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麟与竹晓用完餐,天就黑了下来。轩麟急着去见鸠偃,站起身就要告辞。
竹晓拉住轩麟,说道:“好兄弟,此一去凶险至极,你要好生保重哪!我等着你回来饮酒。”
竹晓声音就有些低沉,轩麟拱手道:“兄长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两人又互相鼓励一阵,说了些挂念之语,方才一同来至鸠偃帐中。
进了帐,只见鸠偃与破虏都在,那两位信使恭恭敬敬站立于一旁,眉眼间已是十分顺从。
鸠偃把貔雷向国中求救之信递给轩麟,叮嘱道:“轩麟,你进得城去,莫要轻举妄动。只需三日后将此信交到鸠弘手中,就算大功告成了。记住了,三日以后方可行动!”
轩麟应诺着,转过头看向那两个信使,问道:“我与他们一起进城吗?”
那两个信使身处屋檐之下,脸上都含着笑看向轩麟,有些谄媚奉承:“小将军放心,今后我们就任凭你差遣了。”
轩麟点点头,却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临武关城内军营生活枯燥吗?”
那两人起初以为听错了,偏着头不知怎么回答,就连鸠偃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牙齿被打落的那人终于醒悟过来,笑着说:“怎么会不枯燥?简直就是要命。不过兄弟们自有消遣之法,无非是喝酒赌博罢了!”
这人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剑光一闪,身后咚的一声,慌忙转头看去,却吓得面色惨白,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鸠偃等人也是一阵惊呼。
原来轩麟已把另一名信使头颅砍了,那头颅还在地上打转。他此时长剑回鞘,脸色依旧平静自如,从死人怀里掏出金子扔到地上,说道:“起来吧,这些金子全部归你了!”
破虏有些恼火,他责怪轩麟太莽撞冒失,严厉地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竹晓更是心惊肉跳,眼见着轩麟莫名其妙杀了一名信使,怕鸠偃归罪于他,慌忙拦到轩麟面前,低声说:“还不快跪下向世子请罪!”
鸠偃却大笑起来,一个劲儿鼓掌道:“做得好,我差点就糊涂了。轩麟,看来我并没有看错你!”
破虏与竹晓起初是云里雾里一般,不知这二人唱的是哪一出戏。等他们看向那个存活着的信使时,心里就明白过来了。只见他身子一面簌簌发抖,手却一股脑将那些金子往怀里揣,眼神又惊恐又贪婪。
轩麟原是怕人多口杂,故而杀了一人,留下这个胆小贪婪之辈,岂不是更好驾驭了?胆小而贪婪的人,如同耗子一般,你只须表现得像一只猫,他就会俯首帖耳。
装猫总比装猛兽容易吧?想到此处,鸠偃等人相视一笑。破虏更是对轩麟竖起了大拇指。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哪!来,轩麟,我敬你一杯。”破虏不由分说,斟满一杯酒强行塞到轩麟手中。轩麟只得一饮而尽。
鸠偃转身走到书案之后,换了一副口吻道:“破虏,轩麟听令!命你二人立即出发,按照原计划行事。”
破虏与轩麟站直身子,回答一声“遵命”,便带着那名信使走了。
竹晓叹口气,歪坐到一把椅子上,摇着头说:“哎,我又无事可做了,命苦啊!我还不如回去照顾竹烟姐姐呢。”
鸠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板起脸道:“竹晓听令!”
竹晓立即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大声道:“世子有何吩咐?”
“随我外出,去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鸠偃所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竟是半夜时分带着两千人出了营寨,分散到临武关外的山岗之中,整夜蹲守。
竹晓裹在羊毡子里,不断往手上呵气,他虽然好不知道鸠偃意图何在,但也觉得总比没事可做好,因而还是耐着性子蹲在鸠偃身旁。
那些士兵们也不知世子意欲何为,天寒地冻,也不担心敌人偷袭,故而都或倚或靠闭目养神。只是鸠偃下令不得生火,因而都冷得有些受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得几声鹧鸪啼叫,山岗上就有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众人都惊醒了,探头往林子外看,原来是临武关内一群士兵外出打柴。他们约有四五百人,走得慢慢悠悠,也许是太冷了,都佝偻着身体。
前头一名将官下令道:“弟兄们,还是快一点吧!毕竟敌人就在身边,不要耽误过多时间。”
有些士兵就咕咕囔囔抱怨几句,最终还是三五成群地分散开,一边走一边捡拾柴火。
原来冬季天冷,临武关中每天需要耗费大量木材做饭取暖。以前因为没有敌人围城,关外又是大片大片山林,因此城内并未备下多余柴火,每天黎明时分到山中砍伐就足够了。
这其实是貔雷做了临武关守将以后,他自己疏于管理,也不知防患于未然造成的。现在鸠偃大军压境,又是一年最冷时候,这平时微不足道的柴火忽然成为了棘手问题。
临武关士卒本可以不用到关前林中砍柴,只是关后山势过于陡峭,林木又长得较为高大,既不方便砍伐,又不易晾干,所以只得每日黎明时分快速突击,冒着生命危险捡拾一些枯枝断木回去交差。
鸠偃军中对木材需求量也很大,可他们驻扎在城外,反倒比关内敌人方便,这成了鸠偃大军另外一个优势。
鸠偃大军安营扎寨几日后,他就发现了这一情况,不禁一阵欢喜。鸠偃沉住气,等待着那些敌人渐渐靠近。
两军对柴火消耗过大,林地上就像被梳子梳过一遍,越来越难找到合适的柴火了。由于两军对阵,双方都不敢明目张胆砍柴,生怕惊动了对方。
那些敌人骂骂咧咧,唉声叹气地往林子中搜寻进去。忽然一阵呐喊,林中射出一阵箭雨,士卒们纷纷中箭倒地。没有受伤的,也都不约而同地抱头鼠窜。
可哪里容得他们轻易逃脱,鸠偃手一挥,林中将士们冲杀出来,三下五除二就将敌人合围在一处。
那领头敌将本还想抵抗,却被鸠偃手起刀落给砍翻在地,嘴里喷出几口鲜血,就再也不能动弹了。这样一来,鸠偃还未说什么,敌军士卒就都将武器扔在了地上,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听天由命的架势了。
竹晓手握长剑,指着这些人问道:“世子,是把他们押回营中,还是就地杀了?”
鸠偃却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掸了掸肩上雪花,朗声说道:“诸位知道我是谁吧?”
人群一片沉默,头都低了下去,没人敢正视鸠偃。他们怎会不知道鸠偃呢?前朝世子,已经名震寰宇了。如今与故主相见,空气中凝聚着压抑的沉默。
“你们是鸠弘部下,还是貔大将军部下?”
敌人都感到疑惑,生死关头,鸠偃怎么会有此一问?不管是鸠弘部下也好,还是貔雷部下也罢,难道不都是鸠偃仇敌吗?
没人说话,也不知如何作答。有人已经恼羞成怒了,对鸠偃冷笑道:“哼,要杀要剐随便,何必无端羞辱?”
鸠偃闻声看过去,见是一个壮汉,走到他面前,高声说:“不愧是我夏州国兵士,临死不惧,有种!你既然不怕死,应该也就不怕回答这个问题吧?”
那壮汉逼视住鸠偃,哈哈一笑:“我是鸠大帅随从,如何?”
“那就抱歉了!”鸠偃忽而拔剑一刺,那壮汉犹如高塔一般的身躯就倒落了,胸口上一片殷红。
鸠偃提着剑走向另一个敌兵,剑尖上还滴着鲜血,又问道:“你呢?”
“我是……貔雷将军部卒……”这敌兵已经闭上了眼睛,双腿发抖。
鸠偃却从他身边轻轻走了过去,一连又问了几个士卒。但凡回答是鸠弘部下的,立即命丧当场;回答是貔雷手下的,却是毫发无伤。
如此一来,剩下的敌兵也都看明白了,谁还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都一致回答说是貔雷手下,也就都保全了性命。
鸠偃把剑在雪地上擦拭一下,插回剑鞘中,故意提高了嗓门:“既然诸位都是貔大将军部卒,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把柴火放下,你们都可以走了!今后想要进山打柴,可就要小心了。”
那些敌兵犹犹豫豫走了几步,见鸠偃并不阻拦,便一溜烟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竹晓很疑惑,问道:“世子,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鸠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令道:“竹晓,从今日起,我命你带着这两千多将士在林中严防死守,不许敌人带走半根草去!若有疏忽,军法处置!”
竹晓急忙领命,见鸠偃准备下山回营,又追上去询问道:“世子,如果抓住敌人,是不是也用今日之法对付他们?”
“对喽,你小子脑袋就是灵光。我放心了,可以回去大睡一场啦。你好生待着,午后我就派人送酒肉过来!”鸠偃说完,翻身上马,身边跟着两个随从远去了。
竹晓并不觉得自己吃亏,相反因为有事可做,竟是兴高采烈。他巡视了一遍山岗地势,便依据地形排兵布阵,做得攻守有度,与大营遥相呼应。
接下来两日之内,竹晓照葫芦画瓢,用鸠偃的方法处置了几批拾柴火的敌军。
此时的临武关城内,已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再加上没了木柴生火,军中人心浮动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