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起,给皇后请安,皇后满面含笑把乾隆的赏赐分发给众人。
见留守的嫔妃每人手里一个小锦盒,唯独我手里的木盒又长又大。皇后笑道:“昨儿夜里皇上跟本宫说,因近来国库空虚,不但免了户部六十万两银子,还从内务府拨出银两填补空虚,此次出巡没给大家带什么好东西,他不好当面赏,就托本宫把赏赐分发下来。”
我心里好笑,乾隆有钱的时候,趾高气扬,这会儿拿不出好东西,就让皇后出面了。
娴妃笑道:“我们跟着出去的,连这些还没有呢。而且皇上此次出巡陪太后宿在庙里,素斋素食,连我们也沾不得半点儿荤腥,昨晚上回宫,太后、皇上、皇后赏赐的肉馔,臣妾竟一口气吃了大半,宫女们直劝臣妾吃慢些,别积了食。”
和春桃捧着木盒回了宫,进了殿,顾不得脱下外衫,招手示意春桃把盒子捧过来,盒身是上等紫檀木的,春桃道:“看形状倒像是一张琴?”
我相信乾隆绝不会送我琴!
可盒盖推开竟真是一张琴,我接过来一看,琴身彩漆纹饰堆砌较厚,通体仿刻梅花断纹。琴面绘有祥云闲鹤。琴轸、雁足处刻有鹤舞祥云纹,填以金漆,与琴面所绘相互映趣,甚是好看。翻过琴底刻有一首诗‘不解攫驿解琴意,七弦挂壁何不可。晖十有三丁晨星,导和理性图书左。湘江夜月来水仙,窗映飘萧绿阴锁。’诗作大有乾隆之风,乍看不懂,再看还不懂,心里想着,怎么乾隆去了一趟五台山,又给我送诗稿,又赠我古琴,大有把我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势。
我正看着琴苦恼,四喜在殿外喊道:“皇上驾到。”
我急忙放下琴,还没接到门口,乾隆已经进了殿门,我屈膝行礼,乾隆一面伸手扶起我,一面笑道:“令嫔怎么愁眉不展?”
我叹道:“臣妾正揣摩着,皇上不会平白无故赐臣妾古琴,莫非是要臣妾弹奏给皇上解忧?”
乾隆闻言笑道:“你弹琴给朕解忧?你弹琴惊驾还差不多,你放心,这把琴名湘江秋碧,是朕为纪念补桐书院两棵枯桐而做,只能看不能弹。否则朕也不敢送你。”
闻言我长出一口气,不用弹就好,乾隆一边坐下,一边笑着问我:“当日朕送你的诗稿,你读着如何?”
我忙点头:“很好。”原本声音不大,见乾隆眉头一挑,我忙大声道:“甚好。”
“甚好?哪一句甚好?”
没想到乾隆赠诗稿,还附带品诗,我只看了两遍,哪里能记住?忙道:“第一句‘荣悴谁能与解何’就甚好。都说皇上做的诗典故甚多,第一句‘荣悴’二字,臣妾颇为陌生,可有出处?。”为防乾隆让我背诗,急忙主动请他代为解惑。
乾隆微笑着点点头:“晋陶潜《形赠影》诗有:‘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明王世贞《醉后劝客饮》诗:‘请看草木有荣悴,荣者何恩怨者谁。’此二处,为草木荣枯之意。另《后汉书·邓禹传论》:“荣悴交而下无二色,进退用而上无猜情。”晋潘岳《秋兴赋》:“虽末士之荣悴兮,伊人情之美恶。这两处‘荣悴’则指面色。虽是同字,意思却大不相同。”
我笑问道:“那皇上诗中的荣悴,又是何意,臣妾虽不懂其意,倒觉得即不像草木荣枯,也不像面色荣悴。”
乾隆笑道:“孺子可教也,是以普天之下,率土土之滨,小而一身之荣悴通塞,大而一国之兴衰治乱,皆有定数,不可转移。唐郑薰《赠巩畴》诗序:“闻公恬养澹逸,不屑于荣悴。”宋孔平仲《续世说·方正》:“韩愈与人交,荣悴不易,而观诸权门豪士,如僕隶焉。此两处荣悴所喻与朕诗中所喻相同,皆为人世荣衰之意。”
我头轰地大了,只‘荣悴’二字,就有七、八个出处,那四句诗下来,还不得超过吴梅村的八十八句,原来乾隆赠我的诗不是短诗而是隐形长诗。
六部九卿还没讲完,这再引经据典,我高中三年已苦不堪言,莫非在清朝我还要继续深造。
我头顶顿时就见了汗,端起茶水,喝了一小口:“听说皇上在五台山顿顿吃素,怎么昨儿臣妾进的膳桌,也没见皇上吃一口。”
乾隆叹了一口气:“朕这些日子‘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哪里还吃得下去饭。”
我端起茶刚喝进嘴里还没咽下去,一惊,直接喷了出来,昨天乾隆还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怎么今天又回到尘世了。
我急忙放下茶杯,用袖子抹了抹额头、嘴角。
乾隆嫌弃地拉了拉我的袖口:“‘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袖子多好的东西,到你这儿怎么就成了抹布了。”
乾隆拉起我的袖口,早起刚刚换的身新衣服,袖口竟是大圈套着小圈,我急忙抽回袖子,把手背到身后。
乾隆问我:“听说朕不在的时候,你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