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个孩子并没有掉,是生了下来,就是眼前的文谨言?
是他说了谎,还是李偕铭和杜颜怡对他说了谎?
不能问,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从文谨言口里听到更多的故事。
文谨言对她的默不作声有些意外,他想不到她这样沉得住气,突然有些不敢小瞧她了,怀疑找人调查的她的资料有误,她并不是单纯得心无城府,反之,她很精明,演技也属一流,也许,她是被谁许以了丰厚的报酬才接近李泽扬的,也许,她和李泽扬都成了别人摆布的对象,也许,她只是李泽扬的一颗棋子,再也许……
但为什么,查到的资料里,会有李泽扬和她儿子岳斐是父子的亲子鉴定报告?那是一家权威机构出的,有绝对的可信度。
他不确定之前打算以扮可怜博同情的计划能够得到预期效果,在心里悄悄的作了调整。
他要塑造一个与世无争的形象,他要让她知道他只是想认祖归宗,他要她相信他根本不在意李家的财产。
淡然的浅笑,声音也平静无波,只有眼光仍落在前方,“这里,本是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这件事,你可以向我妈妈杜颜怡求证。只是在我出生时,一切都不属于我了。”
哇,还未出生就有这么大地盘这么多房产,太夸张了。给他这些的人就没有想过,肚子里的很容易说没就没了?
她更关心他怎么在出生时就没有了的这处地产,为什么又在李偕铭手里,他本是李家的人,为什么又没在李家,并且连姓李都不是。对哦,李偕锐夫妇死后,他们的财产是怎么处置的呢?
不想还好,越想,问题越多。直接问会不会太唐突了?
好奇心很多时候成为了行为的最大动力,人就会变得胆大,不会顾虑有没有不妥,特别像岳悦这种好奇宝宝,之前压抑着没问,已憋得快内伤了,此时一出现更大的诱惑时,把该问不该问的全问出来了。
文谨言正是想要这样的结果,但表面上,却是问她相不相信他的话,问她不担心他说的是谎话吗?
岳悦摆摆手,豪气的说:“没关系,如果是谎话,我就当听故事啊!说吧!我不会跟你哥说的。如果你真的被你哥抢了房子,没准,我还会帮你呢!说吧说吧!”
她让他说,他反而闭嘴了,低头半晌后才幽幽的说:“我跟你说这些,确实想你帮我。但不是要回这座度假村或要些其他的什么。我只想认祖归宗,回复李姓。”说着,又仰起了头靠到座位背上,自嘲的笑了笑,闭上了眼,像是梦呓的说:“也许你觉得我这个年龄的人有这想法很老土吧?是啊,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到这种心情。所以,当我知道你儿子跟你姓时,我的心就难受了,他也是李家的子孙,却没有姓李,对他太不公平了,我不想再看到有李家子孙和我一样。”
说到伤心处,黯然落下一颗眼泪。
岳悦是个心软的人,看到眼泪,也跟着难过起来,尤其是他的话里提到了她儿子,她似从他身上看到了若干年后儿子像他一样的不快乐。
她的心又痛了起来。
能让斐儿姓李吗?能让李泽扬不再生孩子吗?能让斐儿成为李家唯一的继承人吗?
也许可以,只要留在李泽扬身边,把李偕铭夫妇哄好。那自己是不是现在要回去跟他道歉?
如果文谨言知道此时她的想法,不知会不会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不过,此时的他只从她皱眉的模样中看出她的担心和心痛,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他预想的作用。
打铁要趁热,他深谙此道。
不刻意的跟她强调,仍是像之前的梦呓,回忆般的梦呓,将他的身世和心思说了出来。
原来,文谨言正是李偕锐的遗腹子。
李偕铭能接受兄弟和兄弟媳妇的孩子、自己的亲侄子为儿子,却不能接受自己的亲弟弟与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在他刚刚出生,就被李偕铭让人抱去给了外地做小生意的一户人家,他从那天起,就跟那家姓文了。他的名谨言,还是李偕铭所赐,意思就是提醒那家人要谨言慎行,要知道哪些能说能做、哪些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正是李偕铭对送孩子去的人多此一举的告诫,让对方多了个想法,跟踪送孩子的人知道了他来自李家,他们以为他是李偕铭的私生子。
在他大学毕业那天,老两口才将他们以为的他的身世告诉了他。他们希望他能借助李家的身份地位创造一番事业,那是他们不能给予的。
他找到了李偕铭,他却告诉他,他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是他的儿子。
第二天他去求他,求他告诉他的父母是谁,未果;第三天,他被他厌恶的赶走,并得到警告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第四天、第五天……他甚至下跪哀求,都没能得到答案。
再一次的相求,遇到杜颜怡,也许是母子连心的血缘关系,她认出他,背着李偕铭约见了他。
母子相认,杜颜怡把所有原委全告诉了文谨言,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确实不是李偕铭之子,而是他的亲弟弟与他的老婆所生。
难怪李偕铭那么讨厌他,在他出生之时就送走了他。
但他也知道了自己是李家人,知道了与自己同一个父亲的哥哥李泽扬。
那一刻,他的心不平衡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同是一个父亲、同是他的侄儿、同是李家人,却是不同的待遇。
他恨,恨李偕铭、恨李偕锐、恨杜颜怡、也恨李泽扬。
但李偕锐和杜颜怡给了他生命,死者已矣,生者也自责了太久,再多的恨,也该消散了;李偕铭承受着男人最大的耻辱让他生出来,他完全可以轻易掐死他,但他给他找了一户好人家,还给了一大笔钱作为他的抚养费,也是仁至义尽了;李泽扬在知道他是他弟弟时,把手里齐恒的股份转了一半到他的名下,自己却远去了蛮荒之地,这在李家的祖训家规里就意味着,除了李泽扬之外,他是唯一有资格接手齐恒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恨意在不久之后化为了感动。
他并不想要齐恒,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进去齐恒,却把齐恒的继承资格牢牢抓在手里,只是想用来换取他的认祖归宗。
岂料,这是李偕铭唯一不能答应的要求,宁可破了上一辈的规矩,把齐恒分一半出来给他,也不让他的名字进入李家的家谱。
他有想过通过法律、媒体等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僵,伤了李家颜面,那样,就算认了祖归了宗,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最后,李偕铭也让步了,答应让文谨言的儿子姓李,但必须是李家的长孙。同时套用李家祖训家规中家族生意的接管有争议时传长孙不传子的教条,让他和李泽扬谁先有儿子就把齐恒交给谁代管。虽然是代管,但下一代有能力接手时,是二十年后的事了,代管实则就是真正的掌管。掌管齐恒的人,就是李家当家作主的人,也就有资格做很多决定,如果文谨言先有儿子,那他入李家的家谱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