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迁闻声大感兴趣。就见铁骑如臂,令出飞动,飘到俘虏队伍中,出刀如风,砍开俘虏身上的绳索,还没等下令,先脱缚的俘虏,便脱兔般地飞奔而去。靺曷尚信并不着急下令,而是满面嘲弄地望着奔跑的俘虏。别说俘虏们饥饿疲惫之极,就是生力军,让你先跑两箭之地,也跑不过奔马啊!一会儿所有人的绑索都斩断,俘虏们一哄而散,兔奔豕突拼命逃亡。靺曷尚信哏哏一阵冷笑,正要下令追击,却愣住。原地有十几二十个俘虏,兀立不动,静默如山。俘虏们高矮胖瘦不一,却都如峰似塔,凛然不可侵犯。
靺曷尚信急了,飞扑过去,挥鞭抽打静立的俘虏们,呼喝:“跑啊!怎不跑?跑出十箭之地,没被追杀射死,就饶你们不死。快跑,跑啊!”靺曷尚信的马鞭,毒蛇般在一个俘虏头上飞舞,鲜血飞溅,这个俘虏面带冷笑,一声不哼一动不动。靺曷尚信真急了,他的命令是全部人跑出一箭之地,负担们方可乘马追击。现在,这十几二十人不跑,这令怎么下?再不下令追击,真有人跑出十箭之地,这游戏就不完美了。他唰地抽出腰刀,就要砍这个俘虏。一边过来李继迁,大喝一声:“住手!尚信住手,本王有话说。”
靺曷尚信闻声收刀,惊疑地望着李继迁,李继迁缓步上前,逼视着一动不动的这个俘虏,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的腿断了吗?为甚不跑?”俘虏不屑一顾地乜着李继迁,冷哼:“没断!”李继迁厉声喝问:“既然没断,为何不跑?”俘虏冷笑道:“跑也是死,与其说累得要死后再死,还不如坐着等死。”俘虏说着,从容不迫地坐下。李继迁目闪异彩,嘿嘿冷笑道:“还有一条你没说。本王替你说,如果我蕃人说话算话,有你们舍己救人,咱们的追杀令就下不成了,他们大部也就能逃脱了,对吗?你也太小看本王了,来呀!紧追不杀,能活着跑出十箭之地的,就任凭其逃走,在十箭之内跌到的,照杀不误!”
“喏!”众负担暴应一声,撒马追击。果然是只追不杀。但被追击的俘虏们,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全力以赴地逃命。结果,大部分人都是一口气喘不过来,跌到在地,被刀砍箭射,死于非命。还有的人干脆累死了。特别是跑出十箭之地的,有大半都口喷鲜血累死了,真正活着跑出十箭之地的不足百人。李继迁大吼一声:“来人,去将跑出十箭之地的俘虏给本王圈回来。缓缓的圈,别累死他们。”立时有人应命去了。坐地上的那个俘虏腾地跳起来,破口大骂:“蕃狗,我****十八辈祖宗!你吃人饭不拉人屎,说话不算话!老子就是变成鬼,也跟你没完……”啪!有人一鞭子抽在俘虏的嘴上,俘虏噗地吐出嘴里的鲜血,跳脚继续大骂:“蕃狗,有本事给爷一把刀,咱们手上见真章……”
啪啪!又是两鞭子,打断俘虏的吼叫。李继迁回转头来,对鞭打俘虏的那个侍卫怒吼一声:“你给咱住手!鞭打手无寸铁的人,你算甚蕃人?给本王退后!”“王爷,他辱骂王爷,应该割掉他的舌头。”侍卫不服气地辩解。“退后!”李继迁厉喝一声,再不言语。
远处,已经跑出十箭之地的俘虏们,被驱赶猪羊一般地赶回来。个个垂头丧气,面无人色,疲惫不堪,摇摇欲坠。李继迁双目如电,凝视着渐渐走来的众人。待众人走近后,李继迁扫了一眼气得发抖的俘虏,启齿一笑道:“你过来,且看咱是人还是魔鬼!”
那俘虏气昂昂地大步走到李继迁身边,他身后那二十来个没跑的,也气宇轩昂地跟过来,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慨。李继迁点头暗赞。待所有人都围拢过来后,李继迁大呼道:“杀十人者站出来,杀五人者站出来。”立时有数十人站出来。李继迁指着其中两人说:“你你,给本王站前来。”两个瘦小枯干獐头鼠目的党项人出列,李继迁哏哏一乐,指着二人问:“你们每人各杀了几个人?”“回禀王爷,咱杀了十一个。”“回禀王爷,咱杀了十三个。”
“很好!你们是如何杀的?”李继迁的脸唰地一寒。两人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李继迁厉声追问:“本王的令是怎下的?你们又是怎杀的?说说吧。”其中之一嘟囔道:“咱谨尊王爷号令,待他们自行倒地才杀的……”李继迁冷哼一声,声音不高却无比威严地说道:“诡辩!不错,是他们倒地你才杀的,可有两个是你纵马踏倒的,对不对?”
“王爷神目如电……”士兵垂下头去。李继迁一指另一个,厌恶地说道:“你割了十三个耳朵,是吧?”那个士兵怯懦地垂头应道:“是。”“你想藉此表功是吧?”“是。”“你有立功愿望,原本是好的。可你太可恶了!把别人杀死的人的耳朵割下来,冒充自己的军功。实在是可恶之极!你还有甚要交待的吗?你是哪一族人?家里都有甚人?”
这个负担听李继迁这么一说,知道再无生路,当时匍匐在地,惭愧无地地说道:“王爷不用问了,咱一个人丢脸就行了,别让咱父母和族人再跟着丢脸了。”李继迁微叹一声:“行,还是个蕃家男儿,你安心去吧。本王会让你家人在屈辱之外,得到关照的。”
“谢王爷!”兵丁抽出腰刀,身子一转,自己抹了脖子。李继迁沉脸呼喝:“来呀!把这个弄虚作假的人的尸体,抬给全军观看,罚一劝百,以儆效尤!念其勇于认错,示众之后,按阵亡例,抚恤其家属。”“诺!”有人应声上前,把鲜血横流的尸体搭上,传呼示众去了。那个违令纵马踏人的士兵,上前一步跪下道:“王爷,该轮到咱上路了吧?”
李继迁摇头一笑道:“你不够这待遇。来呀!赏他一匹马,再抽他二十马鞭子。你实杀了五人以上,按靺曷军主的军令,该得一匹马。可你违令多杀两人,该罚二十鞭子。你服也不服?”“谢王爷恩典!属下心服口服。”违令士兵叩头谢恩。有人拖去抽鞭子。
李继迁抬头望着等待受奖的众人,厉声喝道:“还有几个犯错的,还用咱点名吗?”忽拉一声,几个人跪倒在地,一一自报所犯之错。都是违令抢功,在人倒地前杀人的。李继迁听过之后,大吼:“想立功受奖是好事!但违令抢功,是不行的!做为一个正军,要令行禁止。由此看来,你们还只配做负担。马匹照赏,鞭子照抽!暂且都不能升为正军,待以后立功再行升赏。你们有甚要说的吗?”“没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心悦诚服。
这情景,看的没跑的俘虏们,感慨万千一时无语。宋军有七十二禁,五十四斩,可谓是军法森严,可应该认真执行时,没人认真执行,应当宽大时又严厉得狠。如何能跟这简单有效的军令相比?正所谓不审时度势宽严皆误。李继迁扫了他们一眼,指着骂他的那个俘虏问道:“你叫甚?家住哪里,现居何职?”那俘虏摇头:“被俘之人,不愿意辱没祖宗先人,名姓不提也罢。触犯了王爷虎威,愿杀愿砍,咱接着就是了,无需多言!”
“好!是个好男儿!来呀,赏他们酒和水!”李继迁眼见汉子嘴巴干裂,吼叫一声。有人送上酒囊和水囊,汉子接过酒囊,咕噜咕噜狂饮一气,待所有的人都喝了酒或水后,大叫一声:“谢夏王爷的酒!该上路了,夏王爷说吧,让咱们怎走?”
“说吧,让咱们怎走?”二十来条嗓子,虽参差不齐,但却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看得被圈回来的俘虏们,惭愧得无颜面对,越发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李继迁铁面一寒,目光如刀,向那俘虏和其伙伴们扫去,眼见得人人面无惧色,个个气宇轩昂,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后叹息道:“宋人若果皆如此,我蕃人何以称雄?!那汉子,你虽然辱骂了本王,但本王并不怪罪于你!你以为本王是食言而肥的无耻小人,但本王要告诉你的是。本王所以把他们圈回来,是要告诉他们,不是他们的腿比本王的马快,而是你等舍己救人救了他们。没有你等的视死如归,哪来他们的活命机会。本王岂能让他们不谢救命恩人,就扬长而去?”
李继迁说着话,转向被圈回来的俘虏们喝道:“告诉你们!如果不是他们这二十来人不肯跑,你们的腿脚再快,也跑不过我靺曷军主手下的快马!我蕃人最看重不怕死的英雄,你们谢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吧!”那些俘虏闻声下饺子一般,噗噗通通跪倒,叩拜那俘虏及众人。
那俘虏和没逃跑的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是应该谦让还是坦然受之。待众人叩拜过后,李继迁哈哈大笑道:“来呀,摆酒!本王要款待众位视死如归的英雄,尔后去留自便。所谓慷慨赴难易,从容就死难。千古艰难唯一死。不怕死的人,就是英雄!传令全军将士,只要是英雄,无论敌我,都应该敬重崇拜!”李继迁这番话,令所有的人都兴奋不已。特别是党项人,比自己受到奖赏还高兴。立时备酒的备酒,传令的传令。李继迁又发令道:“对这些逃跑的英雄,本王是没有酒款待了。来人!让他们吃饱饭喝足水,然后送到边界处,任凭他们归去。”“夏王英明,夏王永在!”靺曷尚信率先跪倒高声赞美。
李继迁不无得意地摆手笑道:“免了免了,甚永在。咱能活到七十岁,就心满意足。来呀,给众英雄打水洗漱,更衣,咱要盛宴款待他们!”那俘虏朗声道:“夏王,酒就免了!如果夏王真想成全咱们,就请让咱们去把所有被杀的人都埋葬,小人将感激涕零!”
“真乃英雄也!”李继迁抚掌赞叹:“来呀,就依英雄之言,将所有的人都埋葬。然后回来喝酒,这总可以了吧?”那俘虏热泪盈眶,跪倒在地,高呼:“谢夏王爷厚恩!”
靺曷尚信再次跪倒高呼:“夏王真乃千古仁君!我等为有这样的主人,荣耀之极!”
“夏王英明!夏王仁慈!夏王……”众人跪倒,七嘴八舌地赞叹,都泪花翻滚。
李继迁不由自主地开始得意起来,摆手笑道:“好了,都起来!尽快把人都埋葬了,本王好与这众位英雄一醉方休!”众人应声起来,就有人率领负担们,去和那个俘虏以及其他人,一同去埋葬死难者。这边,靺曷尚信笑容可掬地吆喝:“来呀,给夏王献礼!”
立时有兵丁从一动不动的铁骑后面,驱赶出许多姑娘媳妇,捧着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拥上前来。这些女人,被驱赶着跑了许多路,又在阳光下暴晒了许久,早都面如残桃蔫柿,摇摇欲坠。但命系人手,都强打精神硬挺着。李继迁见了,看看去埋人的俘虏们,心生怜悯,挥挥手说:“叫她们把礼物送入帐中,都去树荫下歇息,该给吃喝就给吃喝。还有,靺曷军主,士兵们也都辛苦不堪了,命他们也都找荫凉处,歇息一下吧。”
靺曷尚信喝道:“夏王有令,众将士辛苦!各绺军主听了,各自带自己人马,寻地扎营歇息,除去哨探外,可以喝酒耍戏,但不许汹酒闹事。违者军法治栽!”“得令!”各小军主欢呼而去。靺曷尚信招手让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上前,都是俊俏过人的汉家女子,虽然精神萎缩,但俊美的坯子,却掩饰不住。其中之一怀抱一个包裹。靺曷尚信接过包裹,对李继迁笑道:“王爷,得了件宝物,特献给王爷享用。”李继迁看看两个姑娘,哂笑道:“得了,咱有公主和二位夫人,尽够咱忙乱的。美人嘛,还是你留下自己享用。”
靺曷尚信笑道:“美人再美也美不过公主夫人,咱说的宝物是这冰蝉蚊帐。日骡的宋人太会享受了。用冰蝉丝织成蚊帐,既凉爽又遮挡蚊蝇,实在是妙不可言。王爷笑纳。”
“甚,冰蝉蚊帐?那可真是宝物!”李继迁喜出望外地接过包裹去,翻看着,惊叹道:“果然是宝物。摸着就凉爽得很,在这里睡觉,更要美不胜收了。这些汉人也真会享乐。可惜的是,咱一人享乐,与心不安。若是人人都有,该有多好。还是先收起来吧。”
“王爷!咱要说你几句!”靺曷尚信正颜厉色道:“与民同乐,大同世界。固然好!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人就要分三六九等,各有高低贵贱之分。王爷乃天生贵种,心里有民就可以了,岂能当真事事与民一样?那样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如何体现上下有别?王爷切不可自己轻贱了,让宵小之徒心生轻慢!大宋只一尊,大辽虽有太后理政,终究要归政于帝。咱们平夏军,也只应有一椅,定于一尊。岂能让个汉人跟王爷平起平坐?王爷要吊民罚罪,创业垂统,彪炳千古。就得拔地倚天,必也正名。咱建议,以后无论任何场合,只设王爷一座。方能体现出上下尊卑。”
李继迁沉吟道:“言之有理,别的也罢了,依你就是。唯独一条不予考虑,就是座位的事。”李继迁蓦地严肃起来,面硬如铁,声似金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高声喝道:“你们都要知道,张公乃是咱们党项人的师长!属斗南一人,独步天下的大匠英才,是咱们的姜尚孔明,九鼎大吕!绝对不能轻蔑。否则,本王不管是亲戚兄弟还是甚人,绝不答应他!你明白吗?”靺曷尚信见一时搬不倒张浦,便退一步道:“王爷说的是,是尚信见识浅薄。张公照旧,别的人都要立规矩。从现在起,咱就帮王爷把规矩立起来。”
“依你。”李继迁笑逐颜开。靺曷尚信笑道:“咱缴获了许多上等锦缎,先把王爷的大帐布置起来,把王爷的蟒袍做起来。把应该有的规矩,全部都立起来……”
靺曷尚信侃侃而谈,侃得李继迁心里舒坦,他说:“经过十余年的东拼西杀,王爷已拥有甲兵十数万,战将数百员,拓地千里。依咱之见,不应该继续小打小闹了,应毕其功于一役。大动干戈,一举收复夏宥静五州地。然后挥师东南,拓土开疆,建立王霸之业。让咱们党项人,也过过做皇帝的瘾。我等亦过过秉笏披袍、珥金拖紫、炊金馔玉的风光日子。”
“好!靺曷尚信志向远大,可敬可贺!”李继迁大笑道:“你之所议,正是本王之所思。然事体重大,不是一蹴而就的。待张公回来,本王与张公详细商讨后,再作决断。”
“谨尊王爷号令!”靺曷尚信恭敬地笑道:“那就请王爷把继瑗兄弟擢升为殿前官,先把礼仪建立健全。”李继迁点头笑应:“依你。继瑗也不小了,是应该历练历练了。”
李继瑗是李继迁的嫡亲堂弟,武力不足,文才尚可。近些年来,一直在靺曷尚信帐下参赞军务,已同他结为死党,靺曷尚信趁机将他安插李继迁身边,做为自己的内援。
说话间,东兔西乌,已经是黄昏时分。埋葬死难者的那个俘虏,和他的那些志同道合者埋葬过死者回来。李继迁高兴,欢呼道:“来呀,将酒菜就摆在这大帐之外,本王要同英雄们欢聚一场。”立时有人拖来毡毯,铺垫在地上,大盆肉,大囊酒,摆放整齐。李继迁呵呵笑道:“来呀,请英雄们就坐。”那俘虏铁石般的面孔抽搐着,满面羞惭地高揖道:“夏王就不要辱骂我等了。败军等没能以身殉职,已为罪人,哪敢受此高看……”
“不然!”李继迁大呼:“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以一时的成败论英雄?你们若是看得起我李继迁,就请坐下喝一杯水酒。若是不肯喝我的酒,本王也不怪罪。即刻派人送你们走。”那俘虏闻言,面容惨淡苦笑道:“既然夏王话说到这了,我等便作个饱死鬼!”
那俘虏率先坐下,大家纷纷上前席地而坐。一人面前一盆肉,盆内插着牛耳尖刀,做为餐具。有随从摆放上黑陶碗,李继迁捧着酒囊,绕场一周,亲自为所有人斟满酒,然后坦然坐下,朗声笑道:“人生最大快事,莫如与英雄对饮。来,本王先干为敬!”
李继迁将一碗酒一饮而尽,那俘虏及其伙伴亦是一饮而尽。靺曷尚信及李大信等,也是欢颜相陪。一时飞觥晃盏,宛如班荆道故,军中庆功。那俘虏亦不多言,操起牛耳尖刀割肉大嚼,酒到碗干。伙伴们唯其马首是瞻。一时酒足肉饱,看看伙伴们都吃得差不多了。那俘虏似不经意地握着刀子,笑对李继迁道:“夏王,我等酒足饭饱。有什么话夏王就请说吧。”
李继迁端着酒碗,讪笑道:“说甚呢?若说让你们留下效命与本王,实在是难以启齿。若说让你们就这么回去,又怕昏庸的赵官家,有眼不识泰山,委屈了诸位。实在是令继迁为难,真真为难死了!这样吧,愿留者欢迎,愿去者欢送,如何?”
那俘虏面若炉火正旺,凄惨地一笑道:“夏王这话算是说到我等心上。降夏王,对不起祖宗,不降夏王,对不起良心!不瞒夏王说,小的所以没有战死沙场,实在是因为家有老母,重病在床,无人奉养,不送老母的终,不敢闭眼。当年家父就死在战场上,这是家母当年写的破阵子二首,王爷若是对汉学有知,不妨看看。”汉子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个绢包,打开是一片黑红的血迹,显然是年代久远之物。李继迁接过,仔细观看:风送征轩迢递,参差千里余。目断妆楼相忆苦,鱼雁百水鳞迹疏。和愁封去书。春色可堪孤枕,心憔梦断更初。早晚三边无事了,香被重眠比目鱼。双眉应自舒。
年少征夫堪恨,从军千里余。为爱功名千里去,携剑弯弓沙碛边。抛人如断弦。迢递可知闺阁,吞声忍泪孤眠。春去春来庭树老,早晚王师归却还。免教心怨天。
李继迁心神震荡,欲言无辞。那俘虏仰天厉笑,大呼:“夏王,家母闺中私语,本不应给外人看。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怕死,是不敢死不能死。本欲苟且偷生,为老母养老送终,却不意受到夏王如此厚爱,令我等无颜偷生,只好以死报答,来生谢恩了!”
俘虏话到这里,手中的尖刀一挥,划过喉咙,鲜血飞贱,倒地身亡。余下众人,纷纷效仿。刹那间,飞血如雨,尸横一地。靺曷尚信和李大信等惊骇之极,杜口结舌,不知所措。
眼见得人一个个倒下,李继迁并没有下令拦阻。待所有的人都血染毡毯后,静默了许久,李继迁长叹道:“嗨!英雄啊!不能为吾生,却也为吾死,死得其所矣!只是苦了娘亲没人养,实在令人痛心。你等放心地去吧,继迁定当设法让你等娘亲爷翁,好活善终!各位英灵不远,请受继迁一拜!”李继迁说着匍匐于地,给一地尸体连叩三个响头,这才立起身,呼喝道:“来呀!为诸位英灵洗浴,换上新衣,查看他们衣服上的姓氏及家乡住地,然后分别焚化,秘密派人送其还乡,并每家赠钱万千。另外,头位英雄的钱数加倍。继瑗你记着,若能将其老母接来,本王定当亲娘一样抚养,并为其风光送终!”
闻乱赶来的党项兵和随从侍卫,闻声欢呼:“夏王英明!夏王永在!夏王……”
人丛中冒出响破天,上前捧起一碗洒满鲜血的酒,昂首喝下,碗一摔,高唱起来:
天上一个太阳,地上一个夏王。阳光普照,恩泽遍及。冬日夏月真可爱,夏扇冬炉美心怀。活人要有英雄气,赢得夏王的尊敬来。夏王的恩德比天高,夏王的心胸……
在响破天的赞歌声中,李继迁略显疲惫地进了帐篷。李大信跟进伺候,惊魂未定地问道:“阿哥,本来可以救下一些人不死。阿哥为何不下令让咱们救呢?”
李继迁坐到毡榻上,仔细看看李大信。淡淡一笑道:“傻兄弟,不能为咱们所用的人,就是天神下凡,与咱们有何益处?弄巧成拙,倒增添了强劲的敌人。这样挺好,借敌人的血,鼓我士气壮我军魂……”李继迁意识到自己是在跌荡放言了,讪然住口,顿了顿说:“傻兄弟,这话到你这就为止了,明白吗?”李大信深深地点头:“谢阿哥教诲,兄弟明白了。”
李继迁微微一笑道:“明白就好。为了你的明白,赏你点东西。今天尚信献给本王两个汉人女子,挺不错。你就弟妹一人,到此刻还没有生养,就把她们送给你。为你多生几个儿子,为咱们蕃人多生几个战士!”李大信闻声欢喜,却犹豫不决地苦笑道:“谢谢王爷的美意。咱有个马氏,已经尽够了。”李继迁睥睨着李大信笑道:“瞧你那点出息。男子汉大丈夫,不光要能金戈铁马,更要有三妻四妾,众多的领土,广大的人民。怕弟妹不依是吧?怕甚?有本王为你做主!”“谢夏王赏赐!”李大信胆战心惊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