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李继迁接到李大信的报警,也是暗暗吃惊,立刻同张浦等商议对策。李继迁道:“张公,郁然弟和各位,宋军来意不善,意欲将咱们扼杀在襁褓里,咱们如何应对?”
高峦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跟他们打即是。立刻将兵马集中起来,迅速跟继冲和大信取得联络,咱们在内阻击,令他们在外包抄,一举将来犯之敌歼灭在地斤泽。”
李继迁不表态,看刘仁谦。刘仁谦是李继迁的姐夫,亦是他蕃落府中的重要官员,与味奴青羊分别为左右都押衙。刘仁谦笑道:“郁然言之有理。自起兵以来,还没有跟宋军正面碰撞过。咱们里外可动用的精兵有二千五百铁骑,加上就近的往利杂谋等族帐的绺子,以及青狼的多族绺子,也能凑足五千骑。宋军并不知道咱们的实力,想来也不会派出大军前来,充其量,也不过是万把步军,三五千骑军,咱们完全可以同他们一拼!”
李继迁又把目光转向张浦。张浦笑道:“二位分析的倒也不差,官爷怎么想?”李继迁笑道:“若单从争战上来讲,他们二位说的没错。但咱们人少力弱,绝对不能硬拼,这是根本原则。而且地斤泽是咱们目前的根本重地,能不把战火引到这来,就不引。咱的意思是,还是要设法去地斤泽以外,同宋军周旋最好。否则,一旦在地斤泽燃起战火,这里可就成了众矢之的,咱们若想有个安稳的歇脚点,都不成了。你们以为如何?”
“很好!”张浦笑逐颜开:“官爷能顾虑到这一层,实在是远见卓识!但事实上是这样的,你越不让宋人进来,宋人就越想进。依咱之见,咱们就摆出一副架势,千方百计地引诱他们进攻地斤泽。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必需给宋军一种感觉,咱们是唯恐他们不进攻地斤泽,这么一来,碰上个懂兵法的宋将,怕中埋伏,反而不会进来。然后再设法在地斤泽以外同宋军周旋,伺机歼敌。即便不能给宋军以重创,也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怕在地斤泽打仗,将地斤泽的重要性,从宋人心里抹去。你们以为如何?”
“好!”李继迁击掌叫好,然后下令:“来人!传箭!命野狼河上游的野利族人,迅速将野狼河拦截,等待听令放水!刘仁谦听令,命你速率所练的兵士,前往野狼河北的沟壑地带分兵,令所有缺少弓箭的兵丁留在那里,在宋军到来之前,要点起上千堆的炊烟,然后你率有弓箭的兵丁,趋前近野狼河一里处的红柳林中埋伏。宋军只要一过河,你们就狂冲猛攻。把宋军打晕后,慢慢后撤,摆出唯恐他不追击的样子?明白吗?”
“明白!”刘仁谦一笑,应命而去。李继迁继续下令:“阿旺听令,令你去野狼河南岸的神马滩,去借用那里的马群,给宋军造成有大批人马在其左侧运动的态势。”“喏!”阿旺欢天喜地地应命道:“想不到,咱也能派上用场。官爷,张公,你们就瞧好吧!”
阿旺下去后,李继迁继续传令道:“众族长听令,命你们率领各自的勇士壮男,跟随高二爷,去野狼河南岸的宋军右侧移动,给他们以包围之感。”“得令!”众人下去。
李继迁招手叫过几个传令兵吩咐:“你们绕道而行,去寻找继冲军主和大信二军主,将咱刚才的部署,转述给他们,命他们相机行事。”传令兵走后,李继迁看看张浦笑道:“张公,咱们只好去准备保护老弱妇孺撤退了。你看,还有甚遗漏没有,补充一下。”
张浦摇头击掌笑道:“好!算无遗策,即便是曹孟德复生,也不过如此。官爷,有一件事咱们得重新考虑。赫连兄弟去汴京有些时日了,却没有搞到有价值的情报。谍报不灵敏,实难谋划。若是知道宋将的脾气喜好和用兵方式,大概连族中老人和妇孺,都可以不用惊动了。虽然咱们不怕迁移,但让他们担惊受怕的迁来迁去,实在于心不安。”
李继迁笑道:“张公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张浦道:“秘密潜伏,很难接触到上层人士,也就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咱的意思,想让连山兄弟回来,重新去汴梁。这次,咱们派他为使,向宋朝示弱。咱思谋着,赵官家一见到他这种杰出人物,定然不肯放回为我所用。只要皇上把他留在身边,封官赐爵,他便可以顺利打入朝廷上层,大展宏图。”
“这倒是个一箭双雕之计,可就是太危险了。若是赵老爹不中计,赫连兄弟危矣。”
张浦起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继迁叹息道:“打完这仗再说吧。”
就这样,袁继忠一到野狼河边,便发现河水明显地减少,河对岸的红柳林中隐隐约约地有埋伏,而红柳林后面的沟壑地带,更是炊烟袅袅,遮蔽了半个天空。傻瓜都能看出来,有成千上万的人马在等待进餐。他命人去河的上游哨探,左右放出探马,后退五里安营扎寨。一个时辰后,哨探回来禀报,上游有人拦河筑坝,将河水拦阻。左右各有大批兵马运动。袁继忠嘿嘿冷笑,心中暗道:“雕虫小技,想包围我,岂能让你得逞?”
袁继忠正寻思进退之策,正好熟仓礼信带人赶来,他灵机一动,决定把熟仓礼信推到最前面。便拉着他坐下商议道:“熟仓大军主,现在,李继迁在前面设下埋伏,部署了一个包围圈,想一口吃掉我们,胃口实在不小。我本欲与他决一死战,但却只带了五天的粮草,已然用去多半。若是跟他再战数日,胜败估且不论,将士们怕是就得讨饭回去了。那时,不用打就是饿也把这些兵饿趴下了。熟仓军主,依你之见,这仗如何打好?”
熟仓礼信一听,这是有退兵之意。他又何尝愿意跟李继迁拼个你死我活?他只不过是想借宋人的力量,取代李氏的地位而已,并不是想真心为宋朝卖命。当时便顺竿爬道:“皇帝不差饥饿兵。大人有便宜行事之权,如何进退大人可随意定夺。末将均无异议。”
袁继忠瞟了离仓礼信一眼,微笑道:“那就请熟仓大军主,率属下冲过河去,一探虚实,再做定夺。如果李继迁是虚张声势,我们便鼓勇而进。否则,你便掩护我军撤退。”
“****姥姥!拿老子来当挡箭牌……”熟仓礼信暗暗切齿,嘴上还得恭敬应命:“喏!”熟仓礼信出来上马暗暗思索:“****的,不拿老子当人,老子也不会让你好受!”
熟仓礼信打定主意,率兵来到野狼河边,唤过亲兄弟熟仓礼仁,暗中吩咐道:“一会咱率一千兵过河趟道,若是顺利,啥也不说,若是败下阵来,你们不要上前接应,回头逃跑,狠踹袁继忠中军,给他冲个稀巴烂。只要别把他踹死,怎样解恨怎样来,明白?”
熟仓礼仁点头退下,熟仓礼信这才率领一千人马,呼喝着冲过野狼河。一上岸,先遭遇乱箭疾射,兵丁举起马上盾牌遮挡冲锋。接近红柳林时,林中冲出平夏军的兵马。两军相遇,展开厮杀。熟仓兵多,刘仁谦兵少,眼见就要败落,林中又冲出一批兵马,杀向熟仓的兵马。
这时,野狼河的水,轰隆声响,连天的霹雳炸雷一般翻滚而来。刘仁谦正准备依计撤退,却见熟仓礼信令旗一挥,率众在河水到来之前,飞奔而去。
这一败冲动留在河南岸的兵马,比飞扑而下的野狼河水还凶猛地向袁继忠的中军踹去。立时,袁继忠的中军大营,是人仰马翻鬼哭狼嚎。这日凌晨的那一幕,又一次重新上演。
眼前的情景,令准备撤退的刘仁谦,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啼笑皆非地观望着。原来计划放河水,是迷惑宋军掩护他撤退的。现在有心上前冲杀一阵,却被河水阻挡。
袁继忠的兵马,被熟仓礼信的败兵踩踏着退后数里,方才收住脚步。袁继忠大怒,寻找到熟仓礼信正要问罪,熟仓礼信已然跪倒请罪道:“令主受惊,末将死罪!末将等实在不知会有河水下来,声音怪异,令马匹受了惊,控制不住冲动阵脚,实在是……”
袁继忠听到这,已然明白。自己没把李继迁拦截河水的事告诉熟仓礼信,实在是自己的过错。深追下去,指不定捉住谁的痛脚。只得叹息一声道:“这都是天意,撤吧。”
袁继忠在撤退途中,遇上围堵李大信的兵马,禀报说,追赶李大信追到黑森林时,中了埋伏,兵马损失大半,只有少数兵马逃了回来。袁继忠叹息一声,挥手让属下退后归队,沉默不语。真窝囊!一个正经仗没打,损失了大半马军,损伤了数千步军。这在他的从军史上,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真不知道如何向朝廷交待,恨不能一头碰死。
袁继忠率领着残兵败将,来到无定河一条支流边,已然夜幕降临,便令安营造饭。吃过晚饭,派出哨探,将士们歇息。半夜时分,火光突起,杀声震天,李继冲杀来。
李继冲使人烧宋人营帐,风火往高处冲去,首先烧到的是木砦后的营帐。宋营一片混乱,争相向无定河支流撤去,以为渡过河便安全了。不想上游掘坝放水,水中夹杂着巨木,一举把数道临时架设的飞江撞碎,同时有人驾木排顺流飞下,用箭射两岸敌人。
袁继忠和熟仓礼信分路率众夺路而逃。熟仓礼信在逃跑途中,马屁股中了一箭,落荒而逃,被赶来参战的李大信活捉。袁继忠倚仗武艺精良,杀出一条血路逃回夏州。
这一战,宋军损失惨重。虽然陆续逃回夏州一万余人,但有四千多人是熟仓礼信的兵马。宋军马步军一共损伤六七千人。好在熟仓礼信被俘后,当即投降李继迁,让尹宪和袁继忠找到替罪羊,把一切过失都推到熟仓礼信的身上。尹宪背个记过处分,袁继忠受了一个降职处分,由田钦祚来接印,袁继忠改任田钦祚的副将,也就一天乌云散去。
袁继忠惨败,引起赵光义的警惕,即刻派出田钦祚,为夏银绥宥静五州都巡检使,接替袁继忠的职位。田钦祚接到圣旨后,依照旨意,点殿前司中等禁兵马军吐浑小底军八营四千人马,中禁兵步军宣武军十二营六千人,共计一万兵马,急忙奔赴西北战场。
朝廷此举,引起李继迁张浦的注意。意识到,朝廷更加注重他们这里了。
这一来,示弱战略,及派遣间谍去宋都,打入宋朝上层,成当务之急。李继迁和张浦经过审慎论证,周密计划,认为一箭双雕计可行。继迁召回赫连山,以使节身份二赴汴梁为谍。
这年冬天,赫连山作为李继迁的使者,带了一些马匹骆驼等礼物,和一行随从二十人,前往宋朝进贡。李继迁张浦高峦等人,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李继迁衔泪高唱: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冥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梯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赫连山挥泪上路,一路上所见所闻,触目惊心,盗贼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氏镇守时的太平景象荡然无存。问及百姓,官兵何在?百姓言道,官兵不敢远离城堡,怕遇上大股土匪或马贼,更怕遇到平夏军。又说,官兵比盗贼更不是东西,常常焚村劫寨杀良冒功……
百姓的话,引起赫连山的警惕,吩咐护卫们远离州镇,专捡偏僻小路走。
这日,赫连山一行过无定河,眼见一个背风向阳的山凹,便歇马打尖。正在寻柴生火之时,山后冒出一群官兵,有数百人,将赫连山和他的随从们,团团围住。一个指挥使吆喝道:“兄弟们,剿了几天的盗贼,一直没见踪影,原来他们躲藏在这了,给我上!”
赫连山虽是读书人,可他身有武功,有高来高去步战短打的能耐。见官兵杀来并不惧怕,迎上道:“军爷,误会。鄙人赫连山,是前往宫阙朝见的使者。”赫连山说着,出示表章和相关文书。这指挥眼珠子一转喝道:“你蒙谁呀?看你贼眉鼠眼就不是个好鸟。弟兄们,给我上!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官兵们见赫连山等衣着鲜亮,驼马雄俊,人少物多,竟欲将他们全部杀光,将财物据为己有。指挥使一声令下,众官兵如狼似虎,杀将上来。
赫连山虽有武艺,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自保有余,救别人便心有余而力不足。须臾,随行人员被砍翻两三个,眼见着就要全军覆没。
突然间,山后扑出一群蒙面马贼杀向官军。刚刚还如狼似虎耀武扬威的官军,一见到这群马贼,如遇洪水猛兽四散逃窜。蒙面马贼将官兵杀散之后,扇形站定,将赫连山一伙围住。
眼见得是才离狼吻又落虎口,赫连山为救众人,连忙高叫:“各位好汉,要钱财尽可取去,只是别伤了我等的性命!”为首马贼喝道:“你等何人?意欲何往?从实说来!”
赫连山听着说话的是个女声,可也不敢怠慢,拱手答道:“各位豪侠,实不相瞒,我等是平夏部蕃人的使者,是入宋朝贡的。好汉如果缺少钱粮,尽可开口,只要不伤害我这些随从的性命,赫连山无不依从。将来我的雇主,也会有一份人情献上,以示感谢。”
一个赫连山看着身形熟悉的蒙面人,凑到马贼首领耳边低语。马贼首领点头,低声喝问。“这么说,你们是李继迁的人了?”赫连山点头答道:“正是!好汉认识咱们的雇主?”
马贼首领迟疑一下,切齿道:“数年前,有过半面之旧,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吧。好了,你们走吧。”赫连山大为惊奇,没听李继迁说过,有马贼的至交朋友。当时拱手相问:“好汉高姓大名?赫连山回头应该如何向雇主说起?”马贼怒道:“用不着多话,走你的路吧!所谓贼不走空,留下一匹马,赶紧上路。别等咱改了主意,你就走不掉了。”
赫连山再不敢罗嗦,留下一匹好马,招呼着几个随从,将受伤者扶到骆驼上,死难者埋葬,起身上路。路上想起,被官兵抢劫,却被马贼所救,觉得既可悲又可乐。
赫连山等人一路上风餐露宿,走了二十多天,于正月中旬,到达宋京汴梁。寻到馆驿住下,先到理蕃院投递了文书,然后回馆驿静侯宣召。等待数日,不见动静,赫连山便寻到驿官打问:“驿官,文书递进数日了,为何不见丁点信息?”
驿丞是个五十来岁的忠实汉子,闻言上下打量赫连山,又左右看看四周,诡笑道:“爷是问咱?这种事,爷得问它!”驿丞说着话,掏出一枚大钱来,指着大钱说。
赫连山恍然大悟,苦笑道:“明白了。谢驿官指点迷津。可有一条,咱明白是明白了。还得请教,咱应该如何办呢?总不能见人就大张旗鼓地塞银子吧?还请不吝赐教!再指一条明路。”驿丞笑道:“蛇有蛇道,鼠有鼠径。爷要信得过我,就将银子交给我,信不过,爷就另请高明。”赫连山二话没说,当时就取了黄金白银,交给驿官道:“驿官你先用着,不够了尽管开口说话。”
本来,平夏部的消息是皇上最关心的。但时逢春节,各有司衙门差不多都在放假,所以连朝廷最关心的事情,也得用银钱打通关节,才有人为之上报。有钱能使鬼推磨,第二天,便有旨意,着赫连山明日辰时入宫见驾。
第二天赫连山早早起来,洗漱完毕换上一身新衣,在驿官指引下来到宫门前。有人进去通报,赫连山便驻足观看大宋宫城:此乃城中之城,地处京城内之西北,方圆五里。始建于唐朝,历代修建不止,建隆三年五月,宋太祖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其图修之。蹑云蔽日,金碧辉煌。正门宣德楼,排列五门,朱门金钉,墙壁镌龙镂凤,彩云飘飞,雕甍画栋,峻桷层榱,金瓦琉璃,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入宣德楼正门,乃大庆殿,庭设两楼,如寺院钟楼,上有太史局保章正测验刻漏。殿外左右横门曰左右长庆门,内城南壁有门三座,系大朝会趋朝路。宣德楼左曰左掖门,右曰右掖门。东西两面,左有西华门,右有东华门……
正是香焚宝鼎,紫雾漾漾,玉楼金殿,贝阙珠宫。世上神仙府,人间第一家。
曾几何时,赫连山和高峦,怀着一颗赤诚之心,要为这家主人卖一生之命。可这家主人昏庸,属下又贪婪排外。硬把两个才华横溢一腔热血的年青人,排斥在此宫之外。令其有空有报国之心,无报国之门;空有济众之志、济世之才,却无法施展……
眼望着这巍然屹立本应该肃然起敬的宋宫大内,赫连山忍不住嘴角洒出一丝嘲笑,也不知是在嘲讽大宋朝,还是在自嘲。金碧辉煌的背后,是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太平盛世的里面,是处处要钱,事事索贿,比盗贼不同的是,改明火执杖变成笑里藏刀,锦绣中原,简直就是豺窝狗洞蛇穴鼠窟窿,真不知是应悲还是该喜。赫连山正暗自嗟叹,有内侍出来,呼唤他入宫觐见。步入宋室高大森然的宫殿时,赫连山险些笑出声来。他突然想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戏,自己不也是来做戏的嘛。大家都在一本正经地开着一个天大的玩笑。
几时玩笑开完了,便又该改朝换代了,只是苦了傻瓜老百姓了。
于是,赫连山也打起精神,认真地开起玩笑。到得文德殿之上,推金山倒玉柱三拜九叩,山呼万岁。将赵官家喜得咧开大嘴一个劲笑,连连呼唤:“爱卿平身,爱卿平身!”
赫连山爬起,自袖中取出李继迁的表章,朗朗宣奏:“……世泽长存,祖功未泯,人心思旧,蕃部乐推,不望通显皇都,但假余生戎落;克遂肯构肯堂之志,常为不侵不叛之臣……”
洋洋数千言,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有力,听得宋帝也不得不点首称许,开金口吐玉言:“赫连爱卿,继迁之意,朕已然尽知。容后从容计议。朕闻爱卿乃贺兰三杰中人?为何成为继迁的信使?”
赫连山拱手奏道:“陛下,成林之贱名居然上达天听,实在惭愧!原本是一心求取功名,冀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但连考数次,尽皆败北。想着定是才智太差,不是殿下之臣,也就偃旗息鼓,牢守田园。其间,得遇西北两位大才高郁然、李继智为友,做个附骥之蝇,常在一起论些诗文。西北人爱开玩笑,见成林常跟李继智高郁然在一起,便以为成林亦是大才,硬将成林同两位大才相提并论。实在说,成林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李继智高郁然的光。至于跟李继迁,我们原有盟兄弟之约。眼见得西北混乱,民不聊生。实在令人心痛,便应其请,为民众跑一趟差。”
赵官家亲切和蔼的笑道“爱卿过谦。贺兰三杰名动天下,岂是滥竽充数之辈?朕闻继智乃全才,高峦的《贺兰赋》,令汴京纸贵过洛阳。爱卿道德文章,更胜高李一筹。爱卿现官居何职?如此大才,窝居于边塞之地,着实屈才。朕欲留爱卿在京任职,若何?”
赫连山似乎大为吃惊,诚惶诚恐地回奏道:“草民还是布衣白身,没有官职……”
“如此甚好。爱卿就留在京师,作一个伴驾官。传旨,赐赫连山进士出身,赏四品官,陪王伴驾,遇缺即补。退朝。”赵官家不由分说,便赐官封爵,把赫连山强行留下。
一殿文武暗自点头,深为皇上见事明快杀伐决断所慑服。如此人物,实是不能让他们流入外人之手,为蕃邦之臂,助纣为虐。当下群臣全都跪倒,山呼万岁,恭送皇帝。
赵官家打发了赫连山,到后殿跟大臣商议如何应对李继迁入贡求和一事。赵普道:“欲知是非事,须问是非人。”枢密副使寇准道:“老相爷这话对极,骗子怕老乡。想知道如何对付李继迁,应先问李继捧,看他怎么说。”赵官家点头应允,派人将李继捧宣来设宴款待。席间赵官家问李继捧:“汝在夏州,用何道以制诸部?”
李继捧回道:“羌人鸷悍,但羁縻而已,非能制也。”赵官家明白了,是以不制为制。跟历代内地王朝,对平夏等地区长期以来采用的政策一样,但羁縻而已。赵官家没有唐太宗的胸襟,决定以汉法治蕃部,决不手软。但眼见李继迁一时半会不会入宋,又抓不住他,而朝廷兵马急于步军改马军,准备与契丹大战,收复幽蓟十六州,抽不出兵力与李继迁多纠缠,只好虚与委蛇将他暂且安抚住。决定派遣副总管太监西北监军秦翰,就近前往平夏军下旨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