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嘴里的曹县长,其实就是龙山县公安局局长,他认不认识老曹且放在一边不说,龙山县公安局的接线员相不相信他跟老曹有关系也不说,但只要是老曹能通过苏醒的这个报警电话确认闹事儿的赵社和申主任在苏醒手上当人质,就什么都够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苏醒高估了自己的名头给龙山县公安局以及它背后的老板曹玉平带来的冲击,还是低估了曾庆栓手下那些火枪手的手段,亦或许是赵社和申东平根本就是被人家当作棋子来揣着明白当糊涂的。
反正直到山上山下的两拨势力真拿出拼命地架势焦灼在一起,愣是没有任何一种第三方势力站出来阻止这再持续下去便无法收场的大规模械斗。
“当家的,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咱们毕竟远道而来……”一直守在苏醒身边儿的和尚看着自己人逐渐被周围山头和道路上源源不断涌来的人流分割、包围,开始有些担心这些人“外来户”的身份。
“老曹不来我有什么办法?!”苏醒把玩着早就拿在手里的手机,眼睛被山下攒动的人群搞得有点儿发直。
似乎同样感觉到了苏醒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一直躲在他跟和尚身后安全地带的一个工程师,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苏总,咱们井上还有几斤炸药,跟****的拼了……”
“未尝不是个办法!”苏醒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猛然惊醒道“那个谁……”
“我叫蔡宝亮”自报家门的蔡宝亮不但有当工程师的肚子,而且似乎脑子也比一般的文人机灵一些,还没等苏醒吩咐,他便“越权”做主道“把井上的炸药都拿出来,先往人少的地方丢一炮,如果下面还乱糟糟的,那就继续……”
“在这穷山恶水当个小工程师,可惜了……”心弦同样紧绷的苏醒乍一放松下来,不由得被刚才大包大揽的蔡宝亮勾出了些许唏嘘。
站在一旁另有所思的和尚平见苏醒要用炸药**之类的东西,连忙拦道“少当家的,会不会闹太大了?就算有人顶缸,最后也不好收拾……”
“就当过年了……”
凭直觉,苏醒感觉曹玉平和他手底下那些穿制服的土匪就算不是在附近埋伏着看热闹,也应该是正在看热闹的路上。既然他们自持身份不肯轻易进厂,唯一的办法就是鸣礼炮给人家开道。
一个矿产大县的公安局长想要安安稳稳在自己的位置上呆个三五年,没有点真本事是不行的,尤其是还能凭借自己从越战战场上带回来的杀伐决断,每每在其他领导焦头烂额的群体******事件当中火中取栗。
靠着点点滴滴的积累横跨到副县长、政法委书记这两把实权的椅子上,曹玉平这个人,恐怕已经不能单单的用“有能力”这种模棱两可的评价来定位。
因此,苏醒的第一声礼炮放出去,立刻就把他想要的答案崩了出来……
“所有人都不许动……”
“放下你们的凶器,马上就地蹲下,我们是龙山县公安局的民警……”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随着各式各样的警报声响起,刚才还看不见一丝绿色的山谷里,一下子竟然窜出了足有200多荷枪实弹的警察。而随着这些警察将包围圈儿一点点儿扎紧,几辆墨绿色的三菱吉普,终于吭哧着出现在了苏醒等人的视线当中。
一直不露面儿曹玉平,就坐在打头的第一辆吉普车里。看见他的车门打开,原本正努力压制依旧乱糟糟的局面的民警当中立刻有几个贴了过来“曹局,再等个三五分钟,让弟兄们控制住局面……”
“再等个三五分钟?山上那祖宗和他姐姐可是对咱们这套门儿清!我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之后为什么躲在这儿等他们两败俱伤的事儿,能瞒得过他才怪!估计我要是不出去,这祖宗敢当过年似的把炮仗都给放了……”曹玉平没跟苏醒打过交道,但对这个名字的了解,却一点儿不肤浅。所以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和那些不受控制的飞沙走石,现在在曹玉平看来跟,催命符也差不了多少。
吩咐司机又往前挪了挪车之后,这位姗姗来迟的大领导终于挪动着硕大的身躯爬下吉普车,用警报器大声吆喝给苏醒听道“所有人都住手!我是龙山县公安局局长曹玉平!你们现在的行为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如果你们继续一意孤行,妄图继续施暴,我们公安机关将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利,以暴制暴!”
“违法行为?”苏醒站在山头上望了望他,不管老曹看见看不见的,都冲人家伸出了大拇哥!
看着不明所以的和尚,苏醒穿过身前几个保镖铸成的围墙一边往山下混乱的角斗场走,一边似笑非笑的解释道“这违法和犯罪可是两个概念啊!抢矿这种事情一年在龙山县不发生个百八十起的,龙山县政府都可能觉得年货置办不齐!可你想收人家好处,自然就要手软一些。就像今天这事儿,正经八百往大了说,那叫群体******冲突事件,其中还涉枪、涉爆,国务院或者部里不派个专案组下来找几个需要判死刑的主儿根本说不过去。可要往小了说呢?公安局手软一点儿把它定性成聚众斗殴,过后往市局报告之前在把现场的枪、爆炸物品都销毁,不就成了治安案件了吗?连寻衅滋事都够不上!”
“当家的,你慢点儿!”云里雾里的和尚见苏醒要往山下走,有些担心的跟在他身后道“现在山下两拨人可是都杀红眼了,这个时候他老曹控不控制的住局面还未可知呢!谁会让他眼巴巴的把枪和炸药都收走,他要是当成证据怎么办?”
“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得等到他活着干够了公安局长,而且还不在乎能不能在任上捞个追认的一等功的时候……”苏醒往下走的同时,曹玉平也发现了这波向山下涌来的人群。
虽然两人不认识,但处理过太多大场面的曹玉平要是连确认谁是事主的眼力价都没有,那他这个局长也就到头了。于是亦步亦趋,他也丢开警报器带着自己的人开始从山头上往局面逐渐晴朗的角斗场里走,只不过速度和步伐都遥遥慢了苏醒半拍。
苏醒磨蹭了十几分钟,眼看就要快要撞在仍旧不曾停手的那些民工群时,苏醒像跟老曹邀功似的首先收拢住了自己的人。
而后,他大大咧咧的走出人堆儿冲对面喊道“全都撂下家伙!对面的,让你们领头的过来跟我谈判!”
“对面的”那些人当中,绝大部分也都是被雇来的农民工。他们打架手黑是真的,弄出几条认命不在乎也是真的,不过凡是都有个底线。
从刚才听到双方开始互扔炸药包开始,这些人早就三三两两的躲在一边开始打“友谊赛”,现在一听到有人喊停,立刻跟解脱了似的齐齐分拨回到了本帮,甚至有几个头次参加这种“集会”的初哥还把兵器都扔在了当场。
眼见场面受到控制,曹玉平在苏醒将众人分开的当口终于“赶到”了现场。不过,他既不问是非曲折,也不表扬苏醒的“功绩”,而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道“谈判?流氓习气!你当你是谁?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当你们是在玩儿吗?谈判?!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蹲下!”
“人家让蹲,那咱就蹲下”苏醒拉了拉有些不服气的和尚和刚刚回到自己身边的曾庆栓,三人乖乖的蹲在了曹玉平脚下。
这下,轮到曹玉平发懵了!
一般情况,只要他这个黑脸一出场处理这种场面,遭其呵斥的人中必然会出现几个领头的亮出自己身份,然后老曹身边的马弁在从中唱红脸斡旋斡旋,等老曹装作气消的时候再敲打这些傻瓜说譬如“你们不亮身份还好办……”,“事情闹得太大不好处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类的屁话。
领头闹事的众人自然也都是人精,肯定会当场拍板说拿多少钱出来堵那些被本方打伤的敌人,这个时候老曹再哼哼哈哈的说“不好办”之类的显然过不去,肯定会撂下一句先控制局面之后拂袖而去。
剩下的,自然就是最后如何解决这次纠纷!
而这时候裁判权,已经从老曹手里转移到了龙山县县长边自立那边,老曹顶多也就是掂量着矿老板们给自己那些银子的重量,将出手阔绰的一方定为损失巨大方,将出手略寒酸的定为主动闹事的那一方而后呈请边县长定夺。
至于说谁送给曹玉平的银子多,谁送的银子少?边县长心里可是没谱,他从老曹那里收上来的是罚没款总数,哪知道谁多谁少?
于是乎,闹事的双方自然要再比一次谁更阔绰或是谁背景更深。
所谓的制度和规矩,在龙山县大体就是如此了!
真的拿到了探矿权和采矿权也不一定就真能发财,拳头大背景深也不一定就能守得住万年矿!一切,还都的靠边自立来当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