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妃笑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扬手一掌打在你脸上,正巧被皇上看到了。纯贵妃当时心里忿忿不平,生气皇上护你护得紧。说即便你是和亲王保荐入宫的,到底身份低微,主子面前失礼,她就打了一掌,皇上就责怪她御前失仪。”
在皇帝面前掌打宫女,算御前失仪,那我身为宫女,却时不时地跟乾隆顶嘴,又算什么?初入宫时,虽觉得宫女命如草芥,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也忽大忽小,做起事来莽莽撞撞,倘若没有和亲王的面子,乾隆的关照,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如今。
嘉妃笑道:“选秀时,本宫对你已有所耳闻。”
我一怔,我是何时声名远播的?
怡嫔在她未入宫时已知我‘大名’,嘉妃在我没入宫时就对我有所耳闻?
嘉妃笑道:“和亲王举荐,皇上亲自阅选,这在后宫里都是新鲜事儿。”
正说着话,嘉妃的宫女进来,先给我见礼,然后冲嘉妃点了点头:“主子,八阿哥醒了。”
嘉妃站起身,笑道:“打扰你半日,本宫也该告辞了,等闲暇时再过来找你说说话。八阿哥能留在本宫身边,多亏了妹妹在皇上面前美言,姐姐这里向你道谢了。”边说边向我蹲了蹲身。
我忙还礼道:“八阿哥养在娘娘身边本是皇上准的,娘娘可谢错人了。”
送嘉妃到永寿宫门口,见她上舆走了,我才回身进屋。夏荷急步走到我身边:“主子,刚刚巴朗打发人传话说,柏常在杖打了愉妃一个家下女子,皇后盛怒之下,罚她去侍候愉妃。巴朗的意思,说不定怡嫔和柏常在会来永寿宫托主子向皇后及愉妃求情,请主子千万不要应了这些闲事。”
我拿起嘉妃刚刚用过的扇子扇了扇,“如今嘉妃掌后宫事,怡嫔不求嘉妃求我做什么?即便来求我,我也管不了,她平白无故打人就是她不对,若真是愉妃家下女子犯了错,自可请愉妃管教。”
夏荷笑道:“奴婢也是这么回巴朗的,还说我们主子自家这两个人就够她操心的,哪里还顾得了旁的。”
春桃笑着从外面进来:“外面人都说夏荷是锯了嘴的葫芦,那是他们不了解她,其实我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没有她的伶牙利齿。”
春桃走到我身旁回道:“奴婢送嘉妃娘娘出门,轿舆还没到景阳宫,就被怡嫔拦住了。”
秋菊嘴快:“嘉妃娘娘原不想管这些闲事,才避到咱们宫里,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
春桃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有这会儿多嘴的功夫,去把荷花缸里的水挑满了。”
秋菊笑道:“荷花缸里的水早就满了。皇上恩准给永寿宫加了一个挑水的小太监,难道姐姐忘了?”
夏荷知道春桃有话跟我说,伸手拉着秋菊退出去。
我问春桃:“嘉妃说怡嫔姐妹闹口角,巴朗又带话说是柏常在打了愉妃家下女子,被皇后责罚,到底怎么回事?都把我弄糊涂了。”
春桃道:“奴婢派人打听过了,柏常在今儿早起去永和宫看怡嫔,因愉妃的宫女对她漠视怠慢,就持杖打了那宫女,被她姐姐痛斥了两句,姐妹俩就吵起来。”
我笑道:“怡嫔还挺明白事理,懂得帮理不帮亲,若是她和她妹妹一条心,这事儿就难办了。”
春桃笑道:“主子的心思,一向不在这上面,自然不会懂了。姐妹争吵,本是家务事,若是柏常在跟愉妃起了争执,那就是以下犯上了。怡嫔这是以大化小,以有化无。”
可宫里到底不比家里,柏常在跟怡嫔吵嘴也是以小犯上。看来春桃太高看我了,我的心思就是在这上面,也不会懂。
我问道:“愉妃的几个宫女见人一向低眉顺眼、老实忠厚,她怎么敢对柏常在漠视怠慢?”
“老实忠厚,那是在面上,主子当年还夸过彩霞老实忠厚,她背后还不是使坏,险些害了主子。”春桃语重心肠地对我说:“嘉妃也好,皇后也罢,都是在暗示主子这滩浑水最好别趟。”
我伸指在春桃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就你话多,你这会儿护我,若明儿皇上给你指了婚,你不在这儿待着了,又有谁来护我!”
春桃笑道:“奴婢就是知道万岁爷珍爱主子,奴婢护着主子,万岁爷就不忍心放奴婢出宫,奴婢就可以一辈子侍候主子。”
春桃几个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吐露不想离宫,可我岂能一辈子绊住她们。我一抬头看到案子上摆个珐琅盒子看着眼生,问春桃:“那是什么?”
春桃转头笑道:“光顾着跟主子说话,倒把这重要物件给忘了。”一面说一面扶着我走到案前:“这是刚刚巴朗送过来的,里面是皇上亲题的一首诗,说皇上命皇后私呈给主子赏阅,因嘉妃在这儿,怕她多心,就悄悄放下走了。”
春桃忙焚上香,又服侍我净了手。对着盒子我躬身三揖,春桃方走过去打开盒子,我捧出诗稿。
我原本对诗词就一知半解,又不懂得风花雪月,何况乾隆做的诗,生僻字多不说,还总是引经据典。
见只是四句短诗‘荣悴谁能与解何,亚枝乍少谢枝多。绿珠飞下齐奴阁,帝子遥临洛水波。点缀青旗嗤北里,分明春色是南柯。佛楼沙钵投难满,未觉乾枯脱爱河。’我翻来覆去又看了两遍,也没读懂什么意思,难怪乾隆诗流传不广,实是深奥难懂。
春桃俏皮地问:“主子,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