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进门开始,神经一直处于高倍紧张状态,实在受不了外婆不见外的性格。妈也说外婆可能小时候受刺激了,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我也有同感,所有的孙男弟女中外婆最不喜欢的就是我。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爸则说外婆其实最喜欢我,只是因为我从来不给她机会喜欢,你们俩性格一样,所以容易犯冲。这点儿我绝对相信,我和外婆的八字一定不合。
外婆接过宏利递过来的酒杯,微笑地和他寒喧着,时不时地点点头,她几时对我过这样,我们俩向来是话不说三句,用大哥的话说,战斗就打响了,大哥讽刺我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子,外婆都那么大年纪了,也不说让让外婆。我则说:“没办法,从前外婆不老的时候,她也没让过我,我们这么多年就是这么打过来的,想让我改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宏利给大家斟好了酒,董事长夫人端起酒杯说:“原本想找个好日子大家聚聚,没想到今儿个竟聚齐了。一直想对亲家母当面说声谢谢,谢谢为我们家生了这么好一个儿媳妇。拣日不如撞日,就把他们该要办的事儿一并商量好。我们大家一起先喝一杯,图个喜庆。”她站起身和我们家的人每人撞了一下杯子,除了外婆以外,我们也都站了起来,她喝干了酒,放下酒杯,见大家也都把杯里的酒喝干了,她又笑了笑,示意大家都坐下,然后对妈说:“日子是怎么定,是找个批八字的看日子,还是随便找个星期礼拜的,我们不参与,随你们。婚礼是新式的还是老式的,是名牌轿车接亲还是用花轿抬,我们也全都听你们的。这些年一直定居国外,对国内的礼节不懂,而且我们家又是第一件办这么大的事儿,彩礼该怎么给,都给些什么,红包该包多少,怎么包,都得找个明白人安排妥当,我们两家都是不差钱的,别疏忽有了漏洞,倒惹人笑话。”
董事长又让宏利给众人把酒都倒好,也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大致的意思,今天只是一个简单的聚会,正式登门拜访选在三天后,到时候再具体商谈事宜,这三天里让我们家定结婚的日子,然后又单独给外婆敬了酒。
然后又是我爸妈让我给大家满了酒,又一轮的发言,没想到小小的酒盅,在众人一翻轮流的敬酒,竟把好几个人给喝高了,这里论酒量,除了宏利就得算我了,看他们一个东倒西歪的,我就觉得好笑,扶了这个倒了那个,后来宏利打电话给秦朗、之冰,又让他们找了两个代驾司机,才把大家顺利送回了家。
爸妈虽然也喝多了,只是嚷着头痛,身子有些不稳外,两个搀扶着还能走路。大哥不论喝多少酒都醉,然后躺一会儿酒就醒了。大嫂也只是微醉。只有外婆醉得最凶,因为今天喝得是香槟,她以为是甜水,来者不拒,要不是大哥醒酒了把她抱到房间,她是拣哪儿睡哪儿,我帮她换好了睡衣,刚要走,外婆拉住我的手说:“其实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些年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嫁个好人,怕你没心没肺的性格以后受气。现在我放心了,他们一家人这么看重你,也是你的福份。你们以为外婆着三不着两的,外婆只是想试试他们,如果有你外婆这样老不正经的,他们还对我们以礼相待,就证明他们家也看重你,外婆把你交给她们家也就放心了。”
听外婆这一连贯的话,丝毫没有醉态,我愣了愣:“外婆你没醉吗?”
外婆呵呵笑了两声:“傻孩子,你外婆像会醉的人吗?别以为你外婆没见过事面,别说白兰地,就是人头马,我也一口气能喝下一瓶。刚才之所以装醉,就是不想走路,让你哥抱进房间总比自己走要舒服多了。”
接下来的三天,两家都在为三天后的见面做准备,我和宏利则约好了时间照结婚照。宏利本想选北京最好的影楼,可能因十一这些天结婚的人特别多的原因,竟没有空档,他少爷脾气一上来,非得让立即给我们照,还说不论价钱多贵都没关系。
我赶紧把他拉出影楼,对他说,“影楼在北京城又不是一家两家,何必蛮横不讲理让人为难。”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影楼拍婚纱照一向下手就狠,偏遇上这位咸淡不吃嚷着不怕贵的,还不得被狠敲一笔,即使套餐不贵,多照些像出来,这张也好,那张也好,等结算的时候一算帐,贵了好几倍不止。我表姐结婚的时候,赶时髦到北京来拍婚纱照,就因为单像照多了,觉得张张都好看难以取舍,还得以高价买版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来五千的套餐,后来变成了一万。
好容易把宏利拉上车,最后威胁他,再不听话,我就不照了,让他自己照。他见我真生气了,才停止了挣扎,不情愿地上了车,“哪有单身的结婚照?不怪宏乔说,‘二哥是一把手,只是见到二嫂就乖乖地变成二把手了。’”
我被他学得阴阳怪气的声音,逗笑了,“我最看不惯你动不动就摆大少爷脾气,什么都不差钱,高贵不是装出来的,有钱也不是显出来的。有钱也要把钱花到刀刃上,浪费就是大大的犯罪。”
他发动引擎:“看来我不是只退到二把手的位置,还为自己请了一个老学究回来,我倒忘了你是学古代文学的,别明天我们结婚了,整天跟我来个之乎者也。”他故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对我抱了抱拳:“恩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不甘示弱地说:“我学古代文学就成了老学究了,你在外国待了二十几年,难道就是洋鬼子不成。”
无意间一转头,见倒车镜里一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示意我们停车,宏利也看见了,急忙将车拐到停车道上停下车。小伙子跑到宏利的边门边,宏利按下车窗问他什么事,他鞠了个躬说:“我们老板请二位回去一趟。说有事儿要商量。”
宏利抬腕看了看表,皱着眉头问:“有事吗?”小伙子抱歉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就是老板命令我务必把两位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