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武关外春雨濛濛,林木吐出新绿,鸟啼声也婉转清亮起来。
探子一拨又一拨,出了城又进了城,仿佛走马观花一般。消息也是铺天盖地,书信雪片似的飘到鸠偃书桌前。
天下大势并没有随着春天的到来有所改观,反而混乱不已。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变数,纷纷乱乱如同末日来临。
据探子来报,流沙城一带已成人间地狱。夏州国与昆仑族鏊兵惨烈无状,杀得赤地千里血流成河。
昆仑族使者还跟鸠偃通过书信,让他继续东进,并将声势壮大。鸠偃却一直盘踞在临武关城内,他自有打算。
身为夏州国人,鸠偃自然不愿看到夏州国兵败。虽说鸠鸢与自己仇深似海,可黎民百姓何辜?他不忍心看见昆仑族铁蹄踏进夏州国半步。
可这几日风云突起,轩辕族大军忽然朝流沙城挺进,虽然还保持着中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陆吾是有些焦急和暴怒了,昆仑族使者的信件愈发频繁,只让鸠偃头疼不已。
不过还是有可以欣慰之事,前天夷彤来信,报知夜郎族上下一切安好,鸠月妊娠反应强烈,不过身体却是健康。
鸠偃拿着薄薄羊皮书信,站在临武关城楼上远眺,仿佛看见鸠月挺着大肚子在向自己招手,便高兴地笑了。
他多么思念鸠月啊,巴不得立刻就飞到她身边去,与她围坐在火塘旁,轻轻抚摸那圆圆鼓鼓的肚子,将脸贴到肚皮上,然后陪腹中的孩子说说话。
鸠偃内心从未如此柔软过,初为人父,仿佛以前的钢筋铁骨都化作了满腔似水柔情。
春日冉冉升起,暖阳映照在临武关城楼上,鸠偃觉得自己置身于神灵之光中,浑身都是力量,满心都是欢喜和希望!
黄莺啼破花苞,杜鹃唱红晚霞。积雪消融,溪水潺潺,就像一曲欢歌。
也就是在此时,鸠偃更加对战争深恶痛绝。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世界里,人间不能是一座炼狱,它应该是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游乐场。
可是鸠偃与别人不同,这想法并没有让他产生出世之念,反而愈发激发了他的豪情壮志。
他要凭借手中长剑,荡平残酷战火!他要凭借胯下战马,踏碎人间炼狱!他要领着百万雄兵,为自己的爱人和孩子缔造和平!
鸠偃手扶着城楼墙垛,见乱云飞渡,不禁壮怀激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破虏登上城楼时,正好看见鸠偃这般模样,精神也为之一振,高声笑道:“世子好兴致哪!”
鸠偃没有回头,指着西边如同铁兽奔腾的山脊说道:“破虏将军,我们离开夜郎族有些时日了吧?”
“快有两个多月了,想念鸠月啦?”
“时不我待哪,白驹过隙,大丈夫建功立业岂能坐等时光匆匆流走!”
鸠偃转回身,眼神明亮,如同灯火一般看向破虏。
破虏哈哈一笑,道:“静极思动,我们待在临武关确实太久了。我早就想松动松动筋骨,不知世子有何打算?”
鸠偃还在沉思,他此时需要部下们的建言献策,也需要彻底摸清军心士气。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鸠偃更看重士兵们的斗志。倘若士兵们没有争胜欲念,再多的粮草也是无济于事。
“随我到军中走走吧。”鸠偃说完,率先下了城楼。
两人将军营逐次巡视一遍,伤病之人大都已经痊愈。在临武关蜗居时日已久,将士们精神饱满,身体强壮。他们见世子亲自来视察,纷纷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讲些寒暄之语,也时不时开些玩笑。
鸠偃坐到一块石头上,笑着问:“兄弟们,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吧?”
一个千夫长振声道:“起初倒还舒坦,可是闲得太久,身子骨就犯贱,总想着狠狠地打几仗!我这拳头哪,不揍敌人,就咔哧咔哧作响!”
有人笑着说:“啊哈,揍敌人就罢了,恐怕是想摸女人的****吧?”
众人也都笑起来。破虏吼道:“兔崽子们,满脑子都是女人,真他娘的没有出息!”
方才那人笑得更欢了:“破虏将军,你也别骂我们。是谁吵着嚷着要打到祝融城,霸占鸠鸢老婆的?”
破虏咧嘴一笑,随即又瞪眼道:“鸠鸢贼子最是可恶,我那是救他老婆跳出火坑,算是舍己为人了。”
破虏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将士们前仰后合,直嘲讽破虏不正经。
鸠偃笑一阵,止住众人,语气严肃道:“兄弟们想要打仗,就快快准备吧!女人嘛,我不敢保证都有,但是保管能让你们拳头舒坦舒坦!”
走出军营,鸠偃命破虏召集所有将官到帅帐中来,自己则转过一条巷道,曲曲折折地走了。
还未走几步,就来到了抗巫营,竹晓与轩麟正在忙忙碌碌,与几个抗巫兵收拾着装备。
“竹晓,你在忙些什么?”鸠偃走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
竹晓急忙站直了身子,两眼放着光:“嘿嘿,我们听说世子终于要出兵了,正收拾家伙呢!世子你看看,我这宝剑擦得亮不亮?”
鸠偃接过竹晓手中长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用手指敲了敲,便听见剑身发出铿铿响声,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我说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我才出了军营,你就知道了!既然如此,我来问你,夏州国内动向如何,你可打探清楚了?”
竹晓拉过鸠偃走到一旁,低声说:“我正要禀报世子呢,事情颇有些蹊跷。传言鸠桓与瞿父竟向龙侯族求救,听说龙侯族五万大军已经开进祝融城中了!”
“真有此事?”
鸠偃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吓得身旁之人都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竹晓这才意识到这消息的严重性,大气也不敢出了,打量着鸠偃神色越来越来严峻,便招招手让那些抗巫兵退了出去。
“混账!一群祸国殃民的混账!”
鸠偃已经出离了愤怒,只感到血气往脑袋冲撞上来。他怎么也想不到,鸠桓与瞿父竟会出此昏招,这不是明摆着引狼入室吗?难道他们竟然连祖宗社稷也不要了吗?
不对,鸠桓犯此错犯也就罢了,可是瞿父怎么会答应,他可是深谋远虑之人哪!
鸠偃隐隐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想象,仿佛帷幕被掀开一角,窥见了一些零星的骇人听闻的真相!
这真相是如此动人心魄,又是如此不可思议,鸠偃一时承受不住,踉跄着靠到柱子上,吼了一句:“魑魅魍魉当道,小鬼横行,怪不得夏州国山河一片昏暗!”
这一句话苍凉凄楚,鸠偃仿佛耗尽了心血。他怒火攻心,两眼一翻,人就昏了过去。
竹晓自从跟随鸠偃以来,一直将他当做神明一般,还未曾见过他这副模样,急得手足无措,扑到鸠偃身边只管又哭又叫。
倒是轩麟还冷静,急促地喊道:“来人哪,来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