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永寿宫的当天,内务府给我拨了四名宫女,两名太监,和两名杂役宫女,王李两位嬷嬷也随着我搬进永寿宫,住在耳房里。两个小太监一个叫云歌,一个叫四喜。四个宫女的名字本来很雅,叫翠诀、风意,汉奴,田归。我不喜欢汉奴的名字,汉人就汉人,何必加个奴字。
我拿着笔伏在桌上,给她们四个改名,要改就都改,俗大家都俗,雅则大家都雅。恰好乾隆下朝,看见我伏案写字,坐到我旁边,问我做什么,我说给四个宫女改名,他问我:“好好的改什么名字,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我放下笔:“不是我自己取的,记不住,总是张冠李戴。”乾隆赶着有事出去,笑了笑:“你的名字也不是自己取的,怎么能记住,不过有时倒忘了自己姓什么。”
乾隆办完事回来的时候,赶着问我给四个宫女了什么名字,我摇摇头,说还没想出来,他大骂我是蠢材,气得我一挥而就,当我把四个宫女的名字,呈到乾隆面前的时候,他差点吓个跟头,瞪大眼睛问我:“这就是你取的?”我点点头,他立即瞪大眼睛,让我马上重改,我取的是小猪,小狗,小猫,小马。他冷哼一声,说好好的永寿宫,成了动物聚居地,成何体统。没办法,我绞尽脑汁想出了现在的四个名字,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乾隆笑了笑:“取这样的名字就算不错了,也不指望你能取出什么样高雅的名字。”结果我四个宫女的名字,在宫里是最俗的,要不是怕乾隆骂我,我多想一会儿,或许能取得最高雅的名字。
原来在宫里当宫女的时候,魏府里人影不见一个,如今刚当了两天贵人,大太太就进宫来见我,按理说她是没品阶的,没有进宫的资格,是央求弘昼把她带进宫,我在永寿宫的东配殿接见她,我坐在椅子上,门开着,见宫女夏荷引着她进来,走路的姿势有点摆,稍有点外八字,脸上带着笑,皱纹爬上了唇角,她穿着一身旗装,画了重妆,年轻时或许美丽的面容,被厚厚的一层粉遮盖住了。
看见我急走两步,跪到我面前,忙不迭地磕头:“听说姑娘大喜,立即赶着进宫来道喜。”我示意宫女扶起她,给她看了座,大太太再三推让,免强告了座。我命春桃上茶,原本不喜欢拿款的我,这回摆起了娘娘的派头。
对于魏清泰一家,我没有太多的好感,也没有反感,他们的恶语相向,他们的拳脚相加,当时的确令我很伤心,但是我借用了他们女儿的身体,也不能不说是有种亏欠。既然凭借我的原因,受到一些礼遇,也算是一种报答。
我端起茶淡淡地问她:“太太今儿怎么有功夫到宫里来?”她赶紧起身回答,我示意她坐下,她才提着裙角坐下:“本来早就想来,一直没功夫,家里上下都得我打理,前儿宫里来了旨意,说魏府抬入正黄旗,赐姓魏佳氏,老爷兴奋得一宿没睡,说生了个好女儿,让我进宫谢恩,苦于没有门路,好不容易走了和亲王的门路,才进来。”
我没说话,眼睛看着茶,好半晌把茶放到桌上:“二太太可好?”她讪讪地笑了笑:“好,一直念着姑娘,本来今天想带她一块儿来,和亲王传话,只能带一人,所以就搁下了,姑娘要是想了,明儿再带进来。”
我笑了笑:“也没有什么想或者不想,只是她到底苦累了十几年,也该到享福的时候了,太太今天进宫,我很高兴,不管如何,也是一家人。可是我有一句话,想告诉太太,我虽然蒙皇帝圣眷,加封贵人,但不是你们逞强的资本,回家去管束兄弟下人,一定要本分,千万不要小人得志。让我在宫里难做人。”
大太太勉强应了一声:“知道姑娘的本事,想求姑娘给你三哥找个出路。”知道她来了准没好事,我拿腔做调半天,正觉得不耐烦,一听她这话,心里更烦:“三哥的出路在于他自己,怎么反倒来求我,别说我办不了,就是能办了,我也不能办,今儿是三哥,明儿是别人的二弟,后儿再是谁的三叔二大爷,后宫都来求官,让皇上如何做?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能照应,我自然照应,不能照应求也是白求。”
妇人顿时脸沉了下来,只一瞬又挂上笑容,她倒识时务,她站起身,跪到我面前,我任她跪着,端着茶不理她,她往前爬了一步:“皇后的弟弟,慧贵妃的弟弟,哪个不是封疆大吏,他们还不是借了姐姐做娘娘的光,偏姑娘做了娘娘,家里借不了光。”
最讨厌这种看人下菜碟的嘴脸,心里又增加了反感,我冷冷地问她:“皇后的弟弟,慧贵妃的弟弟你又怎知是借了姐姐的光?他们自己没能力,即使再提拔,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别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就是做了皇妃,后宫不许干政,我也无能为力。”
妇人还想纠缠,我命夏荷给她拿两锭金子,看她嘴撇了撇,我故意装做没看着。她站起身,接过金子,对我福了一福,甩着袖子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也是父母,看女儿有了荣耀,喜形于色,顺着杆往前爬,如果是我在现代的父母,我做娘娘,将永远被锁进深宫里,只能令他们更伤心。
伸手拭了拭泪,春桃递给我一块帕子:“主子犯不着和这样的人生气。”我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瓶子问是什么,她告诉我是慧贵妃派人送来的香露,我接过来,和现代的香水瓶差不多,拧开盖,闻了闻,很香。我把它递给春桃,春桃接过来,放到案上。
端午节和我初进宫时的端午没什么两样,只是当时我躲在自己的屋里,而今坐在娘娘群中看戏。我喜欢黄梅戏,不喜欢听京剧,听不懂。皇后递我一个桔子问我:“搬进永寿宫有没有不适合的地方。”我笑着说:“那么大的宫殿,只有几个人,晚上有点儿害怕,让春桃跟着我,半夜被吓醒了,春桃说她倒不害怕别的,倒是被我吓得半宿儿没睡着觉。”
皇后一听笑了,嘴里咬了瓣桔子,将桔子皮吐到桌上:“奴才们怎么也学得没大没小的,是不是你平时太纵容她们了。”
乾隆走过来,坐到我和皇后中间,本来地方不大,他凭空加进来,有点挤,天气闷热,我拿着扇子猛扇了两下,乾隆转头看了我一眼,回头问皇后:“皇额娘呢?”皇后说:“皇额娘嫌热,回去午睡去了,等下晌太阳下山了,再看。”
乾隆拿起一颗荔枝,皇后接过去给他拨开,送到他嘴里。乾隆本来一个大好青年,被她们惯坏了。乾隆说:“园子里或许能凉快些,这些天我正打算着把圆明园和畅春园打通,合成一个大园子,夏天搬进去住,胜过跑到避暑山庄去。”
我本来想劝他,何必劳民伤财,反正二百年后被八国联军一把火给烧了,没敢。怕他把我当成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