车驾还京。今至德州水程,忽遭变故。言念大行皇后乃皇考恩命作配朕躬,二十二年以来,诚敬皇考,孝奉圣母,事朕尽礼。待下极仁,此亦宫中府中所尽知者。今在舟行,值此事故,永失内佐,痛何忍言!昔古帝王尚有因巡方而殂落在外者,况皇后随朕事圣母膝下,仙逝于此,亦所愉快。一应典礼,至京举行。
起身时,听愉妃问胡世杰:“出宫时皇后娘娘身子已复旧如常,怎会忽遭变故?”
胡世杰躬身道:“回愉妃娘娘,大行皇后千秋令节,接受朝贺、赐宴,二十四日谒孔庙,二十九日登泰山时都好好的,谁料到济南没两日便病了,万岁爷本想歇两日再动身,大行皇后说微感风寒,不碍事,执意起身回京。没想到御驾到了德州,刚上船,不到半日大行皇后就殡天了。”
在皇宫里乾隆是我最爱之人,皇后却是我最亲的人,自进宫来蒙皇后多方照顾与百般偏护,虽为姐妹,情似母女。
自从听四喜说皇后殡天以来,我一直浑浑噩噩、心里慌慌的,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明玉过来扶我起身:“主子,眼泪等大行皇后梓宫回京的时候再掉,这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没感觉出我哭了,直到手摸到脸上,全是泪水,我才感觉出心异常疼痛。我扶着明玉的手,看着眼前人头攒动,临行前皇后浅笑盈盈、对我温言款语,一言一行,仍历历在目。而今之后,再相见,已成奢望,我的意识忽地消失,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栽倒的。
等我醒来的时候,见明玉几个正跪在床边,眼睛都哭肿了,我睁开眼睛的刹那,秋菊眼尖:“主子醒了!明玉快看主子醒了,太医还说最快明儿早上才能醒。”听秋菊急迫的声音,我忽然心酸酸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把她们打发出去,把自己蒙到被里,彻彻底底地哭个够,皇后娘娘是大清贤后,乾隆对她的感情胜过皇贵妃,而今她不在了,乾隆将是如何伤心。
古代的婚丧嫁娶之礼本就繁琐,何况皇后丧礼,稍有差错,将是大忌,我只能每日傻傻地坐在宫里,盼着皇后的梓宫回銮。
愉妃问胡世杰时,他只言片语,我当时只顾着伤心难过,也没细听。命四喜去打探消息,到了下半晌四喜回来说,初到山东时,便是皇后的千秋令节,乾隆赐扈从王公大臣宴,进表、朝贺、饮宴时,皇后皆是如常。谒孔庙、祭先师、幸泰山等一应大典,皇后都陪在乾隆身侧。到了济南,皇后娘娘偶感寒疾,强撑着带病身子,服侍太后用膳,陪太后游大明湖、登鹊华桥。乾隆奉皇太后回銮,此时皇后病体加重,乾隆闻讯,决定停止按程赶路,就近在济南驻跸,皇后不愿因自己病情贻误回京,再三催请乾隆起驾,乾隆犹豫不决,却抵不过皇后执拗,只得传旨回銮,车驾于三月十一到达山东德州,弃车登州,沿水路回京,当晚亥时皇后崩,乾隆立即将皇后崩逝的消息上奏皇太后,怕皇太后悲恸,命庄亲王、弘昼护送皇太后的御舟缓程回京。乾隆护送孝贤皇后的梓宫到达天津。
皇长子永璜在此迎驾,乾隆命皇长子往皇太后御御舟问安。即恭奉皇太后还京。
三月十六乾隆御驾先一步回宫。
大行皇后梓宫由水路起旱,暂奉在通州芦殿。在京王公以下,三品以上官员,及诸皇子齐集举哀行礼。乾隆先行回京,随后灵驾从通州芦殿出发,皇子们及皇后的亲族在旁扶梓宫随行。
从闻得皇后崩逝,到乾隆回京,短短几日,我从原来的一百零八斤,骤然瘦到九十多斤,吃不下饭不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揽镜自照原本还看得过去的脸,已憔悴不堪。
乾隆回宫时候,愉妃、率我、怡嫔、婉贵人、白常在等,在乾清门跪接,乾隆一身缟素,辇车已全用白布遮盖,下了辇车,行至我身前,伸手扶起我,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声音有些沙哑的对我说:“你瘦了。梓宫戌时入宫,你身子弱,禁不得冷,先回永寿宫里候旨,酉时我打发人去接你。”望着乾隆远去的背影,虽和以往一样挺拔稳健,可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孤寂感觉。
当天戌刻,梓宫到京。因御船太大进不了城门,乾隆竟御旨拆城门,务必完好将灵驾运回京。虽然后来有人想出办法,没用拆城门,但是御船进京,也是费了好大的气力。留京四品以下官员;公主、王妃,大臣官员的命妇;以及内务府佐领、内管领下妇女,分班在朝阳门、东华门内和钟粹宫缟服跪迎。大行皇后梓宫进东华门,自宁寿宫西行,入苍震门,至长春宫,安奉于正殿。我得乾隆之命不必到钟粹宫跪接,只在长春宫候灵驾。望着皇后的梓宫徐徐而来,想想此生与她再无相见之期,忍不住泪如雨下,看乾隆落寞地站在灵前,却不敢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