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过于兴奋;或许是太过于忐忑……
周依梦过去十六年的人生字典中第一次新增了“失眠”两个字。
她跟罗资敏一样,也睡在上铺。
宿舍的床铺都是木制结构的,睡在上铺的人稍微动一下,下铺的人就能感觉到轻微的晃动。
如果上铺的人动作幅度大,整张床铺就会发出一阵持续沉闷的“吱呀”声……
虽然睡在她下铺的就是张暖,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张暖也不会吭一声。
只有三十几个平方米的宿舍住着全部三班女生。
三班女生不多不少二十四人,正好可以凑成六桌麻将。
怕影响到宿舍其他的同学,周依梦只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一起平放在胸前,双眼一会儿睁一会儿闭,上下唇也十分有节奏的跟着微微一张一合……
张暖以前跟她讲过,晚上如果睡不着,心里可以一遍遍数着山羊,数到一百只后,就可以跟周公相会了。
周依梦第一次数山羊,她都快数到一万只了,却依旧还在默默的数着。
直到感觉床头前突然站了一个人,她数羊的行动才噶然而止。
宿舍中那些打着小手电的学生都先后熄灯休息了。
宿舍没了一丝灯光,陷入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那人在她床前站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快要窒息了。
在黑夜中看不见床前站立之人的模样,却能强烈的感受觉到这人似乎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呼吸特别的沉重……
女生宿舍楼的宿管阿姨一向十分尽职,除了学校的女生、女老师以及白天偶尔过来的学生家长和分管后勤的朱校长,其他人一律被拒之门外………
更何况现在夜已深沉了,床前站的这人是谁呢?
终于,在快要窒息之前,周依梦起身,坐在了床上,朝外说了一个字:谁?
她的声音就跟银铃一般,本就清脆。
虽只说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在黑夜寂静的宿舍中,犹若点燃了一个响亮的鞭炮。
特别是睡在她下铺的某人,她的字刚落地,某人骨碌一向下从床上爬了起来,伸出双臂,往床铺四周摸去。
宿舍其他几个睡眠浅的也陆续从床上爬了起来,其中就有罗资敏。
站在周依梦床前的人刚才听到周依梦的话后,仍然无所畏惧的站着,直到听到其他声响后,才慌忙转身,无奈衣服的下摆被某人死死的抓住不松。
“陈红!”说话的是罗资敏。
话语声中流露出丝丝惊讶。
罗资敏起身后,就从枕头下面摸出了她的小手电,往声源地照了过去。
相处的有段时间,平日跟周依梦的关系也很不错,周依梦的声音,她自然认识的。
“陈红,你有神经病吗?”张暖揉了一下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满面困意,继续道:“大半夜的不睡,跑到我们床前做什么?”
宿舍中就罗资敏一个人打着小手电,所以光线并不强。
在橘红色微弱的灯光下,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其他几个被吵醒的人,无不用不满的目光望着某床铺前的红衣之人。
再看了一眼后,除了张暖和罗资敏,其他几人纷纷又躺下了,却没有入睡。
她们的耳朵都竖的高高的。
“你有药吗?”陈红使劲儿扭动了一下身子,终于成功的摆脱了束缚。
“哎呦,我的个亲娘,你说一下我手不就松了吗,用得着这样蛮横吗?”
坐在床前的周依梦看的清清楚楚,她知道陈红今天晚上这异常的举动是针对她的,结果却连累了张暖。
虽说张暖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她抱歉的看了一眼张暖,然后平静的望着陈红,只说了一句:“我们公平竞争!”
站在床前之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用不屑的眼神瞅着周依梦,讥讽道:“真够不要脸的,明明已经提前用了下三烂的手段,先入为主了,还说什么公平竞争!”
“陈红,你丫的不要太过分了,你就学习比我们家依梦强点,我们家依梦好歹还是数学课代表,你丫的什么官都不当,有什么好浪的…”
“行,我且让你们得意几天,我让周依梦哭的日子在后面!”陈红说这几句话时,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
宿舍中其他一些原本熟睡的女生也被吵醒了,眸中无不流露出不悦、疑惑…
陈红的一番莫名其妙的犀利言论无不让宿舍中除了周依梦以外的其他女生一头雾水…
平日周依梦在宿舍人缘就好,这次有好几个女生为她打抱不平,继张暖开口后,沉默许久的罗资敏也数落了陈红几句。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说话用不着如此尖酸刻薄。”
“就是,今天你在教室把周依梦的彩球抢走了,人家没说你一下,你要再这样针对周依梦,我明天早晨把这事儿告诉老班去。”
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柳函接过罗资敏的话,连说了好几句。
柳函的话一说完,宿舍中有好几个女生无不用鄙夷的眼神望着气焰稍稍收敛的某人。
宿舍的女生都很清楚柳函在管贤仕心目中的地位,只要她说的话,不管是真是假、是对是错,管贤仕无不深信不疑。
再加上柳函甚少在宿舍发言,这次她说话的声音也是掷地有声,整个宿舍一下沉默了。
沉默只是短暂的,随着一句石破天惊的“周依梦勾搭何老师!”,宿舍的女生包括张暖都把目光的焦点紧密的聚焦在了周依梦身上。
仿若她身上隐藏着一个巨大宝藏的秘密。
只是不到两秒的时间,随着三句:“我就是喜欢何老师,挨着你陈红什么事了,敢问宿舍中有不喜欢何老师的吗?”
宿舍中一片唉声叹气,却没一个女生说“不喜欢”三个字。
有几个好事的女生眸中流露出一抹失望之情,本以为后续很精彩,却提前平淡无味的谢幕了。
陈红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显然是气极了,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周依梦除了勾搭手段高明,还伶牙俐齿,偏偏这几句话,她还挑不出一个刺儿,只能两眼愤然的盯着说话之人。
张暖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不是一直都对何靖无感吗?
宿舍这时除了罗资敏外,其他几个有小手电的也纷纷打开了开关,整个宿舍明亮了很多。
张暖朝宿舍四周望了一圈,看到好几个女生的目光还在盯着她们这处看的,有些还在小声的嘀咕着什么,终究只吐了一下舌头,没再开口讲话。
“大家睡吧!明天还要去给何老师和参赛同学加油助威呢!”
一直就跟空气一般存在的宿舍长张颖突然开了口。
可能是张颖的声音太过于突然,渐渐变得有些嘈杂的宿舍一下噤声了。
陈红不满的看了一眼下达命令的人。
张颖正坐在床上,她也睡在上铺,一袭及腰的长发有些许零散的飘落在了床铺外面,在宿舍斑驳点点的灯光映衬下,她身上穿的那套粉红色的、丝绸材质的睡衣闪射出点点的光芒,十分的耀眼。
很快的,陈红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她回头,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依梦,眼中有些许的得意之色,转身,扬长而去。
宿舍中原本亮着的小手电,一个接着一个的灭了,最后熄灭手电的是罗资敏。
宿舍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安静!只是某人的心变得更加的不平静了。
这应该是张颖当三班宿舍长以来第一次行使她的宿舍长权利,前几个月,就算宿舍闹翻天,她也不吭一声。
她也对何老师,很上心,对吗?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被谁惦记上了一般,周依梦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张颖在看到宿舍的小手电一个接着一个灭完了,明明已经躺下了,可周依梦的双眸从张颖话声落地后就未从她的床铺上挪开半分。
甚至连陈红这座矗立在她床前久久不愿离去的大山什么时候走的,周依梦都未觉察到。
如若不是今天晚上张颖的这个意外之举,周依梦几乎从未在意过张颖。
张颖给她的第一印象,除了漂亮还是漂亮,其他的她不记得还有什么特别深的。
周依梦像是受大了剧烈的刺激一般,身子重重的抖动了一下,床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她拼命的回忆起了她所知道的围绕在张颖身边的种种人和事。
张颖似乎比她小一岁,个头儿跟她一般高。
家庭条件跟李冷一样,非常富有,爸妈好像也是做生意的。
如果说三三班的班花是谁,那么除了张颖就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有时候上天是绝对公平的,赐给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但是智商和情商都不高,以至于在班级里她的学习成绩总是班级后几名,跟班级同学的关系也很一般。
她之所以被任命为宿舍长,外界传言是五班的班主任徐也推荐的。
纵然中三的学习节奏很紧张,偶尔在课间三班教室外的阳台上还能见到徐也和张颖的身影。
当然呢,也没什么流言,毕竟徐也是位已婚的三十几岁的女性,听说儿子都五岁了。
不知是因为婚姻不幸还是工作压力太大,这位女老师从来不苟言笑。
学生在校园中碰到她,主动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她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周依梦和张暖连吃了几次瘪以后,再见到这位老师,跟其他学生一样,绕道而走或者把头转到一边,当做没看见。
虽然这种行为很不礼貌,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滋味儿更难受。
只是这位女老师并不是一直都是一副谁欠她五百万的模样,也有例外。
就是她每次来找张颖的时候,似乎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像是见到初恋情人一般,但张颖似乎很不领情。
有一次周依梦从二人的身边经过,清清楚楚的看到徐也往张颖的手中塞一叠有些厚度的红毛爷爷。
周依梦无限感慨,真舍得!她当时就在心里幻想着,若是在学校里也有一个对她如此关心的老师该有多么幸福。
要知道,桃园中学老师的薪资十分微薄,即便是班主任,每个月各项奖金再加上工资,撑死不超过一千五百元,这叠红毛爷爷至少不下十张。
张颖呢一直往外边推,满脸不情愿的样子,直到这位大手笔的老师说了一句:颖颖,就当也也姐求你了!
这语气卑微到了极点!
周依梦当场就懵逼了,好歹徐也也是学校中三阶段英语教务组的组长,教学能力十分出众,用的着对一个学渣低声下气吗?
对八卦不太感兴趣的她,当场收住了步子,像个贼一般,在一边偷偷的看着。
两人争论的有些激烈,根本就没发现她这个听音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张颖面无表情、胡乱的把钱塞在了身上穿的阿迪达斯运动裤口袋中,临了,冷冷道了一句:以后别来烦我了。
周依梦太入戏了,站在距离张颖后背不远的地方,就像个木桩一样,直到被转身急着往前走的张颖撞了个正着。
徐也这时也发现了她,满面冷漠的瞅着她,样子十分的清高,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样子…..
周依梦回给了她一个讪讪的笑容,跟在了张颖后面,往教室的方向而去。
如果喜欢一个人要承受如此沉重的痛苦、折磨,她宁愿从未喜欢过。
可,心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除了坦然接受、面对、进攻,似乎她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直到东边的天空渐渐的泛起了鱼肚白,周依梦的双眼仍然睁的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