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黑影在殿里来回穿梭,正要原路返回,一直倒提着寒光闪闪的长剑立在门边的高大的白光宗手一摆,指了指供桌低声说道:“一个喘气的也不能留!”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竟然是一只肥硕的老鼠藏匿在烛台后。展堂知道老大最讨厌这东西,就因为那个绰号,“巡江鼠”,一直耿耿于怀。但他不在乎,虽然他叫“跳梁鼠”,更不雅。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摸出一只小巧的飞镖手一扬,只听吱的一声那老鼠跌落在桌下的血泊里。他缓缓地走过去,拔出那只钉在鼠头上的飞镖在依然打坐的老和尚身上擦净了血迹收起来。这是习惯,不能留下痕迹。但当他回身想要离去时却惊异地看着地面,一声低呼。
“老大!你看,这这……”
白光宗已经出了门,连忙回来,只见那无头的老和尚身侧有一滩血迹,方方正正的怎么看怎么像一道符咒。那鲜红的血迹在烛光的照耀下似乎正沿着那不清晰的纹路缓缓流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他心底猛地一紧,连忙收摄心神,“爷爷的!”一脚把那老僧蹬翻在地,又踏在那滩血迹上。心底一阵轻松,瞪了一眼依然呆呆站着的展堂,大步离去。
柔和的月光如雪般洒落在大殿后一排低矮的客房门前,客房内早熄了灯,静悄悄的,静得让人以为里面空无一人。一只麻雀受惊似的从屋檐下突地飞起来消失在夜色中,夜愈发的静谧。这几间小屋已经被上千人团团包围了,也只有这只麻雀才能飞出去吧。白光宗想到此嘴角划过一丝冷冷的微笑。身边的徐柱却低声说了句:“老大,那麻雀可也是喘气的!
白光宗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握着长剑的手缓缓举起来。身侧立即涌上来一百名弓箭手,低低的火石声响起,火箭被一根根点燃了,瞄准小屋。
突然,砰地一声,中间一间的两扇门板横飞开来,一件黑黑的东西飞出来,落在院子里才看清却是一条木凳。但白光宗紧张的手已经狠狠地落下,那个“射”字也已喊出来。百条火蛇哧哧地蹿出去,那木凳立即变成火刺猬,只有少数几根钉在门窗上,但火苗还是迅速的燃起来。
没等白光宗的手再次举起,几间客房的门同时被踹开了,十几条大汉怒吼着挥舞着各式的兵刃冲出来。他咬了咬牙,正要挺剑而出,眼前忽然寒光一闪,连叫不好,身子下意识的一沉,青蛙似的很不雅地趴在地上。别看他身材高大,但身法还是很灵活的,尤其是在保命的时候。
身边惨叫声不绝于耳,其中就有徐柱那臭猪的,不会挂了吧。但他来不及查看了,因为对方已经扑到眼前。不过很明显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不会压这么近,恐怕以为自己是死人了。
他抬手就是一剑,也没管中没中,立即来个就地十八滚,腰猛地用力腾空而起,但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已经如影随形的到了近前。一声愤怒的狂吼,他没看清对方的面目,只觉得来人的身形突然间涨大了一倍,天神似的,紧接着一把大刀闪电般劈了下来,“力劈华山”!简单,却带着澎湃的气势,立即把他震慑了。
白光宗身形疾退,避开那凶猛一击之后,唰唰的连刺了三剑,剑剑都奔着对方要害,但都被对方的大刀一一挡开。他同时喊了声“扎手!”多年配合的同伴自然领会,白耀祖、李梁同时斜刺里冲过来攻向那大汉。没想到还有徐柱,不知从哪蹿过来舞动着铁棍也是一个“力劈华山”。裆的一声,金铁交鸣,徐柱那胖大的身子竟然被震得飞起来,像一块烂肉般跌在身后。一只铁镖正钉在他大腿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一条裤腿。不过白耀祖李梁两把长剑已经趁机刺出,和那大汉战在一起。
白光宗飞速扫了一眼战局,姜栋、赵厅、刘石围着另一个大汉,堪堪打了个势均力敌;展堂这小子正躲在殿角不知在瞄着什么,这时候指不上他。还好身后那几百的官军的阵型并没乱,从大殿两侧稳稳的往前压着。院子里十几个大内侍卫领着些官兵里的好手和对方已经打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也分不清谁对谁。客房后面就是院墙,墙上,院外还埋伏着四百人。身后已经形成包围圈的官军里还有一百弓箭手,都是箭上了弦,只是战局太乱了不敢轻易出手。
白光宗无暇多看,眼前这大汉实在不好对付。也看不出是何门派,招式非常的简练,而且力大刀沉,长剑根本就不敢碰。这时,刚才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徐柱又缓缓站起来,脱着一条伤腿摇摇晃晃的扑上来,又是一棍。那大汉冷哼一声,鬼头刀往上一撩,“举火烧天”。又是铛的一声,这次徐柱更惨,不但人,棍也飞出去,还砸着身后的一个官兵。
但就是趁着这宝贵的瞬间,三个人同时出招,三把长剑鬼魅一般刺向对手。那大汉身子猛地后移躲过了白耀祖的剑,大刀顺手撤回正好磕在李梁的剑上。李梁来不及撤手,铛的一声长剑已经断为两节,手里还举着那断剑,但手臂酸麻。幸好对手没有追击,因为白光宗的长剑已经从身后刺到无声的从腰间划过,像鱼鹰掠过水面,带起层层水花,只不过是红色的。
“蜻蜓点水”,这是“银剑门”的震门绝技“落英九剑”,“银剑门”的剑术也是以轻灵飘逸为主,尤善偷袭。白光宗可谓深得精髓,一击得手,人已经疾退至十几步之外。
大汉身子一滞,立即向前俯身,大刀在身侧挽了个刀花击退欺身的白耀祖,凌空一个转身稳稳地站住。也没顾及腰间淋漓的鲜血,而圆睁了双眼恶狠狠的怒视着白光宗。那凶恶的气势,犹如立于千军万马的军神,震慑得三人竟无一人敢动。
他往前踏了一大步,紧接着地动山摇一般大吼一声,腾空而起就是一刀劈来。那汹涌的气势潮汐一般涌来,骇得白光宗竟然冻僵了一般一动不动。幸好不远处的白耀祖疾呼:“大哥!”他才猛然醒悟自己竟然被对方的气势锁定了!心里大惊,但躲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横剑接了这一刀。铛的一声,震耳欲聋。幸好手里是祖传的宝刃,并没折断,但肩膀手臂已经酸麻地抬不起来,他连退了几步才把力道卸掉。
但奇怪的是那大汉不但没追竟然身子又是一僵,精明的白光宗自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忍着手臂的酸疼猛的扑过去。使了招“毒蝎摆尾”,还是“落英九剑”。长剑虚晃一矮身从大汉身侧略过,已经到了身后。反手就是一剑,一剑穿心。鲜血噗地喷出来,大汉闷哼了一声,身子却没倒下,拄着鬼头刀躬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肩膀上赫然钉着一只飞镖,原来是展堂出手了。
白光宗抖了抖依旧酸麻的手臂,一脚把已经断气的大汉踹倒在地,“妈的,怪不得,还真是扎手!”他也没管旁边的弟兄,五六个收拾一个再有问题就不是“江南八义”了!纵身跃入院子里,瞅准了最近的一个敌手,腾空而起狠狠的一剑劈下。那对手正和两个大内侍卫缠斗,根本没注意身后,咔嚓一声,竟然被劈成两半。狂喷的鲜血溅了白光宗一身,看到那斩断的上半身还往前缓缓地爬,他一脚踩住,挥舞着长剑仰天纵声狂笑。哈哈……那高大的满身是血的身影如锁拿了冤魂的得意的黑无常。
大火蹿上了屋顶,不知是谁把大殿也引燃了,小庙成了人间地狱,人影鬼魅般的舞动着,凄惨的叫声,呼号声,交织着不绝于耳。汹汹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空,整整烧了一夜,黎明时才缓缓熄灭。没人救助,只是可烧得全烧完了,只剩下残垣断壁。但所有和人有关的东西却一样没有,衣物、兵刃、马匹,还有尸体。也许被大火烧尽了,或者和那几个老僧一起升了天。只有泥塑的菩萨正中间裂了一道大缝,脱了油彩的脸依然和蔼。
开禧三年九月的第一天的阳光依然准时地洒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