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苏州城外的一家店馆,一男子独坐窗旁,桌子上只有三两小菜,一壶清酒,倒也自得。
男子自倾自饮,听着过往人群的议论些巷口琐事,脸上似笑却失,嘴角轻轻上扬,一头黑发就任意的落肩披在素衣上,一柄剑挂在腰间,虽显儒雅却更张狂。只是那双眸子深处藏着的忧伤,人都不知,仿佛这是双眼睛里的忧伤,不属于人间。
一壶酒,已经饮到了深夜,男子看城里烟花腾空,那夜里的黑暗,去了又回,心中独悲,随手将碎银子扔在酒桌。悄然走上小桥,桥上行人寥寥匆匆,桥下水面影成单,欲低眉耳语烟花碎,还忆似浅斟暮雪佳人寐。
“寒哥哥,快看呀,烟花!”不远处一袭青衫女子俏俏的笑着,一点也不在意,满枝梨花抚乱了青丝。
男子跟在后面,无奈的笑着,只是更多的还是幸福。
最后,女子累了,就桥边躺在男子的怀里看着夜里烟花,绵绵脉脉,互倾着肤浅而又致命的对白。
“寒哥哥,你带我看一辈子的烟花,好不好?”女子轻轻地晃着男子的手腕,幽幽地在男子耳畔吐气,眼里尽是俏皮,语笑嫣然。
男子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的青丝:“好,月儿,我带你,去看一辈子的烟花。”这是男子对女子,这一生的诺言。
女子满眼笑意,和男子看尽了那夜的烟花。
······
突然缓过神来,仿佛刚才的那一切都属于梦里,一切又回到了今夜,还是在小桥上。
男子使劲的晃了晃脑袋,眼前尽是月儿的那双眼盈盈的笑意,男子拿起酒壶用力灌下去,脸上尽是痛苦之色,那即使只是梦而已,他也不愿醒来。
他忘不了,忘不了女子带着满眼的笑意和他看烟花,也忘不了女子在他怀里,脸上满是血迹,叫的最后一声寒哥哥。
只是这一切,都被他埋在了深处。
不知夜里哪时醉,只是男子沉沉的醒来,天微凉,起了薄雾。街上满地昨夜烟花屑,男子眼里不再浑浊,只是低吟道:“月儿,等我,等我为你杀尽血门之人,再来陪你。”
腰间的佩剑,虽未出鞘,却也感觉到了男子强大的杀意,颤抖不已。
【八】
十四日入夜,古蓝漠边缘,魔道各派齐聚于此欲商量秘藏之事。
各派掌门都未入睡,都忙着与各自门派的一干长老商议,来日怎样来争取到自己最大的利益。也是为了静待正道来此,复原九图,共蒙秘藏。
【九】
“明宗主,怎么回事?”魔道的各派掌门听到外面的骚动,连忙出来,都只见一道蒙面的人影飘过营帐外围,若隐若现,一跃而过,让人觉得好不真实。
“有人偷偷进入我的营帐,是一个仇家之子,已被我一剑伤了。”明宗主重哼一声,也不去看剑尖未干的血迹,只是冷冷的注视着那身影消失的外围。
“即使穷尽碧落,我必杀之。找!”明宗主脸色铁青,虽然强压着怒色,却还未失了身份,只是吩咐自派弟子。
其他的门派的掌门看着落魔宗掌门此时的样子,都强忍着笑意,不过脸上兴灾乐祸的神色却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却又一脸承诺让门下弟子一起去找。
也不知这是各掌门是否在遮掩其戏谑,还是愤怒,毕竟此事甚大,竟然在今夜就让落魔宗的仇人寻来,那么也就说明了此地早已不安全。
不过血门印门主看着众人如此模样,不由得皱下眉头,若有所思,仿佛没看到明宗主与众人的神色,独自地走开了。
血门大帐内,印门主独坐案头,看着佩剑壁上的一幅挂画,略有所思。雄鹰越九天,有谁会自甘平庸,各掌门谁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又岂能久居人下,今夜之样,必是使其惑人而演。
“叶长老,你对今晚之事,有何看法?”印门主注视着那幅挂图,目光如炬,嘴角弯起了一丝的冷笑。
那鹰,虽眼光木呆,浑浊不堪,已在弥留之际,可那双爪子,却直抵黄泉,仿佛画纸也承受不了其锋利,就要撕裂而出,慑人心寒。
案头上的一盏昏黄的烛灯,撑起了幽暗的帐篷,叶长老轻轻地用衣襟拭去了额头的冷汗,身体都不禁微弱的颤抖,悄悄地看见印门主注视着那幅图,思绪瞬息万千。
“门主,手下认为今晚之事甚是蹊跷,应详查?”
“哦!”印门主看着叶长老如视蝼蚁一般,似笑非笑的戏谑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可行!”
“遵门主令,手下定当不负辱命!”叶长老一弯腰,诚惶诚恐的退出了大帐,一脸的恭敬。
看到叶长老退下,印门主的眼神瞬间狠下来,盯着还在晃动的青幔,口里喃喃道:“大智若愚,你也要有机会翻身,可惜我不会给你!只是那人好生面熟,不知是谁。”
【十】
营地上灯火摇曳,落魔宗的弟子都在外面找那名不速之人,却又不敢太过于放肆,不敢在其他的地方搜索,只得在自己的营地外面折腾。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会很安全。
“别动!”男子转身悄然的越进了一顶帐篷,负伤的胳膊还在淌血,早就染红了素衣。帐内之人还未有所反应,剑尖就落在帐内那女子颈上,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的犹豫。
男子眼神冰冷,仿佛只要女子一有异动,就会剑尖一颤,丝毫也不会在意世上再少了一位粉红佳人。
转过门口,男子的脸色越加苍白,那负伤的胳膊也在无意识的颤抖。烛光摇曳,拉长了凌乱的衣袖,借着微弱的光,男子看清楚了那粉裳女子的容颜,不由得愣住了一丝,脸上蒙着黑布,可也遮掩不了他紧紧一缩的眼瞳。
他惊艳的不是女子羞月的容颜,而是这个女子。
男子苦涩一笑,下意识的转过了身,欲在掩饰眸子里的惊慌,也不经意的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只顾给自己处理伤口,没有理会女子,只是在烛光下给留下了一道阴影。
“为什么?”那粉裳女子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这个刚才就快要杀了她的男子,有欣喜,带着一丝很浓的担忧,还极力地隐藏着说不尽的幽怨。
从他进帐那一刻,单凭那双惊慌眸子,她就知道,这个背影是属于他的!
男子找到了帐篷内的伤药,涂到隐约可以见骨伤口处,没有理会那女子的话,只是咬牙静默的忍受着药性的痛楚,紧紧地在将伤口用素条绷上,冷汗也飒飒的漫上额头。女子想上前扶住男子,却也不知为何,停住了刚要移动的身影,脸上有关切,有踌躇,有焦虑,还有不安。
那女子用力的咬着嘴唇,已经微微的可以看见少许鲜血,却也不在意,似乎是在对着男子,用着自己都难以听见的声音:“难道一笑泯恩仇,不好吗?”
“一笑泯恩仇?”男子神色里略现出浓浓的不屑,只是看着案头的烛光,嘴角微微一弯,目光温柔到了极致。粉裳女子知道,他的疯狂,他的温柔,这不是属于她的。
“我并非圣贤,你可以把我当成小人,一个小人而已。”男子已经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伤口,转身越过女子就欲离去,只是女子没有看见男子脸上的涩。
“洛寒,我等你,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红颜成枯骨,沧海变桑田。我不求能在你的身边,只让我能够见到你,行吗?”女子用着近乎乞求的口气对着眼前这个让她心碎不已的男子,终于叫出了她几年来梦牵魂绕名字。她愿意放弃了她从小到大唾手可得这一切的身份,只为能相见。
昨夜泪迹,今日斑斑,不堪回首,花月易失,人也易冷。
男子没有出声,只是泪满衣襟的女子,没有看到微微停了一步的男子转眼间,消失山间。
也未有人会听见粉裳女子喃语:“相忘江湖,君不识妾!”
字字啼血,句句诛心,是在诠释错误相见的缘?
【十一】
再过一日,正派各位掌门也均已到此,为了秘藏之事,仿佛大家都已经忘了昨夜的事,各自召集门派长老、弟子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日,最终也无果,只得一起约定中央大帐内,先共复原地图。
正魔两道均把自己这边的地图至于桌上,众人皆是围着细看,可最后的结果,却让人面面相觑,气愤不已。这九张地图,凑齐一看,也只不过是寻常的古蓝漠地图,只不过年份久远,图纸质地好点罢了。
什么秘藏,到头一场荒唐!
堂前的众人脸色皆为恼怒,花尽了多般心思,方才凑齐了这九张地图,结果却成了一场天下正魔各大帮派共演的戏剧。
印门主默默地看着在场的众人,看起来仿佛与平常无异,没有人看见他在扫视明宗主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也没有人会看见他袖口中紧握的双手。他的愤怒,没有泯灭,只是被他很好的掩藏了。
众人皆怒,万般准备,弄出了如此大的动静,最终却成了世人饭后茶余的笑语。
戏剧的收场,只是众人无奈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