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宸到达凌钰瑄住的菡萏别院时已近晌午,一进门就看见厅中摆了一地的礼还未来得及收。楚墨宸笑着问:
“凌兄刚来就有这么多人来看望,实在是人气高得很哪!”
凌钰瑄指使人把东西拿下去,应道:
“摆在此就是为给你看看,你对我是多么的怠慢了,这个时候才来看我。”
楚墨宸赶紧抱拳。
“这还不是为了避嫌,免得大家以为我巴结你有什么图谋。”
凌钰瑄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慢慢腾腾借故清扫的仆人还真是不少。
“清者自清,理那些小人作甚。该用午膳了,走,陪我出去喝两杯。”
“我已在揽月阁备好了酒菜,凌兄若不嫌弃,就去我那聚一聚?”
凌钰瑄哼了一声。
“又摆这些虚礼,我何曾嫌弃过你吗?”
说完,起身就先走了,似是赌气楚墨宸与他太过客气了。楚墨宸无奈地摇摇头,紧跟着他慢悠悠地往外走。
不过刚出了院门,凌钰瑄就回头来,黑着脸说:
“往哪边走?”
楚墨宸一下子笑出声来,他无视凌钰瑄难看的脸色,开口道:
“居所偏僻,凌兄可跟好了。”
两人并肩离去,菡萏院中的仆人顿作鸟兽散,分别去各家主子那报信了。
泰昌殿。
“启禀皇上,那昱国太子和三皇子关系看起来颇为亲近,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三皇子还说,这时才去看他是为了避嫌,以防别人误会他……有所图谋。”
楚逸寒点点头。
“这孩子,到底还是放不下朕之前说的那些话。罢了,他初回楚国没什么朋友,昱国太子既是真心待他,也算是让他不那么孤独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同他人说起,退下吧。”
“是。”
东宫。
“回太子,三皇子刚邀了昱国太子去他宫中用膳。”
“两人都说了什么?”
“昱国太子埋怨三皇子去看他看得晚了,三皇子和他客气两句,他竟……赌气甩袖走了。”
楚墨临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现了问题。
“赌气?”
“没错,他赌气先走一步,却因找不到揽月阁又转过头来问三皇子,三皇子就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楚墨临用手揉了揉突突跳起来的太阳穴。
“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小人看得千真万确,三皇子那一笑十分惊人,小人只见他对三皇子妃那样笑过。”
楚墨临觉得头更疼了。
这昱国太子和楚墨宸……到底什么关系?
所以说人有千般,看事情的眼光不同,思维不同,那讲出来的故事,可就是千差万别了。
到了揽月阁,没了那么多双紧盯着的眼睛,凌钰瑄才放下心来。
“墨宸啊,你在这宫中确实不易,明里暗里盯着的人这样多,我今日演这片刻的戏已是累得够呛,你天天如此,岂不辛苦?”
楚墨宸淡然一笑。
“凌兄不知,我从去孟国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开始演戏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凌钰瑄同情地看着楚墨宸,这时看见云沁雪从殿中出来,颇为真心地笑了起来。
云沁雪站在门口盈盈一笑。
“午膳备好许久了,你们再不回来,我都要派人去找了。”
“此来还要劳烦郡主,实在过意不去。”
楚墨宸斜眼看着凌钰瑄,然后把云沁雪拉到一边,看似是悄悄话,却故意提高了声调说:
“沁雪你不知道,刚才凌兄跟我赌气时那副小女儿姿态,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娇媚呢……”
凌钰瑄有种想暴打楚墨宸的冲动。
要不是为了帮你,谁吃饱了撑的演那样的戏?
凌钰瑄咳了两声,适时打断了楚墨宸的添油加醋。
“舟车劳顿,可以说是很饿了,现在能不能吃饭?”
距上次同桌吃饭也不过几日时间,地点却由宫外变成了宫中,真是世事变化无常。
“上次我请你进宫来住,你说颇受束缚不肯来,这次怎么自己来了?”
凌钰瑄说起这个来就满腹委屈。
“我本来一人出游潇洒自在,可是前天收到我父皇的信,他说他和你父皇年轻时是多么多么好的兄弟,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要添皇孙,就不能不恭贺,而他整天忙于政务出不得门,我又整日无所事事,在哪里都一样,不如替他将此事办了。我其实是准备溜走的,可是城门都没出就被已经到这的大臣给堵住了,想走也走不得了。”
楚墨宸光是听着都觉得凌钰瑄这一次真是憋屈。
“凌兄此番遭遇,我唯有同情二字。哈哈哈……”
凌钰瑄看着楚墨宸无耻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还有凌枫在信中洋洋洒洒的后半篇。
“瑄瑄吾儿,当年未能将流云郡主给你娶回来是爹能力不够,但以你继承了我与你母后的俊逸之姿,与其相处过后还未能将她迷住可就是你无能了。罢了,肖想别人的妻子终究不是正道,这回在孟国,不管是流风郡主还是风云郡主你势必都要给我带一个回来,否则,你也不必回来了。另外,你就别想着跑路了,我已吩咐给你送钱的人都聚集到了少阳城内,跑出了孟国,你就只能吃土了。吾儿珍重,你的亲父皇。”
凌钰瑄憋住一口血没吐出来。
我才不相信我是亲生的。
凌钰瑄忽然有些悲从中来,他重重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楚墨宸见状,觉得大概是自己刚刚的笑声有些过头了,颇为不忍,按住凌钰瑄想要继续倒酒的手。
“凌兄大可不必如此,你就当这宫中是不需付钱的客栈,你仍出入自由,即使不便,也不过一两月而已,转眼就过了。”
这样说来凌钰瑄心里倒是真的舒服了许多。
“宫中有你在,还能陪我喝酒聊天,也不至烦闷。既来之则安之,想那么多,倒是辜负了现下的好酒了。”
果然以凌钰瑄的洒脱,即使心情不畅也能很快缓解。
楚墨宸一笑,把手拿开,拿起酒壶给凌钰瑄斟满。
“那还说什么呢?不醉不归!”
两人豪气干云,云沁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觉得只有在这种时候,楚墨宸才像是少年的样子。
酒过三巡,云沁雪先去休息了,凌钰瑄突然问楚墨宸:
“你可知今日你去找我的时候,谁才刚刚离开?”
楚墨宸想都不用想。
“除了我皇兄,还能有谁呢?”
“那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你此行为恭贺他而来,他自然是感激不尽,还不就是那些装腔作势的客套话。”
凌钰瑄笑了笑。
“他倒是真说了客套话,但有些却是为你说的?”
楚墨宸眉头一皱。
“为我?”
凌钰瑄点点头。
“他对我说,你在异乡多年,饱受思乡之苦,可他却无能为力,每每想起都会觉得良心不安,还好有我这样的朋友在,他这个兄长,多谢我对你的帮扶和照顾。”
楚墨宸只觉得无言以对。
“他还说,虽是第一次见我,却已经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希望我和他以后也能像我父皇和你们的父皇一般,不仅成为生活中的挚友,还能成为两国交好的见证。”
楚墨宸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明白了,摆明了就是两国继承人,为了以后国家发展的友好会面。他是想对你说,他才是孟国未来的皇帝,也是想通过你告诉我,无论我想做什么,都没戏。”
凌钰瑄问楚墨宸:
“你回来这几个月,暗中拉拢了多少势力?”
楚墨宸想了想:
“尚不到半数。”
“这短短时间内,你已然有了要操控朝堂之势,你的皇兄又做过些什么呢?”
“除了我归来之时在路上行刺,尚未有其他举动。”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竟任凭你拉拢朝臣而没有丝毫反应?他果真对他的太子之位如此有信心?”
楚墨宸对凌钰瑄说:
“我明白凌兄的意思。只是现在我手中势力有实权者为少数,梅将军又握着半数兵权,所以我皇兄觉得我不足为惧。而且父皇现在仍觉得亏欠于我,对我算是放心,所以皇兄也不敢贸然对我做什么。”
凌钰瑄却觉得楚墨临不会这么平静。
“我总觉得,他是在等一个将你一击毙命,永不得翻身的机会。”
楚墨宸慢悠悠地举起酒杯。
“凌兄觉得,我与我皇兄,谁的脑袋更好用一些?”
“我接触你皇兄甚少,但也能看出他心思婉转,并非寻常之人。至于你,奸险狡诈,倒是很难有人比得上。”
楚墨宸只当这是夸奖了。
“凌兄,你既如此了解我,就该明白,奸险之人最怕的就是对手懦弱,让我这一身计策无处可用。回来这么长时间,心思倒是用了些,不过都只是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我也在等着我皇兄出手,看他到底准备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能让我万劫不复。”
凌钰瑄看着楚墨宸摇摇头。
“看来我真是闲散惯了,比不上你这想追求刺激的心。”
楚墨宸将手中酒杯与凌钰瑄的轻轻一碰。
“智者相斗,拼的就是谁技高一筹。对手要是连点像样的手段都使不出来,岂不是对我的侮辱吗?”
凌钰瑄拿起酒杯,轻轻回碰了一下。
“真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