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武的女儿小杨分配在空军报社工作,杨成武让空军政委余立金顺便关照一下。余立金就让自己的秘书去照顾她,为她提供一些方便。该秘书的妻子对丈夫和小杨的关系产生一些猜疑。叶群听到此事后却极感兴趣,命令空军党办副科长何汝珍回去找秘书之妻,让她将说过的话写成文字交给支部。
秘书之妻觉察到此中有什么问题,向何汝珍表示,她不再告状了,也不写文字材料。叶群却不善罢甘休。她下令吴法宪将那位女的抓起来,关到一个山沟的某战备工事,逼迫她就范。但这位女性始终没有屈服。吴法宪见压服女的不行;又将余立金秘书逮捕,强迫他交代与小杨有不正当关系。
1968年3月22日夜,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23日凌晨1点,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空军政委余立金的秘书。秘书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了空军司令员吴法宪的秘书的声音:
“余政委休息了吗?”
“休息了!”
“请他起来一下,吴司令刚刚从林副主席那开会回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余政委商量。”
“好吧。”余立金的秘书答应着,急忙穿好衣服,跑上楼去请余立金。
余立金昨晚忙到12点钟才上床休息,秘书上楼的时候他刚刚睡熟。秘书不愿此刻叫醒政委,但因有重要事情,不叫不行。
余立金被叫了起来,披着睡衣问:“什么事?”
“吴司令刚从林副主席那里开会回来,有急事商量。”秘书回答。
“会不会是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要发表?”
“不像。他是说有急事商量。毛主席有最高指示,传达就是了,不会商量。”
“也是。”两人走下楼梯。秘书问:“首长,还要不要叫上警卫员?”
“不要了,这么近。”余立金说着,走出楼梯口。
余立金住处离吴法宪的房子只有50米左右,都是首长住宅区内,门口有岗哨,安全绝对不会出问题。秘书想到这些,也就没有叫醒正在梦乡中的余立金的警卫员。
初春的夜,寒冷而寂静。余立金推开后门走出了自家的院子。门在余立金身后发出“吱吱”的响声,在寒夜显得格外刺耳。秘书说:“明天跟他们讲一讲,把门修一下。”
寒风打在余立金脸上,冷冰冰的,余立金感觉有些冷。
走近吴家大院,但见吴家院门敞开着,两层小楼上的客厅里亮着灯,光线透过厚厚的窗帘,昏暗,隐约可见。
快到吴家屋门口时,黑暗中猛然窜出四个汉子,为首的一个问:“是余政委吗?”
余立金松了一口气,回答:“是!”余的回音刚落,这四个人呼啦一下子扑过来,两个人扭住了余立金的胳膊,“咔嚓”一声给余立金铐上了手铐。余立金挥动被铐住的手,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进屋去说!”几个人用枪顶着余立金的后背,推搡着把余立金带进了吴法宪的客厅。余立金一见坐在沙发上的吴法宪,满腔怒火喷发出来:“你们这是搞政变!凭什么铐我?”矮胖的吴法宪从沙发上弹起来,轻蔑地说:“铐你!铐你是好的!你是个大叛徒,大特务!不铐你铐谁?”
“我是空军的政委!你们要干什么!我要向党中央控告你们!向毛主席控告你们!”
“嘿嘿!”吴法宪干笑了几声,“你还是空军政委?告诉你,你被撤职了,从现在开始,交代你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行!”
在被关起来之后,余立金也回想过多次,觉得自己并没得罪过吴法宪呀。自己是刘亚楼推荐来的,到空军后也从未介入过派性斗争。
要说得罪,恐怕就是那件事:还是为叶群不是假党员作证的事。叶群找到空军学院的一位干部给她写了证明材料,证明她正式参加了中国共产党。这个材料吴法宪要以空军党委的名义往上报。余立金说:我们照转上去就行了,不必用空军党委的名义,60年代的党委怎么能证明30年代的一个党员入没入党呢?拖了好长时间,余立金才在材料上签了个名,转了上去。
在余立金被捕前,他的那个秘书被吴法宪抓起来了,罪名是“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为抓秘书的事,余立金和吴法宪有过很大分歧。余立金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这两件与他并无直接关系的事,竟遭受这样大的政治迫害。
那天晚上,余立金被叫起来时,夫人陆力行也醒了。她听见秘书说吴司令找,有急事。陆力行没想更多,因为余立金半夜被叫走是常有的事。不过半小时,公务员小谷来叫门,说:“陆处长,你起来一下,有人找你。”
陆力行披衣出来,问:“什么事?”
“你被捕了。”随公务员一起进来的身着陆军服的干部阴沉着脸说。
陆力行看到四周站着好几个带枪的人,她的心被刺了一下,心想老余肯定凶多吉少。她简单收拾了一包衣物和牙具,上来三个带枪的人,不由分说,架起她就下了楼。从院子的小门进了吴法宪家的院子,她被拥上一辆车,由一个警卫和一个干部把她夹在中间,车疾速开出空军大院。
这一关就是6年。从一个地方关到另一个地方,越关条件越差,最后送到了秦城监狱。
陆力行是1936年开始参加革命活动的,1938年从上海调到新四军,上海工运史和上海学运史以及上海党史上都有关于她的记载。一直到1955年,部队大批复员女兵,她才脱了军装,到南京师范学院担任党委副书记,再以后到了江苏农林厅,余立金调到北京后她也随后到了农林部。
本来“杨余傅”事件中没有陆力行的事,但江青说话了:余立金的老婆是陆迅行的妹妹,也要抓起来。陆迅行解放初期曾在上海市公安局负责敌伪档案工作。虽然以后离开了公安系统,到上海纺织局搞监察工作,但对江青来说这是块心病,知道她熟悉30年代的档案,“文革”开始不久就把她抓了起来。但江青还是不放心,觉得陆迅行不会不告诉她妹妹。江青就是这种宁愿抓错也不要抓漏的人。那时抓人,不要证据,但要有理由。证据不好找,理由却好编。江青说余立金是叛徒,他老婆也不是好人。抓陆力行的理由还有一条是说她会说日本话,会说日本话那就是日本特务的别名了。
刚开始审问时,问她知不知道余立金叛变?
陆力行说:“他没有被捕过,怎么能是叛徒呢?”
事件发生时,余立金担任空军政治委员两年多。除了说他与杨成武“勾结”,要打倒吴法宪外,还有个罪名是“叛徒”。也许这是“文化大革命”中运用最广泛的“罪名”,而且一用就灵。当时被扣上“叛徒”的几乎很难有人能从中解脱。说余立金叛变过,是说在1941年的皖南事变中,整个部队被冲散,余立金和以后当了文化部副部长的钱俊瑞,及以后当了中联部副部长的李一氓一起突围出来,被敌俘虏。此事的立案,还是因为前面提到的空军党委办公室的内部斗争。为了整余立金,吴法宪让党办的周宇驰和于新野等人成立专案组,先给余立金定了罪名,再四处找证据。几经努力,他们在江西劳改农场找到一个正在服刑的国民党战犯,对他说,如你能马上拿出一个过硬材料,我们就放了你。于是,这个战犯写了他在皖南事变中,亲眼看见新四军的几个大官被俘虏。在专案组的暗示下,他指出有余立金、钱俊瑞、李一氓等。后来复查时,战犯说了真话。说他当时是军需处长,皖南事变时他正在四川抓壮丁,根本就不在皖南,余立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不管错不错,关起来再说。这就是当年的逻辑。
直到1974年7月30日晚上,余立金和陆力行才被放了出来。
开始没有地方住,先住在东交民巷空军招待所。人虽然放出来了,但还没有结论。空军这时已经有了政委,余立金二话没说,就接受了第二政委的任命,同时兼任民航第一政委。
让人潸然泪下的一幕是:余立金去看刚刚回来的罗瑞卿,也是人出来了,身份仍不明朗,许多人怕登门,躲着走。余立金走过去,看见罗瑞卿拄着两根长短不齐的拐杖,由儿子扶着散步。他招呼着:“罗总长!”手还没握到一起,两人的泪都下来了。(见空军政治部编:《空军高级将领传》,蓝天出版社)
傅崇碧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
傅崇碧被关的时间与杨成武和余立金差不多,因为他是卫戍区司令,本身就有保卫首都的义务,逮捕坏人的权力,由此“抓”他就手续繁琐一点,怕的是他调动部队动起枪来。所以他被关起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调动工作呢。
3月22日晚上,傅崇碧正在位于王府井南口的北京市革委会大楼里开会。
半夜,电话铃响了,电话是公安部长、北京卫戍区政委谢富治从人民大会堂打来的,通知卫戍区团以上干部,23日2时到人民大会堂开会。
等傅崇碧一一通知,自己来到大会堂时,里面已经坐着许多人,气氛很严肃。他正在往里走,周恩来把他叫了过去。走到小会议室门口,周恩来站住脚,压低声音说:“崇碧同志,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千万不要激动。”
傅崇碧更加感到情形严重,一定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
当他走进小会议厅的时候,“中央文革”的大员们都已坐在沙发上,神态怡然自得,看得出,他们正在主宰着别人的命运,有闲心小声说着话。傅崇碧入座后,林彪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再也没有人说话。
林彪向着傅崇碧,也是向着全体与会者说话:
“现在向你宣布中央的决定,为了加强沈阳军区的领导,任命你为沈阳军区第一副司令。副总参谋长温玉成同志兼任北京卫戍区司令,主要负责卫戍区,接替你的工作。”
还没等傅崇碧反应过来,林彪已站了起来,对“中央文革”的全体成员说:
“走,我们去接见团以上干部。”周恩来对傅崇碧说:“你可以和沈阳来的陈锡联同志谈谈。”
会议厅里,只剩下傅崇碧和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他们干坐着,没有话说。为了打破沉默,两人都拿起橘子,慢慢地剥着,剥得极慢,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过,两人相对无言。一个橘子没吃完,周恩来、谢富治回来了,说吃饭吧。
服务员送来了夜餐。傅崇碧哪里吃得下。周恩来还是叫他多吃一点。吃完了,周恩来说:“崇碧同志,飞机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送你到沈阳去。”
“就这样走?”傅崇碧大惑不解,哪有这样上任的?他嚷了起来,“调动工作有这么调动的吗?又不是打仗,哪有这么急!”
周恩来没有接话,只是问:“你是不是回家取点东西?”
“不取!”傅崇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火了。以前他可从来不这样和总理说话。
周恩来说:“好,干巴利脆,写个信给家里。”
“不写!”
周恩来的秘书递过来纸笔,周恩来对傅崇碧说:“你还是写几个字告诉家里好。”
傅崇碧接过铅笔,想了想,在纸上写了几句话:
黎虹同志:
我的工作调动到东北军区,因走得急,不能回家,需要什么东西,到东北军区再给你去信。我的一切请你们放心好了。
傅崇碧
3月22日
秘书收起纸,周恩来把他送出小会议厅,与他重重地握了握手,嘱咐着:
“你身体不好,一定要把身体搞好。工作有的是,不要着急。要经得起考验。”
周恩来又给陈锡联讲:“他的身体不好,到东北后要照顾好他。他什么东西都没带,需要的东西你给他解决。”
3月的凌晨,寒气袭人。傅崇碧走出人民大会堂,门口只有黑色的轿车,秘书、保卫干事都不在了。来了三个人把他夹在一辆车上,陈锡联的车在前面,一直开到了西郊机场。在休息室里,傅崇碧想抽烟,一摸兜里空空的,就让机场的团长拿来一条烟,烟拿来了,还端来了咖啡。刚喝了两口,电话机响了。有人问第一架飞机起飞了没有?回答说起飞了。傅崇碧不知道,这第一架飞机就是送的杨成武。电话里又问第二架起飞了没有?团长报告说已经发动。傅崇碧放下咖啡,起身说走吧。出去以后,陈锡联把自己的丝棉大衣披在傅崇碧身上。
傅崇碧越加感到这个调动不像真的。究竟是什么他还不清楚。
到了沈阳,傅崇碧一下飞机就有四五辆轿车在接他。一直拉到沈阳军区司令部大院,停在一座二层灰楼底下,被人簇拥着上了楼。有人对他说:“为了你的安全,请你不要下楼。”傅崇碧很快发现,门外有两道岗,屋门一道,楼下一道。
他明白自己不是调动,而是关押。可是为什么呢,他想不出道理。直到有一天,他听见窗外有人喊:“打倒杨余傅!”
“杨余傅是什么人?”他隐约觉得,这个“傅”字莫不是指自己?他的猜想很快被证实,听得见有人在喊:“打倒傅崇碧!”至于“杨”和“余”他也明白是谁了。
可是“打倒”也该有个“迹象”,有个“理由”啊,他摇头叹息起来。
然而在打倒者的眼里,“打倒傅崇碧”的理由太多了。譬如:
给关押在案的黄克诚买苹果吃;安排“大军阀”贺龙去住院;把要揪斗的陈再道藏在电梯里;把要批斗的李井泉、江渭清、王任重等三十多位国务院部长以上的干部转移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