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住了三日,眼见得实在无法下手,便决定离去。辞行前的这天晚上,李继迁设宴款待。大堂之中,遍插火把,亮如白昼。这次,酒桌是一字排开,秦翰尹宪居中,李继迁张浦左右相陪。席间,张浦说道:“有花无酒俗死人,有酒无花闷煞人。叫几个女孩儿歌舞一番,祝祝酒兴。” 一时间,进来几个女孩儿,来到桌子前面,开始载歌载舞。歌舞的东西,无非是些蛮荒小调边塞哩曲,和粗野豪放的一些动作,看得秦翰直劲皱眉。
张浦便挥手让女孩儿们退下。这时,沙狐儿走出来。沙狐儿头戴一顶高大的毡帽,身穿一件古怪的袍子,笑容可掬地说道:“穷乡僻壤之地,没什么可以让天使们开心的,小子幼时曾遇到过一个奇人,跟他学过一点小玩意,献个丑,让天使们乐上一乐。”
李继迁一见沙狐儿嘻嘻哈哈地坏笑着出来,便想起灵州马市上那一幕,立马乐不可支,知道有好戏看了。沙狐儿说着话,对上面躬身施礼,然后一挥手,过来一个小随从,手上托着一个陶盘,盘中堆满了鸡蛋。在沙狐儿的示意下,随从将鸡蛋端到秦翰等人面前验看。
秦翰不明所以,张浦拿起一只鸡蛋,交给秦翰道:“请天使验看,他要变一个生蛋变熟蛋的戏法。你随便在盘中抽验,证明这是盘生蛋即可。”
秦翰去人根之后,性情大变,阴狠毒辣,凡事坏字当头。闻声接过盘子,挑挑捡捡摔摔打打,一盘子鸡蛋打破一多半,眼看着再打就没的变了,才罢手认可,不错眼地盯死那几个鸡蛋。沙狐儿这才上前,众目睽睽之下,取了两个鸡蛋,在手中握了握,晃了晃,然后两蛋对磕,却不见蛋破黄流。原来鸡蛋已然熟了。随从上前接过鸡蛋,到秦翰面前,当面剥皮,两个晶莹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鸡蛋,呈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欢呼,为沙狐儿精彩的表演叫好。
这时,沙狐儿将头上的毡帽取下,交到随从手里,由随从拿到秦翰面前验看。秦翰接过毡帽看看,也就是普通的毡帽,不过略显高深了些,便将毡帽交还给随从。随从退回场中,将毡帽还给沙狐儿。沙狐儿将毡帽抖动了两回,又摔打了一回,这才招手命随从将那盘鸡蛋取来,沙狐儿将剩余的几个鸡蛋放入毡帽中,一磕一抖,摇晃了几下后,众目睽睽之下,从毡帽里端出一碟热腾腾的煎鸡蛋,摆到宴席上。
沙狐尔的这一手,让众人目瞪口呆惊奇万分,暴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在众人叫好声中,沙狐儿又陆续变出烤乳鸽、叫花鸡,空坛取了宋廷的御酒,空中钓了黄河鲤鱼,在众人看得如痴如醉癫狂不已时,沙狐儿又换了一个节目,他说道“各位大人,小子不才,幼年时曾遇仙人传授过大搬运小搬运。刚才小子耍的只是朝回搬,现在,小子再耍耍向外运。列位上眼。”
沙狐儿说着,拿出多把长短不一样式各异的短刀匕首,在手中比划了几下,放入毡帽之中,又晃又抖地耍弄了几下,打开帽子,里边空无一物。然后,沙狐儿笑道:“列位,看看自己身上多了什么没有?若是小子的神功没出错的话,秦天使怀中应该有小子运送去的一支匕首,请天使解开怀来看。”沙狐儿说着,来到秦翰面前。秦翰面色大变,伸手护住胸膛,迟迟不动。众人经过刚才的情景,早对沙狐儿之能无一丝怀疑,同来的几个小太监,嬉笑着去为秦翰解衣,沙狐儿双手抖动,快如闪电般地从秦翰怀中抽出一把匕首。
全场欢声笑语一片欢腾,在座的人们,戏法也看过一些,但象沙狐儿变得这么精彩的,还从没见过,人人都兴奋得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样,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秦翰尴尬地苦笑。李继迁也没想到沙狐儿会有这一手,兴奋得欢笑满面目闪异彩,笑着对秦翰道:“属下胡闹,天使受惊了。不过,这几手玩意儿,也还能入天使眼目吧?只是不知晓,同东京的杂耍相比起来,不知道如何?”秦翰强笑着道:“好好好!比东京的更有趣味。”李继迁大笑道:“过奖,过奖。来,喝酒,喝酒。众位举杯,一醉方休。”
“喝!”人们举杯痛饮。连尹宪等人,都是兴味盎然。唯独秦翰虚应故事。他心中有事心乱如麻,如何能喝得下酒?他头昏脑胀,不知道事出有因还是纯属偶然。这些党项狗也太可怕了,他们怎么就知晓自己怀有匕首?秦翰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摸一下怀里,更加惊心动魄。那瓶子毒药,居然也不见了。显然是沙狐儿取匕首时,顺手牵羊将药也摸去了。
秦翰如坐针毡,稍有一点异常响动,立马心惊肉跳,以为是党项人来捉拿他了。最后,秦翰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起身向李继迁告辞道:“李大人,谢谢盛情款待,咱家酒足饭饱,明日还要起早赶路,需得早点歇息,就不再打扰了。”李继迁再三挽留不住,便命随从将所有的酒碗尽皆倒满,举起碗来大呼道:“天使劳乏,不欲久坐。咱们大家满饮此碗,恭送天使去歇息。”众人闻声举碗,皆是一饮而尽,宴会至此结束。
秦翰这一夜,不知是怎么煎熬过去的,第二天绝早,便慌忙起身,张罗着上路。李继迁也不加挽留,就堂上为秦翰斟了送别酒,然后将其礼送三十里,这才返回地斤泽。
返回地斤泽的第二天上午,张浦聚众于眼儿砦中的庭院之中,并将李继迁请出,命沙狐儿把他从秦翰那里得来的匕首取出,当众牵过一头牛来,用那匕首在牛身上轻轻一划,顷刻之间,牛便四肢一软轰然倒地,众人大惊失色。张浦说起前因后果,把李继迁气得面色如土,体似筛糠,大怒,当即下令:“来人,速速追赶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全部乱刀砍杀,斩成肉泥,喂狗!喂乌鸦”
“且慢!”张浦连忙阻拦,“官爷暂且息怒,听张浦一言。咱之所以在阉狗们走后,才让官爷知晓此事,就是怕官爷小不忍乱大谋。以咱们现在的实力,着实无法同中原抗衡。稍有不虞,怕是就要满盘皆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咱们让他们知道了,咱们不是好欺的,就行了。阉狗再不好,那也是天使。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咱正在示弱和谈之际。官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李继迁怒不可遏,遥指东方发誓:“杀兄欺侄的赵南蛮,李继迁今生今世,与你不共戴天,誓不两立!如今且依张公之言,让那阉狗的人头在他项上,暂且存些时日!然不杀几人,势不能解咱胸中闷气。来人,整装备马,咱要让赵家知道些厉害,让他知道,李家不都是软骨头,没死绝,还大有人在!”
“官爷,杀宋人有的是时间,不争这一时。官爷暂且息怒,事情还没说完。”张浦劝住李继迁,命沙狐儿道:“将那瓶药拿出来。”
沙狐儿将一个精美的鹌鹑蛋大小的玉瓶取出,张浦接过去,对李继迁道:“官爷,经咱和沙狐儿察看,这是一种毒药,人食之喷血而死,因而名满天红。”“甚?喷血而死?”李继迁面色大变,想起李继筠是喷血而死,难道他是被宋朝下毒害死的?怒发冲冠,咬碎钢牙,恨不能立时就大杀大砍,把宋朝皇家都剁成肉酱,锉骨扬灰,才解心头之恨。
张浦见状,劝慰道:“官爷,自古道:赌场无义,婊子无情,皇家最毒。皇家最是无情义,值不得和他们生气,有生气的功夫,咱们琢磨琢磨如何对付他们,岂不是更好?”
高峦道:“不错,张公之言,正是谋政之语。所谓贤者无讳,英雄无畏,枭者无所谓喜怒,全在需要与否。官爷生存在宋辽吐蕃回鹘的夹道之中,仅靠英雄之气,是不够的。英雄容易气短,且易义气用事。若想成大事,创大业,须得用枭者之智,有雄者之度,善用权者之谋。绝对不能为某一事而气恼。”
张浦鼓掌道:“不错,高爷之言,正是咱之欲语。官爷肩负千斤重担,绝不能为一事一物所羁绊,并为此而喜怒形于色,哀痛动于心。需得荣辱不惊于怀,喜怒无触于心才行。”李继迁乃从谏如流之人,闻过则喜,当时阴云密布的一张脸,开始缓和下来,愤恨地言道:“张公和兄弟之言,皆是至理铭言。继迁安能不知?只是宋室所为,实在太过阴险卑鄙,令人不能不气,无法不恼。”
“气,有甚好气的?他们恨不能官爷一口气上不来,气死过去万事大吉。”安国臣接话笑呵呵进来,“这点爷得学咱。甭管甚时候,都让对手又气又怕。这争地盘,打天下,同咱做生意,形式不同,理没大别。”
“哈哈,安国臣回来了。”高峦一声怪笑,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安国臣的身上。
大家一看到安国臣的那张大黑脸,都不由喜上眉梢。安国臣身后跟着阿古大和黑老爹,屋子里的人都慌忙起身相迎。大家寒喧了一番,随意在毡毯上坐下。
安国臣便问李继迁:“爷,前面购的那几万斤铁,都如数运回来了吗?”
李继迁笑逐颜开地说道:“运回来了,早就运回来了。已然变成兵器,派上大用场了。回头你看看,咱们的人马,装备齐整后,那是多么威风凛凛,英勇无敌。”安国臣笑道:“运回来就好。这次,还会有三万斤铁陆续运来。”“太好了!”李继迁兴奋得以手击腿。
众人也是大喜。平夏军缺少的,就是铜铁。安国臣却道:“爷,西边的私铁,被咱收拢的差不多了。这番购买,也引起了吐蕃、回鹘首领的注意,已经下令严格控制。暂时西边难以有所作为了,再想购铜铁,就得去宋辽两地了。”李继迁欢喜地说道:“安国臣,正等着你回来办这事哩。这事除去你,别人也难办成。据张公所言,夏州东的横山深处,有上好的铁矿。咱正等着你回来,寻人购物前去开采。这事就交给你来办理。”
“夏州有铁?”安国臣不无疑惑地望着李继迁,不以为然地看看张浦。安国臣对张浦很是不满,在他眼里,张浦还是那个对千玉月娇始乱终弃的书呆子,与谋国之臣风马牛不相及。大家从没有听说夏州有铁,怎么偏偏他就日能地说夏州有铁矿?
李继迁看出安国臣的心思,笑道:“黄胡子,你刚才还说做生意同打天下相同,那么岂不闻‘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张公之言,再不会错的。你歇息些时日,就去办此事吧。”
“听令。”安国臣虽然心中不服气,可对李继迁的命令,不能不听。只是心中暗道:“去咱是一定去,也尽力而为。然而到时侯没铁,我看你这不出门就知天下事的秀才,如何交待?”
张浦对安国臣的不以为然,视如未见。见李继迁同安国臣谈过开矿炼铁的事,便插嘴:“官爷,趁着众人都在,先议议会猎的事吧?”李继迁兴奋地道:“好!你先说吧。”
张浦也不谦让,当下面向众人,开口言道:“诸位,自从银州潜出,至此也有近一年的时间。要想和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宋朝对抗,令其恢复旧制,单靠咱们眼前的这些人马,是不行的。必须要联络全部党项人和其他胡羌及边地汉人。然大多数人,都在用怀疑的目光观望。怕咱们无力对抗宋朝。使得联络诸族各部的事,进展得并不顺利。在这段时间里,咱们一直在操练兵马,屯集粮草,购置制造兵器盔甲。经过这一阵的准备,咱们储蓄了一些力量,现在,是让这股力量显示威力,令各部各族见识咱们力量的时侯了。为此,官爷决意于近日内,依照旧例,举行大猎!”“好!太好了!”众人哄然叫好。
李继迁道:“既然大家没有异议。就这样定了,巫师何在?速速卜一吉日报来。”
巫师应声去后,李继迁接着说道:“沙狐儿听令。速传令继冲和大信,命他们除去留下必要的监视哨外,全部人马向地斤泽收拢,准备参加会猎。”沙狐儿应声而去。李继迁又道:“管家何在?速去通报附近地区各族帐的族长、首领前来议事,商议会猎之事。”
这边管家去后,李继迁对众人道:“先散了,都去吃喝歇息,等各酋长豪佑来了,再进来议事。”众人应声散去,帅堂之中,只剩下了李继迁、张浦、高峦、老爹和阿古大。阿古大这才向李继迁禀报:“爷,第二批铁鹞子,也可以投入使用了。”
“太好了!”李继迁以拳击掌,然后道:“接替你和老爹的人手,训练的怎样?你不能总陷入这些具体的琐事中,咱还要让你派大用场哩。”阿古大笑道:“咱眼下可以脱身了,但老爹还离不开。”
继迁笑道“好!你能脱身来就行,老爹想脱身也不成。这最高的机密,还得由他老人家把握呢。阿古大,你歇息两日就前往契丹,去契丹把咱们的谍报建立健全,以备后用。”
“得令。”阿克大起身要出去。李继迁摆手笑道:“用不着那么急促。饭得一口一口地吃,事得一件一件地作。歇息几天,再走不迟。事得干,但更得爱惜自己。”阿古大眼望着情真意切的李继迁,虎目泛潮,嘴张了张欲言却止,顿会低声道:“谢官爷。对官爷的恩德,阿古大只能粉身以报。”李继迁也虎目潮湿,定定地凝视着阿古大,无言以慰。
高峦大笑道:“主明臣勤,上仁下忠,大业有望,大业有望啊!世传刘备刘玄德同曹操大战长板坡,无以赐虎将,只得摔子慰赵云。吾主以心待属下,直可追比古之前贤!”
李继迁和张浦大笑。李继迁笑道:“咱们暂且比那刘玄德当时还要强些,最起码有酒畅心胸,慰藉忠臣良将。来呀,把酒来!咱要和老爹和阿古大,痛饮三杯,以慰贤良!”
一时间有人送上酒来,李继迁亲自为老爹和阿古大斟上,几个人举杯痛饮。说话间外面马蹄声隆,近处的族长们,接到管家的传信,已经快马赶来。阿古大和老爹喝几杯酒,下去歇息。帅帐之中,等各族族长到齐,便开始商议会猎大事。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巫师举着块烧焦的兽骨进来,喜洋洋地禀报:“官爷,后日,后日就是大吉之日!”
“好!”李继迁一拍大腿,喝道:“传令,后日大猎!”
公元九八三年春,李继迁于黄河岸边的眸子湖畔,会集周边近处党项族帐,举行大猎。
党项人古习是三年一大聚,一为分种,二为联姻。平日为联姻,也在春头岁尾举行大猎相聚。这次大猎,却不是为分种联姻,而是为凝聚、振奋民心,并旨在会盟明志、检验武备。为此整整准备半年多。参加此次大猎的,分别是拓跋、卫慕、杂谋、那征、味奴、鱼各罗、细封、费听、米擒、德利、息玉、药女、麻尼则、御泥布和房当氏等。
这天清晨,天刚泛白,一声角鸣划开料峭春寒,咚咚的铜鼓声拉开盛会的帷幕。角号声一停,隆隆的铁蹄声,伴随着一声声呼唤:“官爷传箭!官爷传箭!官爷传箭……”
呼声追随着声声铁蹄,从李继迁的中军帅帐传出,伴随着马蹄声掠过眸子湖,飞遍黄河边,传遍整个地斤泽。在鼓角争鸣中,各路兵马族众,齐奔眸子湖畔——眼儿砦。一时间,眸子湖畔,旄旗蔽天,铁蹄覆地,天空为之摇曳变色,大地为之震颤呻吟。
眼儿砦前面,有一块高地,宽敞平整。平夏军就在这块平地上,堆土为坛,筑起来一个方圆五丈,高一丈的平台,做为会盟大猎的祭坛。阳婆子在东方露脸的那一刻,各族帐的人马,已然聚集在祭坛之前。人们神情庄重,肃立无声,静静地凝视着祭祀坛前的那两杆大旗。大旗分左右,相距五丈,左边旗帜白旗黑字,上书平夏两个大字,右边旗帜亦白底,绣着一只长翅的黑狼,迎风飞舞,曰天狼。天狼下绣着一个斗大的李字。
两杆大旗,在晨风的舞动下,猎猎声响,旗上的天狼犹如苍鹰墨龙,在搏击长空,在翻江倒海。李继冲刘仁谦,率领装备整齐的四千子弟兵,自南面开过来。四千人马,全部是马军,二千为弓箭手,人人弯刀弯弓,远则弓箭侍候,近则弯刀格杀;二千为冲锋设伏手,全部是手持钢叉钩子枪。
一枪多用,钢叉为三股,中间长两边短,可刺可扎可挡可扭,叉挡处两面有半尺长的倒刺,可割可拉可倒刺,粘上就没好,碰上准玩完。人人是羊皮斗篷,燕翅铜盔,冷锻锁子甲。铠甲里面是马皮软甲,滩羊羔子皮缝纫的皮袄皮裤,既轻柔又暖和。马皮靴子,水火不惧,寒冷不侵。铜盔内衬的是野兔皮,又暖和又不硌头颈。两队人马之后更有一千铁甲军,由李大信破丑重遇贵率领,铁甲军不仅人顶盗贯甲,马也全身披甲。
造甲法云:步军欲其长,马军则欲其短;弩手欲其宽,枪手则欲其窄。步人则直身行立,短则露足;马军则曲膝蹲坐,长则绾绊,马军甲裙所以独用过膝三寸。步人则甲身、腰圈、吊腿连成一片,名曰全装,而易为披带;马军则吊腿、拖泥遴作二段,名曰摘吊,而便于去取,故截为两段,上安结项四枚。遇敌则挂上吊腿,而用避矢石,退师则解入搭袋,而免被牵制。马甲分面帘、后搭、鸡项、荡胸、马身甲等部分。
整支队伍,乌龙搅水般地浩浩荡荡。队伍到了祭坛前,队前的李继冲,一举大刀高喝一声:“定!”人马应声驻足,如铁山屹立,似黄河冰封。正是坚甲利兵。
这支队伍一亮相,如绝世少女掀盖头,顿时吸引无数目光,赢得响彻云霄的喝彩。
阳婆子挣脱地平线的那一刻,李继迁健步出现在祭坛之上。李继迁一出现,众人欢声雷动。李继迁双手高举,按下欢呼声。然后先拜天后拜地,中间敬神驱鬼。接着,李继迁取出其祖李彝兴的画像,高高举起遍视众人,厉声大呼:“尔等识得这是何人否?”
李彝兴有大恩于西戎人,各族帐历来将其奉为神灵,各族帐都有他的画像,天神一样地尊敬膜拜着。一见李继迁出示祖宗遗像,众蕃羌齐唰唰跪倒,哭泣着叩头膜拜。
李继迁见群情振奋,便把彝兴遗像高高挂起,至坛前振臂大呼:“万能神的子民们,自远祖拓跋赤辞归唐,天可汗降恩尹始,咱李氏世有西土。虽然没能令大家欢快幸福,可也保一方平安,令尔等能安居乐业。今一旦绝之,致使尔等饱尝外族欺凌,深受宋人压迫。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其中苦难,尔等身临其境,不用咱多说。今日看来,尔等不忘李氏,能从我复兴乎?”
“诺!”山呼海啸般的应诺,从眸子湖畔升起,响彻云霄。
李继迁再不多言,挥臂高呼:“会盟大猎开始!”随即,号角齐鸣,鼓声震耳欲聋。铜鼓、牛皮鼓、蟒皮鼓、手鼓、腰鼓排成队,列成行,鼓手狂舞疯擂,惊天动地。
远处湖泊上鼓角齐鸣,鹅雁等各种禽类,惊腾冲天。这时,黑老爹将那只海东青王闪电,捧送到李继迁面前,李继迁先对鹰王拜了三拜,这才接过放开。就见闪电一抖双翅,银光一闪离弦之箭一般,射入天空。海东青是鸦、兔的天敌,以它猎天鹅、大雁、鹤鹳等大禽,是很冒险的事。鹅雁的巨翅长喙,对海东青都有致命的威胁。此刻,闪电就如同一只银色的燕子,杀向鸽子群中一般。它的到来,令惊魂未定的鹅群雁队越发惶恐,震天的啼唳响彻云霄,翅膀的拍打声如急风暴雨,震荡的云雾远远地飞开。
闪电并没有盲目地进攻,而是忽上忽下左盘右旋,似观察、似挑逗、似折磨、似折辱,鹅群被折腾得上下逃窜、左右闪避、团团转时,它突然奔阳婆子射去,消失在刺目的阳光里,在群鹅不知所措松了一口气时,它早已从另一个方向窜出,一口咬住头鹅。
那一刻,鹰鹅翻滚,风云变色。群鹅惊骇,欲救头鹅,又因翻滚无定,恐伤其身,惶惶唳啼,不知如何,在此纷乱之时,鹰擒鹅坠。这只头鹅太庞大了,闪电竭尽全力,也不能令其认输坠地,在距离地面丈高上下翻滚盘旋。人们见闪电开始气力不加,再不相助怕它会有性命之忧,不敢放箭,怕伤着闪电,慌忙刀枪并举刺扎头鹅。
但距离鹰鹅尚有数尺,够其不着,干着急没办法。这时,一绳套飞出,套住鹅足,才将这只头鹅擒拿。大家拿住头鹅,飞马交与李继迁。李继迁接过头鹅,取了鹅脑喂了闪电,又取过事先备好的宝刀赐予帮助闪电的人,一看受奖励的人是尕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空跑去,帮助了闪电,越发高兴。赏赐过鹰和人,李继迁先拿头鹅,去祭坛上拜过祖宗天地,然后令人将鹅翎拔下,送给各族族长,并赐予美酒,那一刻,欢声雷动,天地为之震颤。
至此,会猎就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放鹘寻山鸡野兔黄羊沙狐,纵犬去逐狼鹿虎豹猪熊,勇士们耀武扬威各显其能,老弱妇孺燃火吊瓶,满面欢笑地翘首以待。专等猎物一到,或烧烤或煮熬,就可以共享美食了。党项人狩猎对象十分丰富,有虎、熊、豺、狼、鹿、猴、黄羊、野狐、沙狐、兔、刺猬、鹰、雕、雁、鹌鹑、鸳鸯、鹜鹤、鸭、鹅、黑乌、老鸱、黄鹃子、喜鹊、雀等。
第一批猎物是眸子湖的鱼,女人们将鱼剖腹取肠,小的放入瓶中煮熬,大的抹盐烘烤,无论是烤的还是煮的,都不去鳞片。第一条大鱼烤好后,由各族帐的最老的老人们,公推了一个最美的姑娘香奴儿,把它端进李继迁的帐篷中,献给他们尊贵的官爷。
李继迁不受,亲自端出来,将鱼用刀割碎,笑容可掬地将碎鱼,献给各帐的老奶奶们分食,第二条献给老爹们分食,食者和观者,无不热泪盈眶感激涕零,接下来的野兔黄羊之类,也是如法办理。妇女们情不自禁地围着火堆翩翩起舞,边舞边歌:水有源来树有根,阿妈老爹生了咱。上敬天来下敬地,中敬妈爹和山川。官爷乃天神来下凡,落地有齿贵难言,天生贵种自灵异,咱们把你当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