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云嫣倚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望着天上的一轮残月,怔怔出神。
段辰苏将手轻搭在她的肩上:“在想什么?”
云嫣摇头不语。
“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她点了点头,夜色晦暗不明,照不清她的脸色。
“你别放在心上。”段辰苏在她旁边轻轻坐下,本想安慰她,可搜肠刮肚,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云嫣将头埋进段辰苏怀里,低低地说:“辰苏,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段辰苏搂紧了她:“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要听你亲口说。”云嫣抬起头来,固执的眼神像个朝大人索取糖果的孩子。
段辰苏轻叹了口气,郑重道:“你是我爱的人,我守得了段家,也守得了你。”
云嫣“噗呲”一笑,她揽住段辰苏的腰,柔柔地说:“辰苏,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像现在一样爱我,对不对?”
她的眼她的笑似是魔咒一般,让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帮我照顾好云锁。”
段辰苏轻抚她的秀发,眼中有无限对未来的期许:“我们一起照顾她,等我们成亲以后,等云锁长大了,我们再一起给她寻个好夫婿,你说好不好?”
云嫣靠在他的胸口,笑着说好,一滴泪却从她的眼角流出,划过她艳丽的脸庞,最终悄然落在地上,不掀起一粒尘埃。
卫宁王元年九月,王都举办选秀,凡卫国内适龄未有婚配良家女子,皆可参选。
这日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云锁倚在榻上,看着云嫣对着铜镜,细细地上着妆。她好奇道:“姐姐,你今日又要跳舞吗?”
云嫣摇了摇头,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将一只金步摇插在了自己发间。
云锁扬了扬手中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姐姐,这是你绣的?真好看。”
云嫣回过头,待看清云锁手中的帕子,心猛然一沉。
“我猜,这是绣给段辰苏的吧?”云锁打趣道,“再过五天就是他的生日,姐姐,你对他可真好,我都嫉妒了。”
云嫣夺过帕子,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帮你绣个十条八条的,包管你嫁人之前,也用不完!”
“哎呀,姐姐真讨厌!”云锁将头倚在云嫣怀里:“我才不要嫁人,我要永远陪在你和段辰苏身边。”
云嫣笑笑:“可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
云锁抬起头:“那姐姐,什么时候嫁给段辰苏?这条手帕,什么时候送出去?”
“还是……不送了。”云嫣低低地说。她侧过脸去,红了眼眶。
“为什么啊?呀!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云嫣极快地拭去面上的眼泪,按住云锁的肩膀,郑重道:“小阿锁,记住姐姐说的话,无论何时,不管你在哪儿,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姓氏,要永远记得,你姓顾。”
云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从未见过云嫣的目光,如此刻这般沉着坚毅。
卫宁王元年九月十三,江陵顾家长女顾云嫣入宫参选,一舞倾城,惊为天人。
云嫣收拾东西去宫里那日,正是段辰苏的生辰。
王宫里的马车等在丞相府外,段辰苏立在门边,双手合握,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色。
云嫣一袭盛装,由几个侍女搀扶而出,经过他身边时,她停了下来。
宫里的侍女不安道:“大王在宫中思念美人的紧……”
“本宫知道了,你们先出去。”云嫣不耐烦道。
侍女们生怕惹恼了这位颇得圣宠的新主子,慌忙退到大门外等候。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在能感觉到他呼吸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望向他,轻轻柔柔地开口:“那个时候你说,守得了段家,也守得了我。”
段辰苏牢牢地盯着她艳丽的容颜,并不言语。
“可我这样的血海深仇,你怎么守得住?辰苏,不要恨我,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段辰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无数复杂的情愫涌现。最终他屈身,凉凉道:“臣不敢。”
云嫣笑得花枝乱颤,然后转过身,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出了丞相府的大门。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云嫣在宽大的衣袖里,将那绣着并蒂莲花的锦帕,撕得粉碎。
隔世谷内小雨纷纷,郁郁葱葱的枫叶林中,薛瑶奋力练着剑,一刀一式,刚烈又决绝。
刀光剑影之间,林中传来一声巨响,几棵树应声倒地。
正往枫叶林走的沈天河吓了一跳,心想:“这……这丫头,好厉害啊!”他还没来得
发话,一把冷剑便已横在他的颈上。
“你又想干什么?”薛瑶淡淡的开口。
沈天河憋屈道:“我,我能干什么啊,鸢姨叫你吃饭了。”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推开横在颈上的剑,对薛瑶讨好道:“薛女侠,不,薛大侠!咱们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你都把剑往我脖子上搁啊?”
薛瑶收回了剑,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离开了枫叶林。
“喂!”沈天河连忙跟上薛瑶:“你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嘛。”
“还有事?”
“那个,我……”眼见薛瑶又要走,沈天河慌忙拉住她的衣袖,诚恳道:“那个,我们能不能做朋友啊?你别每次见我,都像见仇人一样,很吓人的诶。”
“朋友?”薛瑶回眸,冷冷地看了一眼沈天河拉住她衣袖的手,说:“你这样的朋友,
我不需要。”她扯出被他拉住的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枫叶林。
“喂喂!”沈天河有些失落地立在原地,气愤道:“这么拽什么意思嘛,上次小爷又不是故意的,你又没有伤到。哼,不理就不理,谁怕谁!”
他往地上一踢,却被硬物磕住脚。
“这是什么?”沈天河捡起地上的硬物,“一对破铃铛?”
他望着薛瑶离去的背影,再看了一眼手中已掉漆了的青铜铃铛,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这一顿午饭,薛瑶吃的很不是滋味,萧容鸢发觉她的异样,关心道:“瑶瑶,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对铃铛不见了,可能是掉在枫叶林了吧,我吃过饭就去找。”
“是你那对,挂在剑上的铃铛?”沈无尘插嘴道。
薛瑶点点头。
萧容鸢提议:“我看那对铃铛都有些破旧了,不如等我明天去市集上再帮你买一对新的吧。”
“不用了,那一对就很好了。”
“是燕王宫里带出来的吗?”萧容鸢好奇的问。
薛瑶摇头:“是个朋友送的,也不知道,这样的乱世里,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沈天河偷偷打量了一眼对面的薛瑶,见她眉头紧蹙。
“也许是对她很重要的朋友吧。”他想,又转念一想:“谁叫她这么拽?不还给她,让她干着急。”沈天河一言不发,飞快地扒完了饭。
薛瑶午饭后便跑去枫叶林里寻找铃铛,却是找到日落也没能找到。
落日的余晖打在薛瑶瘦弱的肩头,发间沾了些树叶,手上有不少被树枝刮破的伤痕,大汗淋漓也不肯停下休息,仍是在地上翻找着铃铛的踪迹。
沈天河躲在树后,手里握着青铜铃铛,腹诽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不就是对破铃铛,找不到就算了嘛。”
天色渐暗,薛瑶低低地叹了口气,她的脚方才不小心崴了,只得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枫叶林。
沈天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忍,他握紧了手中的铃铛:“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二黄沿着树干蜿蜒而下,爬至沈天河的身旁。
沈天河问道:“二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小气了?”
二黄点点头。
沈天河不安地走来走去,见月光渐愈明朗。
“算了算了!小爷我一向大度,最多,最多再被她把剑搁我脖子上嘛!”
沈天河站在“小花”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开口。
“吱呀——”一阵晚风袭来,将半掩的木门吹开。薛瑶倚在圆桌上,双眼紧闭,对这木门发出的声音,全无半点察觉。
“睡着了?嘿,这下好了,我直接把铃铛放在她桌上,倒也不用解释了。”
沈天河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将铃铛轻轻放在薛瑶旁边,生怕惊醒了她。
木屋里昏暗的烛光之中,沈天河看见薛瑶的脸上,一滴水缓缓流下。
他伸出食指,将那滴水接住,放入嘴中,用舌头尝了尝。
“咸的?”沈天河咂舌,不解道:“怎么有人,睡觉也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