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梵语,意译为妙高。古印度传说中的山名,为人神仙佛万物的中心,日月环此山回旋出没,三界诸天也依之层层建立,四方有东胜身、南赡部、西牛货、北俱卢四个洲。佛教也采用此说,以须弥山为题材,造像绘画,表示天上景观……原州西北便有须弥山一座,是著名的佛教圣地,以石窟而闻名于世。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无数。
须弥山石窟,早在北魏时期,便开始开凿修建。石窟形制,均为方形,窟室内中央有三至七级的方形塔柱直通窟顶,塔柱四面逐层雕塑交脚弥勒、坐佛或立佛,皆面型清癯、长颈溜肩,即所谓“秀骨清相”的特殊风格。石窟初成,便开始香火长燃,四时不断,到春暖花开或秋高气爽之时,进香拜佛朝圣游玩之人,更是车轿千里,不绝于途。
此刻,却已是寒露结霜,人不住足,鸦雀急掠的初冬之际。往日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朝圣路上,空旷如野,兔狐嬉戏。的的的一阵蹄响,一辆朱轮华毂的宝马香车,驶上山来。惊得兔奔狐走,鸦雀横飞。路边荆棘丛生,山道蜿蜒陡峭,然车马毫不费力,轻快的似顺水行舟。车子拐过一道山弯,就见车后窗帘微微欠开一条缝,一双明亮警惕的眼睛,似嗔似喜,恼火却又隐而不发地怒视着车后。顺着这双秋波忽闪的视线望去,有一个惨绿少年,在距车子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上,信马由缰,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走着。
车中那双眼睛,其实并不真的讨厌他。可他也着实让人讨厌。自灵州一出来,他就跟在车后面,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好象成心追随一样。一个名门贵胄小姐的香车,岂能允许这样一个人在后追随?为了甩掉他,车子曾数次狂奔过。但也真邪门了,车速再快,他也是那么不徐不疾不紧不慢,居然会一步不落。好似有诸葛武侯传授的缩地之法。两个丫头春兰秋月气坏了,秋月便让赶车的春兰把车速突然放慢,看他怎么应付。然车子再慢,他还是那么一副大步流星的样子,却怎么也超不过车子去。春兰秋月气极了,到古镇韦州时,干脆停车。却不想,这边车子还没停稳,那边他已经进店坐下,呼菜叫饭了。秋月见他进店了,对春兰笑道:“走,咱们赶一程,到前面再打尖。”
春兰刚要扬鞭催马,一直闭目养神的小姐开口:“秋月,你们捣什么乱呢?一会奔走一会慢行,这会停下了又要走,怎么啦?”秋月橛嘴道:“小姐,你不知道,有个无赖泼皮一直跟在车后面,几次想甩掉他都甩不掉。”小姐微微一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又不是咱家的花园,你能禁止别人走?多事!再说,就凭咱们姐妹三人,千军万马尚且不惧,还怕了一个走路的?下车打尖,咱也松散松散。车子再好,也不如骑马痛快。”
“谁怕他,就是厌烦他。”春兰嘟囔着下车,放下踏凳,掀起车帘,让小姐下车。
小姐一出来,目睹者都是张口结舌。她仙姿玉色,搭在春兰肩上的纤手皓腕更是珠辉玉丽。小姐下车后,不敢大马金刀地伸展身子疏散筋骨,运气于身,稍稍松散一下身子,顺着春兰气哼哼的下巴子望去,只见到个威武雄壮的背影,山峙渊 地端坐着,在浅斟慢饮地喝茶,坦然自若旁若无人。仅仅一个背影,已让小姐芳心微颤,泛起涟漪。
宋初禀承汉唐之风,男女大防并不十分严谨。真正给华夏妇女戴上枷锁,并开始兴盛裹足之风的,是南宋的朱熹。这小姐早已经到了婚配的年岁,却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仍旧孤独一支。见到好男儿,有点心思,并不为过,更不是什么伤风败俗大逆不道的事。小姐本想走过去对面坐下,看看这个无赖的庐山真面目。但芳心一动,就不好意思过去了。转身进了另一扇门,选个洁净的位子坐下,透过眼角的余光,遥遥觊觎。
这是个顺路建的饭铺,当街是清一色的门扇,有八扇对开的大门。虽是天寒地冻时节,门扇并不关闭亦无帘子,大敞四开。室内石炭炉数个,大火熊熊,并无丝毫寒意。
店伙送上茶水,自有春兰秋月跟其搬斤播两,点菜叫饭。时值初冬,蔬菜已经不见,无非是些煮肉蒸碗,权做菜蔬。姑娘们人虽娇嫩,吃喝并不挑剔。入乡随俗,叫了蒸羊煮兔等若干肉食,又要了些馍饼之类,便开始大嚼起来。樱桃小口,不逊男儿。看得店伙咂嘴吮舌。须臾,姑娘们风卷云残地将食物扫荡一空,才心满意足地品茗嗽口。而后打当上车。小姐看了伊人一眼,见他还在细嚼慢咽,安然的到了自家炕头一般。非亲非故,无约无定,断然没有等他的道理。虽然有些怅然若失,却不得不催马上路。
车子拐上官道行了不远,他居然又出现在车子后面,秋月忍不住惊叫一声:“小姐,你看呀,那个无赖又跟上来了。”小姐闻声回头,透过车窗一看,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青巾结发,方面大耳,头额峥嵘,日角偃月,一张俊脸似仙露明珠,有掷果盈车之貌,又胸怀朱衣点额之才。虽悬鹑百结,却是左顾右眄,绝无寒碜畏缩之态。
若不是穿戴寒酸,又是荒无人烟的古道上,不知道要点燃多少相思梦,惹下多少相思泪。却不知他一路上,见到无数贫苦之人,于心不忍,把轻裘狐袄全送了人,自己倒成了叫花子。当时芳心震颤,贝齿叩舌,口中一痛,方才清醒过来,赧颜一笑。明白春兰秋月为何厌烦这个“无赖”了。实在是这个无赖生得太好,随便是什么神态,都能搅乱无数芳心。
就这样,一车一人,相伴数日,亦步亦趋地来到须弥山。小姐是为母亲还愿,他是所为何来?小姐乃是鲜卑族,姓慕容,复名剑缨,小字媚儿。是当今圣上宠妃,慕容贵妃的亲妹子,也是最小的妹子。跟慕容贵妃同父异母,是其父最小的妾所生。虽不是正出,却是家中最受宠的。慕容氏乃鲜卑贵族,十六国时,祖上叱咤风云,先后建立前燕、后燕、南燕等国。此刻虽然败落,但仍旧不失为名门大族。慕容延钊曾是宋太祖的好友,宋初的北方柱石,曾任宋朝检校太尉。散落在朔方河西的慕容世家,更是宋朝的西北干城。文臣武将,层出不穷。慕容剑缨文武双全,虽然刚满十八岁,却屡次跟随父兄驰骋疆场,立下赫赫功勋。那年,其父返回抚宁寨老家祭祀祖先,被庄浪鬼二破寨杀死。其母惊吓出病,时常犯病。去年犯病时,她曾经许愿于须弥山,此刻前来还愿。
车一上山,就有比丘院的比丘尼闻声出来,远接近迎,将慕容剑缨主仆三人迎至客厅,奉上香茗恭敬地伺候。秋月便将还愿的事,对管事女尼说了,并取出还愿之物。说话间,天色便黑暗下来,三人便在客舍住下。从当晚起,便开始禁食,每日茶饭不进,只是沐浴焚香,一连三日,直到第四日早上,最后沐浴一次,这才来到石窟礼佛还愿。
石窟众多风格迥然。北周开凿的石窟,与北魏的相比,便迥然不同。虽然窟层仍为方形,中心仍建中心塔柱,但塔柱四面已不分层,仅凿一身材高大的造像,造像面相丰硕,两肩宽厚,已不像北魏时期那样的清瘦,开创了敦实丰厚的艺术新风。特别是其中一窟,窟室后壁佛坛上并列三尊高达六米的大坐佛,面相丰硕慈和,气势浑厚,是中华石窟艺术中的杰作。西壁的站立菩萨,面含微笑,身佩璎珞,婀娜多姿,表现出媚人的风姿,令人赞叹不已。此刻,三尊大坐佛及西壁的菩萨,都是披红挂彩,粲然一新。
慕容剑缨一行,断食沐浴,身心涤荡一新,宛如初生婴儿,却也弱不禁风了。来到佛像前,都是娇喘嘘嘘。慕容剑缨在铺陈一新的跪榻前盈盈跪倒,檀口喃喃,一边的女尼击响磬儿,将在佛像侧后酣睡的一人惊醒,探头观望,然后翻身飘出,如羽似绒落在小姐身边,并排而跪朗声道:“佛爷,咱不知道这有小姐上香,跟佛爷一块领受香火,实在是罪过!望佛爷莫怪,小姐你也莫怪……”砰地一声,两头相撞,都是哎呀一声。
原来,突然飘出的人,正是一路相随的少年。他猛然跪在慕容小姐身边,令她大吃一惊举止无措,愣怔后侧身相望时,正赶上他掉头过来赔罪,两头相撞,撞个结实。
一边的春兰秋月反应奇快,春兰飞脚将那少年踢开,秋月慌忙察看小姐的臻首。
“不可无理!”慕容剑缨娇喝着,拨开秋月一看,少年跌出数尺依旧跪着,两眼迷茫浑然不觉。又好气又好笑,羞红一张俏丽的面皮,不知如何应对是好。少年可就佯痴做癫地开口:“哎姑娘,你咋不讲理呢?所谓不知者无罪,咱已然赔礼道歉,为何踢咱?”
“哎姑娘,哎什么姑娘,本姑娘也是你哎的?”春兰横眉立目,伶牙俐齿地叱责。少年一乐,憨态可掬笑道:“咱说的是哎姑娘,不是爱姑娘,你怎么胡扯乱拉。就算是咱爱姑娘了,也不是什么大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爱姑娘,姑娘尚且没有反感,关你个小婢何事?你犬代猫职,把饭叫饥。为渊驱鱼,为丛驱雀。别风淮雨之才,却做霸王风月,殃及池鱼堂燕……”
“你!你……”春兰戟指怒目,打断少年的刺刺不休,气得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却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是好。秋月见状,上前一步,怒视少年,恨不能一脚将他踢出石窟,娇叱道:“那人,你叽叽咕咕学的什么鸟叫?你说两句人话成不?”
慕容剑缨见了,忍俊不禁,强忍羞笑道:“秋月,不得无理!”对着少年双掌合什,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爷,都是咱的丫头不好。大人不记小人过,咱给你赔罪!”
少年不依不饶:“你这叫赔罪?跪着不动,哪像是赔罪,倒像夫妻对拜。这不行。”
慕容剑缨闻声心跳,仿佛鹿撞,俏面飞红,不知如何是好。春兰怒叱道:“好个泼皮无赖!倒会顺风扯帆,满口柴胡。还夫妻……你说咋办?说不好,姑娘活剥了你!”
少年悫笑道:“也不要你们怎样,你照样把咱踢回去,让咱照旧跟佛爷把话说完,就一天乌云散尽。”几个女子闻言哭笑不得,连一边的居士比丘老姑少尼,亦是啼笑皆非。
众人正半间不界,外面飘入一条汉子,身似铁塔,鸱目虎吻,阴森森地笑道:“姑娘小姐不要为难,你们舍不得贵足踏贱物,咱不在乎,待咱替你打发这个厌物!”来人脚比话快,话音末落,已然一脚将少年踢飞起来,越过慕容剑缨的头顶,跌落到另一边。众人惊呼,来人看也不看少年,冷哼道:“慕容小姐,咱替你拔钉抽楔,你当如何谢咱?”
慕容剑缨充耳不闻,起身过去查看少年,却见他面色青白,虽跪姿不变,已然气绝身亡。当时芳心剧疼,回身怒视来人,沉声道:“你什么人?谁让你来多事的?”来人哏哏一笑,冷声道:“咱乃海东青麾下野利豹,奉大当家之命,来跟富可敌国的慕容世家,借点银两用用。慕容小姐没异议吧?”“放屁!你出来掏宝,也不先擦擦眼珠子,掏掏耳朵!既知道咱们是慕容世家的,还敢这么放肆,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秋月怒喝。
来人嘿嘿冷笑:“早知你们是马上战将,沙场上的巾帼英雄。可惜,这里不是沙场,亦没有骏马长枪,没有你们的用武之地。来呀!先把她们擒拿住,咱先享受一番再说!”
“喏!”一声暴应,外面进来数条汉子,饿虎扑羊一般,扑向慕容剑缨主仆。一边的居士尼姑,吓得魂飞魄散,躲向犄角旮旯。正如来人所言,慕容剑缨主仆三人,都是马上战将,离开马,十分武艺打去五分折扣,又都是手无寸铁,且饿了三四天了,没动手就眼冒金星,如何抵挡这些虎狼汉子、步战高手?须臾,两个丫头就被击倒在地,转瞬之际,慕容剑缨也被来人擒拿。来人嘿嘿怪笑:“两个丫头赏给你们了,不够数就拿尼姑们充数吧!小姐嘛,咱先乐呵乐呵。叠不着贵妃,叠贵妃的妹子,跟叠贵妃也差不离。”
来人说着,拖着慕容剑缨就走。一边死去的少年突然开口:“慢着!咱的事还没完,你把她们弄哪去?”众人吓一跳,来人吃惊地问道:“你没死?你、你想怎么样?”少年哏哏一笑,乐道:“咱本来死了。可一想不对头,你把咱踢回的地方不对。圣人云,席不正不坐,肉不方不食。吃饭都如此讲究。死亡乃大事,咱死的地方不对,更不能随便死。你把小姐放回原处跪着,让那丫头把咱踢回原处。咱便听凭你胡作非为,否则咱不依!”
来人面色一变,知道碰上高人了。他知道自己那一脚的力量,就是健牛壮驼也得五脏破碎魂归天国了。可眼前少年,面色红润,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真是邪门了。当时钢牙一咬,喝道:“既然佛爷没接收你,那咱就再超度你一回。上!宰喽这个小厌物!”
汉子们暴应一声,杀向少年。噗地一声,就见少年双臂一振,立时尘土飞扬香灰弥漫,目不见物。随即砰砰啪啪,呼喝怒骂哎唷连声,一阵乱响之后一片沉静,只听见呼吸声。须臾,烟消云散。慕容小姐睁大眼睛,四处观望,就见来人及其手下,东倒西歪或坐或立,都如石像一般。自己不知怎么,又跪回到原处,身边仍旧并跪着那个少年,在一本正经地祷告:“佛爷,咱真的不是要跟你争夺香火,只不过是在你身后睡着了。爷的香火咱可承受不了。佛爷,事情说清楚了,你也就不要怪咱了。就这样吧,咱走了。”
少年说着,转身对慕容剑缨一揖,笑道:“小姐,该说的咱说完了。你有事就办吧,咱不搅扰了,告辞!”少年起身要走,被慕容剑缨一把拉住,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不能走。”少年笑道:“不走干甚?还等着哎姑娘来踢咱走吗?”一边的春兰秋月,再也绷不住了,慌忙匍匐于地,连声道:“公子休怪,是咱们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怪了公子……”
少年慌忙跳起来,一把一个将春兰秋月扶起,笑道:“可不敢行此大礼,用贵足招呼就好。咱长这么大,虽不是金枝玉叶,享尽天下富贵尊荣,可也没受过任何委屈。没意思透了。说起来,还就是哎姑娘那一脚,让咱痛快,痛快终身!”“公子……”春兰窘迫的快哭了。少年乐道:“好了,不开玩笑了。开个玩笑,也要哭,跟咱那秋水姐姐一个样,没意思透了……好了。不说没用的了,实话说吧。你们一出灵州城门,咱就听见这几块不成材的料,要暗中跟下来算计你们。反正咱闲着也难受,就跟下来了……”
这少年就是张浦的儿子张宝儿,自幼跟随母亲和阿伊古丽习武,随李继智学文,早已是满腹经纶,武艺绝伦。但身具文武两艺,却一样也施展不得。投效父亲,帮助的却是母亲的仇人,投效宋朝,却是父亲的仇人,投效契丹,又犯恩师李继智的忌讳。遍观天下,竟然没有他展文用武之地。身负绝世才华,只能做个杀富济贫打家劫舍的马贼。实在是令他痛苦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自从见到父亲后,越发是烦躁非常。所谓女大十八变,男大只一年。见到父亲后的这一段日子,他一下便长大了。在他烦躁不安之时,阿伊古丽说他是儿马子发情,该给他说媳妇了。三个大人一商议,便决定把李继智和阿伊古丽的女儿,李秋水嫁给他。李秋水禀承李继智阿伊古丽的优点,生得是冰肌玉骨,蛾眉皓齿百伶百俐,人如朝露娇嫩,性似冰雪聪明。张宝儿爱她如姐,百顺千随,要星星不给月亮,就是没想过要娶她当媳妇。从小在一个床上滚大,什么感觉都没有。只当她是兄弟姐妹一般。听说给他上笼头娶媳妇,娶的还是姐姐秋水,越发烦闷,便留书给母亲,悄悄跑出来云游四方。
没有想到,李秋水一气之下,也离家出走,一路西去,投奔她外祖父去了。并承袭了外祖父的领地,古楼兰国疆域里的沙漠牧场。这是后话。
当时,张宝儿四处流浪。这日在灵州的城门边,听到几个人叽咕着,要绑架车中人,正愁一个人流浪孤单,百无聊赖,便尾随着慕容剑缨的车子,一路跟下来,至此救了她们。
述过来龙去脉,张宝儿指着被他封住穴道的匪首,对慕容剑缨说道:“姑娘认识他们吗?有什么仇怨?”慕容剑缨看看匪首,不认识,再看看春兰秋月,见她们亦是摇头,便也摇头:“不认识,从没有见过。”张宝儿便问匪首:“你是哪个绺子的?为何要冒充海东青的名头,来此胡作非为?”
匪首面色一暗,随后强横地说道:“咱原是东京的总捕头,那年慕容贵妃出宫,咱赶巧碰上,伸头多看了一眼,人没见着,却因此恶了大内总管王继恩,说咱不守臣礼,被发配到西北充军。后来听说老娘妻子都饿死了,便联络了几个一同充军发配的兄弟,逃出军营,自立山头打家劫舍。要伺机报复慕容家人,和那个没球的王继恩。正赶上慕容家小姐出门,听说慕容家富可敌国,就筹划着敲他们一笔,人财两得。至于海东青嘛,因为此名头响亮,随口一说而已,也没什么恶意。现在栽于你手,是咱经师不到学艺不精,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二十年后,咱仍旧是一条好汉!”
“呸!你是好汉?咱听了都脸红!”张宝儿怒斥道:“劫财可恕,报仇可敬,但奸心难饶!这事从根上说,怪不得慕容家人,要怪,就怪内待王继恩或赵官家。你们跟王继恩有仇,与赵官家有怨,就应该去找他们报仇雪恨!拿几个女子出气,岂能是大丈夫所为?还有脸自称好汉?咱本应该杀死你们,但念你老娘惨死,妻儿受累。饶过尔等不死,为你家留下一接种香火之人。至于以后为恶为善,全凭你自己,善恶终有报!”张宝儿说着话,过去掌拍脚踢,解开众匪穴道,挥手道:“走吧。再为恶,千万别撞见咱!”
“谢公子爷饶命之恩!”匪首抽出腰刀,一刀削去左手小指,厉声道:“再犯淫戒,犹如此指!望公子收留咱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张宝儿一愣,沉吟了一会,苦笑道:“咱还不知明天去哪哩,咋能收留你们?这样吧,咱还剩锭金子,你们拿去了,照旧回灵州,开个店铺什么的。咱流浪累了,说不定就去投奔你们,你以为如何?”
“谨尊主人之命!”匪首跪倒叩头。张宝儿慌忙拦阻道:“慢着!咱不喜欢当什么主人,若不弃,就兄弟相称吧。”匪首起身抱拳施礼:“那就谢谢兄弟,咱在灵州恭侯!”
匪首率众走后,张宝儿对慕容小姐一揖,道:“小姐,事情已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请小姐就不要再追究他们了。咱就此告辞!”慕容剑缨花容失色,美目流眄,喃喃问道:“公子、公子这是要、要到……”慕容剑缨面胀如霞,话难出口,眼一翻栽倒在地。
春兰秋月惊呼一声,抢上前扶住小姐。正要拔腿走路的张宝儿,见状急忙返身,上前说道:“不要忙乱,咱懂些医术,让咱看看。”张宝儿说着话,伸手捞起慕容剑缨的皓腕,搭指号脉,边凝神思索边说道:“没事,是虚弱加惊骇所至。快把她抬到房间里,喂些热汤,再进些食物,大概也就无碍了。”秋月闻声一把抱起小姐,冲春兰递个眼色。春兰便攥住张宝儿的衣袖,央告道:“公子爷,咱们都不懂医术,爷可不能一走了之。”
张宝儿笑道:“不走,医者父母心。在你们小姐没好之前,咱哪都不去。”春兰松了一口气,松开张宝儿的袖子,媚笑道:“公子请!”张宝儿笑道:“哎姑娘请……”话没说完,张宝儿便扇了自己一巴掌,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张嘴就没个遮拦,真该死!”
春兰噗哧一笑,引着张宝儿追着秋月,向比丘院而去。接下来的日子里,春兰秋月一直说小姐病没好,拦着张宝儿不让走,最后竟然求张宝儿送他们回灵州。张宝儿浪迹天涯,无可无不可,便护送慕容剑缨回灵州。其实,这是秋月的计较,眼见得张宝儿人物出众,文武全才,小姐有心无口,说不出来。而自己和春兰,是两个丫头,断没有替小姐做媒的道理。便心生一计,一直说小姐病没好。慕容剑缨亦是心领神会,便做出病病歪歪的样子,饿时便醒饱时便困,计划把张宝儿诱回灵州,见了母亲,再作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