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不要伤害她的父亲!整个晚上,迫使躺在榻上的人眉心纠结的,始终是这句启不了口的哀求,她想要上前阻拦,她想要告诉父亲危险,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那场噩梦,究竟何时才能罢休?她却分明看清牢房里,那个伪君子得意而又张狂的面孔,以及那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妄而又狰狞的笑。他在笑?他在笑那个倒下之人的不堪一击,他在笑一个家族剑法的没落。
“啊——”
大叫着一声,雪舞回风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全身都被冷汗浸透,那画面太恐怖,她已被夺走了三魂七魄,便是这声惊呼,教身旁安睡之人也第一时间起身,一记翻滚来到受惊之人面前。
“你怎么了?”
枫臣恶少只是想给予关心,只是手刚覆上面前人膝盖,雪舞回风却像忽然不认识他一般,一把将枫臣恶少的手摊开,直至那句“小老板”轻唤出口,她才缓缓抬起头,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看清楚面前人的面容。
是他,是她的丈夫,不是那个魔鬼,但同样是同那个魔鬼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她的呼吸略显局促,平复下心内的不安,雪舞回风微蹙了蹙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自己,她必须尽可能,不让面前人看出丝毫破绽。
“我做噩梦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几分闪躲,身子也尽量往里端挪了挪,似是在刻意替面前人开脱。这件事与你无关。无可否认,雪舞回风是害怕他的,在此一刻,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仇人的儿子。
那个女人越是说得漫不经心,面前人就越是担心。不知道怎么缓解受惊之人的情绪,枫臣恶少只是用手捋起袖子,动作迟缓地替雪舞回风擦掉额上的汗,边做着这些,边同她说话分散注意力。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爹,我爹被坏人杀死了!”
他的这句问话,却将她又重带入那个可怕的漩涡里。现在的雪舞回风,尚且处在彷徨游离的边缘,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能任由恐惧充当散漫思维的领导者,也许自己一个不经意,就可能把所有的秘密都抖露出来。
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他看得分明,那样子,远不是飘落在寒风中的秋叶足以形容,枫臣恶少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过问,有没有这个权利过问,对雪舞回风的关心战胜了一切。
“你爹到底怎么死的?你还没告诉我。”
她应该告诉他吗?他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吗?无论如何,雪舞回风开不了口,要她怎么开口告诉他,是他的父亲杀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一个身为仇人儿子身份的他。
带着无限幽怨,雪舞回风睇向了身旁人,牙根紧咬着恨意,她不愿意把仇恨,附加到最爱的人身上,如果说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永远比蒙在鼓里的人更痛苦,那她宁愿所有的痛苦,自己都一力承担下,爱上不该爱的人,便注定这条感情路不会太过平坦。
“难过的话不要说,不说就算了!”
他以为,雪舞回风不愿说是因为难过,她却无法告诉枫臣恶少,她的开不了口是源于仇恨,无论怎样,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都是无辜的,不是吗?
这个傻瓜,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同着怎样的一个女人生活?他又到底清楚那个女人多少?也许下一秒,这个女人就会幻化成巨蟒毒蝎。他却浑然不知,还将那个女人的头紧紧贴上自己的胸膛,轻拍着怀中人的云鬓。
“那只是梦,好好的睡,别胡思乱想的,想着我们在一起开心的日子,你就会做好梦,听话?”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想着他们在一起开心的日子,那个整整缠绕了自己十年的噩梦,就会从此被填埋?想着从此同心爱的人双宿双栖,她便可以洗心革面做个归家女,不再想着为父报仇?
雪舞回风曾经也以为可以,那个声音却不止一次在耳边提醒着自己。办不到的、办不到的,从她来到这个世上开始,便注定不会为任何男人带来爱情,只会带来一件事,那就是——死亡。
后半夜的雪舞回风,在枫臣恶少的悉心安顿下,虽然表面上重新躺下,应承下会安心入睡,却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合过眼,侧转脸望了望身旁人,雪舞回风重新收回了目光,她知道,自己必须在复仇与幸福之间,做出抉择……
次日,起了个大早的枫臣恶少,顺带着整理衣冠,刚从睡房中走出来,香喷喷的食物香已扑鼻而来,雪舞回风正用汤勺准备着今天的早餐,只是手中的汤勺,却好比老驴推石磨,动作迟缓了好多。
不同于在中原,要专门腾置出一间厨房,在扶桑,只需一个构造简单的锅子,用铁丝从房梁上垂吊下来,下面像是从地底下挖出一个灶,便可以用来解决一日三餐的温饱问题了,雪舞回风的家庭有些特别,锅子上方的铁丝上,还悬挂了一个雕刻精致的铁鱼平面艺术品。
“怎么不多睡一下?”一看到起早贪黑的妻子,枫臣恶少的心疼病又犯了起来,三步两步已走近劳碌之人身边,像是观看大人怎么煮食物的孩子,蹲下了身子,顺带将妻子的左肩揽了过来,“还有没有做梦?”
“没有。”
只匆匆回望了眼,雪舞回风又收回了目光,注意力集中在锅子里正热气腾腾的食物上。她应该是太累了吧,以至于挂在嘴角的笑容也缱绻出几分倦意,回答丈夫话的时候,也是气若游丝,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昨晚给你吓了一跳!”
“我弄了你最爱吃的馒头。”
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兜兜转转,雪舞回风漾起一脸的幸福望向了身旁人,巧妙岔开了话题。
经面前人这么一提醒,枫臣恶少这才接过眼风,回过头向矮桌上望去,就只见白玉陶瓷的小碟子里,三个拳头大的香饽饽堆成了座小银山,一个个像是探着脑袋对这边的食客说。先吃我吧,我又香又甜!这么一折腾,某些人肚里的虫子又开始翻江倒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