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慕南乔的眼睛深邃平静,如同两汪平静的潭水。他想要揉揉我的头发,可是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用手指触碰自己的额头,然后在我前额上敲了一下。
“明天见,小歌。”他向我摆摆手,离开的背影落寞而萧瑟。
我摸着额头,强忍住心酸和泪意。
慕南乔,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做朋友吗?
那一刻,我有过一念的冲动,想要冲上去向他解释:我和顾念是清白的,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只是慢慢地走回宿舍,默不作声地爬上自己的床铺,从枕头旁边抱起一只蓝色丝绒盒子。那里有慕南乔送给我的玫瑰,他曾用温柔的语调告诉我,那是永生花。
两只小兔子还是那么可爱,守候着那朵娇艳的红玫瑰,小铜牌上面刻着的“一生真心”,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
我将自己蒙进被子里,哭得喉咙嘶哑。
第二天起床,两只眼睛还是肿得像桃子。
冷静睨着我的桃子眼唏嘘不已:“你明明是鸽子,干吗要把自己哭得像只青蛙?这样还怎么去见他?”
我一边用冰矿泉水敷脸,一边说:“已经无所谓了。”
冷静欲言又止。
真的已经无所谓了,我和慕南乔已经分道扬镳。几天后他就要去德国留学,处理完今天的事情,以后就再也没有交集。
走出校门口,我听到两声车鸣,慕南乔果然已经在车里等待了。
春天的第一场雨,将公路润泽得水光发亮,连带着雨后的空气也带着一股独特的清新。
他为我打开车门,然后说:“我昨天已经在电话里和警方简略说了一下,今天你只要过去做个证明就可以了。”
“好。”
我伸手去拉安全带,摸了几次怎么都摸不到。他一倾身,将安全带扯出来,亲手替我绑好。两鬓的头发无意中擦过我的脸庞,带着一股清爽的香气,让我微微失神。
慕南乔熟练地发动汽车,缓缓地退出停车地带。我忍住不去看他好看的侧脸,将目光侧往窗外。
就在这时,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冷静,有事吗?”我接听电话。
冷静在那边火急火燎地喊:“鸽子,出事了!你快点回来,唐宁在广播里说你了……”
我手一抖,手机掉在包上。摇下车窗,果然听到校园上空回荡着唐宁的声音:“江歌燕,我限你赶紧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对,就是爆一爆你和顾念的那些事……呵呵,广播室的门已经锁了,我会在门被砸开之前爆料你的那些事情的。”
她疯了!
慕南乔脸色铁青地拿起手机,给唐宁打了一个电话。几声嘟音后,她接起:“慕大帅哥,有何贵干?”
“你赶紧停止造谣诽谤!”他咬牙切齿地说。
唐宁大概是暂时关掉了播音系统,在电话那端说:“你女朋友的秘闻,你都不调查就相信她的清白?这样吧,我们打个商量,都停止造谣诽谤,好不好?”
“什么意思?”
“就是你去警局说我的那些事啊。这件事你烂在心里,我也把小歌的秘密忘掉,两不相欠。”
唐宁知道了!
我惊恐地看向慕南乔,而他的眼神也露出了探询的意味。想了想,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能放过唐宁,不然她会去害更多的人!
慕南乔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在驾驶座周围摸索,终于在靠垫后摸出了一只指甲盖大的小东西。他愤愤地将小东西抛向窗外,说:“唐宁,你监听我?”
“别生气嘛……哎呀,保安开始砸门了,你们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慕南乔脸上现出动摇的表情。
我气血上冲,大声喊:“唐宁,我们不会向你妥协!”
手机那端冷笑了两声,很快就被挂断。
慕南乔冲出车外,我也跟着下了车。我们一同冲向广播室的方向,许多人用惊诧的目光看过来。
广播里出现了砸门的砰砰声,伴随着唐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给你说,江歌燕高中毕业的时候借了顾念八万块钱,给她的爸爸治病……他们之间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你想想就知道了。”
她在跟谁说话?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浑身冰冷。
砰的一声,似乎是门被砸开的声音,接着广播中断了。许多早读的同学向广播室那边张望,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等我和慕南乔冲进广播室,看到的是一地狼藉。唐宁倒在地上,嘴角流血,而几名保安正死命地拉住她。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
顾念喘着气看我,喃喃地说:“对不起,小歌。你快给阿姨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吧,唐宁刚才……”
我扭头冲向楼梯,疯了一般拨打妈妈的手机。可是嘟音总是不停地响,不曾被接起。
“小歌!”慕南乔使劲拉了我一把。
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哭喊起来:“怎么办?我妈有抑郁症,她听了唐宁的疯话,不知道会做什么!”
“小歌,我会帮你的。”他轻拍我的后背,“走,我带你回家。”
慕南乔开车送我回家,其间我给妈妈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从这座城市开车回家,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妈妈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我给曾姨打了电话,她承诺去我家看看,我才略微放下心来。
“小歌,你先不要着急,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慕南乔在旁边安慰我。
“妈妈会相信唐宁吗?”
“不会的。”
“你会相信吗?”
“不相信。”
我苦笑,将头靠在座椅上,喃喃地说:“谢谢你,慕南乔。”
谢谢你相信。
尽管我知道,那句相信,说得是那么勉强。
可是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
就在我们快要到家的时候,曾姨打了电话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小歌,你快点回家!你妈在屋里放了一把火,消防车都来了,但是楼层太高不好救援!”
嗡的一声,我脑中的思绪彻底爆炸了。
小区里人山人海,远远望去,我家所在的楼层火光冲天,碎玻璃哗啦啦地向下掉落。消防车上喷出一道水柱,可是这对凶猛的火势来说,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消防队员带着水管冲进楼道,我也要冲上前去,慕南乔一把将我的胳膊抓住:“你疯了!现在进去救人太危险了!”
我不顾一切地向他哭喊:“可那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慕南乔将我一把抱进怀里,力量大得惊人,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放开我之后,他的眼神无比温柔。
然后,他冲进了楼道。
我呆呆地站着,忽然回过神来,想要跟着上楼,却被曾姨拦住。
那样温柔的眼神,我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是在平安夜那天,圣诞树上的小彩灯像是满天闪烁的星星。他也曾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轻声说,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就在刚才,他在耳边细声说:“小歌,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原来他一直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那场大火,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因为,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慕南乔冲入火海的那个时刻。
在看到救护车来临的时候,我就晕倒了。
最后的念头是,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会许一个不一样的愿望。
我再也不会妄求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站在春光里微笑。无论过去多少年,没有人会因为想起你而心碎。
——两年后
我常常想,每个人从出生就登上了时光列车,手里拿着没有站牌的车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带你去哪一站。
过去的种种,譬如昨日死。也许下一站只是明天的明天,也许只是陷入更深的回忆。
时光过去了那么久,一转眼,我的大学生涯也进入了尾声。
唐宁最终还是没有拿到毕业证,据说警方最后查到了她是柱子的帮凶,教唆柱子去杀掉顾念泄愤。所以,姐弟两人都进了监狱。
顾念还是有些伤感,不过很快就忘掉了这些不愉快。他后来在父亲的公司里干得风生水起。
在我大四最后的一个月,顾念跑回了学校,请我们全宿舍的人下馆子。
“我是来看看你,怎么和青春的尾巴告别的。”他打开一罐啤酒,和我的杯子碰了碰。
我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得了得了,你悠着点,等会儿你还有得喝呢!”他夺下我手里的啤酒,嚷嚷。
我喝够了,将啤酒往桌子上一掼:“顾念师兄,还有什么事儿值得喝的?”
真的,顾念想出的喝酒令越来越奇葩,从敬我们青葱的岁月,到致敬操场上的塑胶跑道。我觉得只要再喝上一会儿,他都要敬每天中午学校上空掠过的飞机。
“敬——我下个月的订婚宴!”顾念举起了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