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倒是在下多想了些。”
两人对望,一时间都是无话。阵阵花香袭来,我不由干笑两声。
“落尽一夜春风处,芬芬莫言两相顾。姑娘这名取得甚好啊。”
“公子说笑了,只是不知公子竟还有此等文采。毕竟上次公子高超的武功已经叫小女子好生钦佩了。”
“提起上次的事,莫言还真要感谢唐姑娘最后关头的搭救之恩。”
落芬倒是不置可否,轻饮一口酒,再次看向皎洁的明月。
“公子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不知接下来做了如何打算呢?”
打算?自涉足江湖以来,我所做之事皆是为了报仇。至于报仇之后?是了,如今大仇得报,我又该何去何从?
“公子莫要介意,小女子只是随口而问。若是公子有所不便,就当这句话没被说过吧。”
“姑娘误会了。其实关于接下来的打算,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哦?公子就没有想过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有,我要做一个侠!”
翌日清晨,迎着日出,我随她投了军。仅是因为她的一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只是,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究竟是因为这一句话,还是因为她?
八。两年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两年弹指一挥间。
我顺利的进入了周军军营的杀手堂,专门负责暗杀敌国重要的大将以及官员。
“言,上面有新任务了。”
我正在屋顶看着渐沉的夕阳,身后却突然一个声音。我知道,她是落芬。
“这次的目标是南国大将,朱寿。这张纸上是有关于他的情报。”
我回头,只见她抖手间,一张素纸便是向我飞来。并拢双指,我轻轻夹住飞来的纸张,疑惑的目光汇聚而去。
良久。
“你们情报堂的情报每次都是如此详细。”
对于我的话,落芬倒是没说什么,淡淡的一笑。
“大将军已经出动了整个杀手堂,这一次务必要除掉朱寿。否则,周国不保!”
“时间。”
“今夜。”
秋风吹过,一片枫叶从我的眼前飘落。
“如果这次除掉了朱寿,大将军下一步打算如何?”
“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一次周国可保。”
再回首,我发现她的笑容中似乎多了一抹希冀,一份渴望。
我躺了下去,望着天空中排成人字形的大雁,忽然就觉得肩上多了一份责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欲。
“芬,你信我吗?”
“当然信,为什么不呢?”
信?这么不带思考的信我,是真的吧?可是为什么我总是会在你的眼里看到对这整个世界的戒备?一种深深地忧伤?
“今夜,一定会很疯狂。”
九。诛杀
夜色如水,微凉。三三两两的夜鹰静静地鸣唱,整个南营弥漫着一股安详的气息。
但是一瞬间,这份安详便被吞噬的一丝不剩。锣鼓声陡然转响,漫天火光。我听到了,刀剑出鞘时铮铮作响。
是的,我杀了朱寿。
杀的非常轻松。轻松到,甚至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是这一刻,当我面对着一杆杆指向我的长枪时。我终于可以肯定,这不是梦!
周国可保。
更重要的,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众将士速速出手诛杀此獠,为朱大将军报仇啊。”
我向出声的方向瞥了一眼,是他,南军副将史康。如今主将朱寿已经身亡,下一次犯我周国的定然是这人,只可惜今日已经暴露了行踪。不然誓必取其性命。
周围的士兵已经渐次逼近,我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想杀我,这些可还不够。不语出鞘,带起阵阵风声向前横扫… 乌云从远方飘来,渐渐遮住明月,大地一片苍茫。
我杀了很多人,用鲜红的血铺出一条泥泞的路。
回头,纵身,飞跃。
我逃出了南营,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回奔跑。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告诉芬,这一次保住周国的是我,是我莫言。
一切都暗淡了下去,视野一片模糊。只有双腿还在不停的奔跑,奔跑,再奔跑。我不行了,可是,我已经看到了门前的落芬了。我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会变得如此沉重。我只记得,我倒下去的那一刻,有一个女子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胸膛。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而那个女子,她是我的落芬。
十。内线
多年后,我经常会问自己这一次为什么没有死掉?凭什么人的生命力会顽强至斯?也许,老天是想给我一个更悲哀的结局?
我从落芬的房里醒来,却并没有看见落芬。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说她要去为我报仇。
不,她怎么可以这么傻?我不允许她这么傻。
我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门。
周营,漫天流言。都说出了内鬼,否则南国攻打我周国不会如此轻松,三天前杀手堂的行踪也不可能败露。我听到有的人说是我,因为杀手堂七大高手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也有人说是你,因为情报堂常与南军接触。而你,自杀手堂被灭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们说你是因为心虚。
我笑了,我的落芬,你怎么可能会是南国的内线?当我提到周国可保时,你那溢满欢喜的笑,我怎可能会无视掉?
可是,已经三天了。为什么你还未归来?难倒你被他们抓了?
下午,前线的探子传回消息,落芬果然被他们抓住了。
一绢白素,我轻轻的擦拭着我的不语。今夜,一切都该落幕了。
我打听到了消息,落芬就被关在南营最北边的地牢。看守地牢的不过十几个南兵。
一切都如同想象般顺利,我毫发无伤的找到了落芬。
一剑劈开牢门,我直接拽住落芬的手。
“跟我走,快离开这里。”
“你怎么来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离开再说。”
“我问你为什么要来?”
我回过头,落芬的脸上写满了惊怒。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因为我的身后,人群开始渐渐汇聚…… “莫少侠,几日不见,近来安好啊?”
“姓史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还在这里废话?”
“那可未必,也许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呢?”
随意的扫了一眼在他身边的四十来号人,我不禁冷笑。
“难道你以为这些人就够了吗?”
“不不不…今天的重头戏,可不是他们。”
一把匕,一把泛着寒光的匕,自我的的身后缓缓地抵住我的脖子。锋利的刃抵出一道血丝,不痛。因为心更痛。
我的落芬,原来她真的是一个内线!
十一。日出
我被她绑了起来,不能动,也不愿意动。就那样傻傻的盯着她。
史康走到我的身边,对着我的胸口狠狠地就是一脚。一边踹着一边破口大骂。
旧伤伤口,钻心的疼着。我不愿发出哪怕一声惨叫,默默地忍受着。默默地注视着,她,我的落芬。
也许是实在踹不动了,史康收回脚,狠狠地唾了我一口。
“杀了我那么多亲兵,这一次便宜你了。过来,给我杀了他。”
最后一句是对落芬说的,带着一股明显的不容拒绝。落芬抬头望了望我,眼里闪过一抹惆怅。
转身,出匕。
温热的血液溅落在她素白的长衣上,她的脸上,闪过一抹解脱的笑。
史康呆了,我也呆了。
落芬缓缓来到我的身前,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挥,粗大的麻绳应声而落。
直到走出了很远,我才反应了过来。回头望了望,史康的尸体已经倒了下去。而那些亲兵也已不见踪影。
或许,一切都落幕了…
“接下来打算去哪?”我轻声的问她。
“陪我去看一次日出吧。”
“好,今后无论你要去哪,我都陪你。”
十二。因果
清晨,薄雾缭绕着整片山顶。我牵着落芬的手穿过层层迷雾,在一块巨石上坐了下来。太阳还未出来,东方却已经有了微弱的光亮。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将头枕在我的肩上。我则轻轻的搂着她。
“芬。”
“嗯?”
“你相信,这世上有永恒的爱吗?”
“我相信。”
“你拥有过?”
“还没有。”
“那你为什么相信?”
“因为,这样会比较幸福。”
“……”
“那你呢?言,你相信有永远的爱吗?”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永恒的爱。但是,我相信你。”
破晓时分,朝阳初升。落芬望着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心,忽然就痛了。脑海里,一幕幕回忆闪过。
“唐落芬,以你与莫言的关系,想要杀他简直易于反掌。难不成你真的爱上了莫言那个小畜生?”
“史康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别忘了你的解药还在我的手上。”
“无耻,上一次我引杀手堂诛杀朱寿助你晋升主将时你就答应了给我解药的。”
“我本来是想给你解药的,怪只怪你没有解决掉莫言。他的武功如此了得,将来必是我前进路上的一块拌脚石。我不得不杀之。不过你还是可以放心,只要今夜除了莫言,我就给你解药,给你自由。”
“……”
“好了,你去吧。今夜如果杀不了莫言,明天一早等着你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一幕幕画面被打碎,到最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个男人,这个她唯一爱过的人。
言,我就要走了,可是你该怎么办呢?
东方的朝阳缓缓升起,美好在静静地蔓延。落芬的眼中滑下两行不舍。打湿了我的肩膀,也打湿了,我的心… “言,答应我以后要好好活下去。”
“如果你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呢?”
“有,我要看着你做一个大侠,仗义为民,锄恶济贫。”
“好,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嗯。”
“……”
“……”
“芬,一切都结束了。”
“嗯。”
“将来,我们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嗯。”
“我还要娶你。”
“……”
“然后,你为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山顶起了风,凛冽的风凌乱了我的长发,更凌乱了我的心。
史康死前说过的话,在我的脑海不停的回响。
“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或许我不知道,或许是我装做不知道。但是,落芬却真的离开了。
依偎在我怀里,微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却把我一人,留在这孤独的江湖。
“啊……”
空旷的山谷,一道声嘶力竭的吼声冲透云霄,响彻天地。在朝阳下飘荡,回响… 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屈辱、不甘以及铭心的眷恋…… 十三。轮回
崎岖不平的小路上,一老一少牵一匹骡子渐行渐进。
“爷爷,我们还有多久回村啊?”
“别急,就快了”
“可是爷爷,这句话你都说了三遍了,怎么还没到啊?”
“那是因为……”
爷爷的话还没说完,路边的草丛里突然跳出三个蒙面的人。各自手持一把大砍刀,眼神阴冷地看了过去。
“老家伙,要命的话就将骡子留下。”
为首之人一声怒喝,老人哪里见过这架势,当即跪了下来。
“几位大爷,小人这点东西还要养活一家老小,。您就开开恩,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放过你们老子去喝西北风啊?”当中之人砍刀一横,扯高气扬。
“爷爷我怕。”旁边的孙子被吓到了,哭着躲到老人的身后。蒙面之人更是嚣张,一脚踹倒老人,上来就抓住骡子的缰绳。
一股劲风飚射而来,实实地打在劫匪抓住缰绳的手上。落地后却不过只是一普通的石子。
劫匪回头,一白衣男子牵一匹黑马正从后方走来。男子剑眉星目,背负一柄漆黑长剑。
男子正是我,莫言。一个孤独的浪子。
“你是谁?”
“留下身上的钱财,滚!”
三人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地上的石子,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可最后还是掏出身上的钱袋放在地上,转身就向林中跑去。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我的脚轻轻地动了动,三枚石子一瞬间追了上去。血花飞溅。
这种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没有看一眼地上的钱袋,随手牵过我的马,我继续上路。漫无目的,自己都不知道是要去哪。隐约间我仿佛听到了身后那对爷孙的对话。
“爷爷,那人是谁啊?”
“他呀,是一个大侠…”
大侠?呵呵,多么可笑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