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迁匆匆忙忙赶回夏州。快到夏州时,沿途见到许多扶老携幼的人,兴高采烈地向夏州奔去,一问,居然是去夏州看打擂台的。心头立时火冒三丈,大首领大丧,多么严肃的事。
党项人虽然不象汉人那么讲究,得守孝三年,禁止娱乐等。但也不该这样肆无忌惮,大摆擂台寻欢作乐。李继迁打马直奔红柳河畔,果见擂台高耸,人山人海。
李继迁顺着军兵把守的出入道路,向擂台奔去。军兵们认得他,没有阻挡。他骑马一直到擂台前,见一个圆滚滚、两个石碾子摞一起似的壮汉,在拉一张大铁弓,向二百步外的一棵大树上射箭。在树干两丈高处,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头图形靶,眉心为靶心。
壮汉拉开弓,已经很吃力,但观众仍报以欢呼:“破丑重遇贵,好样儿的……”
李继迁有些惊呀,拉弓射箭,在党项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象这种拉弓已经吃力的情形,只能作为笑谈,为何还会有人给喝彩?特别是这个破丑重遇贵,乃是五年前夏州比武大会上夺了魁首的人,是整个党项族有名的英雄。李继迁正疑惑,一边闪出了李继冲,一瘸一拐惊喜交集地嚷嚷:“阿哥,你可赶来了,再不来,咱蕃人就要丢大人了。”
李继迁欢喜地下马,拉住继冲高兴地询问:“兄弟,你也在这,腿脚怎么瘸了?”
李继冲说:“阿哥,你不知道?吐蕃人和回鹘人看咱三哥死了,就想欺负咱们。摆出这么个擂台,向咱们挑战。而朝廷使臣与契丹使臣,都推波助澜。咱们野利、卫慕、熟仓三个大族,也跟着起哄。七哥他居然装聋作哑地默许。咱不能让外人在咱们家门口扬威,便一再跟他们捣乱。可他们真有绝的,回鹘人弄了这么一张弓,没几个人能拉开,能拉开也射不中靶。吐蕃人弄了一匹宝马和一只犬王,结果咱被那匹宝马和犬王给伤了脚。”
李继迁面色沉重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宋人、契丹人、吐蕃人、回鹘人已经趁机跑来生事……对付这种挑衅,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继迁耳听继冲介绍详情,眼观台上。见南北看台的宋使辽使,都在乐呵呵地隔岸观火,而主席台上的吐蕃、回鹘人,却得意洋洋,与之同台的野利、卫慕、熟仓三族长,皆茫然不知所措。拉弓射箭的破丑重遇贵,勉强射完二十箭,只有三四箭中了靶边,羞的脸红脖子粗。
禄胜喜洋洋地上台大声嚷嚷:“都说蕃人善骑射,实在是名不副实!多少天了,小王的弓,竟然无人能使用。潘罗支王子的马,到现在还没人能骑。实在令小王等失望。要不这样,再加十箭,三十箭,射三十箭十箭中靶心的也算,勇士,你再射十箭也算数。”
破丑重遇贵的黑脸羞出血。李继迁大怒,憋闷了多日的火气,终于找到爆发点。他翻身上马,拍马跃上擂台,大吼:“休要胡言乱语!看咱李继迁试试你的鸟弓!”
台上台下一片混乱,然后台下欢声雷动:“李继迁……李官爷……”
李继迁马打盘旋,右手用力一挥,压住欢呼声,对着羞愧欲死的破丑重遇贵一笑道:“英雄勇则勇矣,然不善巧,不为过。百万军之中取上将之头,非英雄莫属!这种雕虫小技,让继迁替英雄玩耍一回!”破丑重遇贵豁然开朗,感激地双手捧弓:“求官爷挽颜!”
李继迁接过弓,手上一沉,立时明白了,这是镔铁弓,怪不得破丑重遇贵这种党项著名英雄,都有了闪失。重弓就得配重箭,弓劲箭弱,射出去就飘了,如何能中靶?李继迁看着禄胜狡黠的笑脸,拉了拉弓,心中大喜。他生来臂力过人,素喜重弓铁箭,寻常二石力以下的弓,也不知拉折了多少。极力寻找了几张强弓,仍旧不凑手。这张弓仿佛是上天特意为他量身定做,他好象遇到了心爱的女人,精神一振,拍马奔跑起来,或镫里藏身,或犀牛望月,不见取箭拉弓,但听弓弦连响,十支铁箭手插一般皆中靶心。
观众沸腾,山呼海啸。李继迁不客气地将这张镔铁弓斜挎背上,仍不下马。挥手压下观众的欢呼,沉声喝道:“还有什么玩意儿,都请拿出来,李继迁替咱蕃众接了!”
“马……宝马……官爷将潘罗支的宝马犬王一并收……”观众啸喊潮呼。
禄胜一脸苦笑,一副赔大了的模样。潘罗支面现惊悸。尹宪与韩德威却若有所思。
司仪上前欢笑道:“官爷,潘罗支王子的宝马犬王在那边空场,请官爷移步过去。”
李继迁喝道:“不必了!请潘罗支王子将犬马牵到台上,咱就在此降伏他的犬马!”
李继迁马踏擂台,已然霸气十足,不费力收弓,越显威风,此言一出,更如炸雷。虽还没展神威,降驹伏犬,已经令看台上的人为之色变,台下人如痴如醉,笔墨难书。
潘罗支心悸之际,暗暗欢喜。历来驯马,都要寻觅宽敞之地,以便施展身手。他的马是不事二主的宝马良驹,别人休想骑上去。而他们吐蕃的藏獒,更是一生只认一主,生性残暴,遇敌以死相拼。将此二物放在一起,恐怕只有神仙才能毫发无损地降伏。李继迁这是嫌人丢的小,死的慢。潘罗支挥手传令,让人将他的宝马、犬王牵到擂台上。
李继迁一看到墨狮、花虎,立时心花怒放。伯乐相马经曰:头为王,欲得方;目为丞相,欲得光;脊为将军,欲得强;腹肋为城郭,欲得张;四肢为令,欲得长。所有宝马良驹的条件,墨狮莫不具备,真是万里挑一、可遇而不可求的千里马。再看花虎,狮头龙颈虎胸豹腰熊腿,双眼寒光闪闪,着实是千载难逢的犬王。犬与马,乃是党项人的翅膀和手足,对于好马好犬,都爱若生命,胜过女人和美酒。李继迁当然不能例外。
李继迁翻身下马,拍马让它自己跳下台,如对大宾地向墨狮和花虎走去。潘罗支迎上说:“李官爷,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乃贵种,就不要亲身涉险了吧?小王的犬马都是粗暴之物,万一伤着官爷,小王担待不起。若是官爷喜欢它们,小王赠送便是。”
李继迁淡笑上前,抚抚马头,拍拍马背,又抚抚狗头,拍拍狗颈,笑道:“咱蕃人有言,马要自己驯,犬要自己养,只有自己驯养的犬马,才忠诚可靠。请撒开犬马吧。”
潘罗支淡淡地一笑,喝道:“请李官爷抓牢马缰,别让马窜下台,伤及无辜蕃众!”
马嘶犬吠,欢腾纵跳,跃跃欲试。李继迁大喝:“如有伤亡继迁担当,撤去缰环!”
潘罗支退回看台目露凶光,冷笑着用力一挥手,马奴、****摘缰解环下台。李继迁摘弓在手,双眼牢牢地盯住墨狮,蓄势待发。观众们发现,李继迁跟以往那些驯犬马的人大不一样,那些人有一半注意力都在虎视眈眈的花虎身上,而李继迁根本不看花虎。
墨狮这些日子跟数百人对过阵,可那都是在空旷之处,猛然被牵到台上,竟然乱了方寸,盯住李继迁,不知是应当进攻踢踏他,还是跳下台奔跑逃避。花虎虽没受太大的影响,但它有自己的规矩,人不上马,它不攻人,静静地盯住李继迁,准备后发制人。
李继迁第一步目的达到,乱了墨狮的方寸,号到花虎的脉搏,仍然静观不动。墨狮不耐烦了,奋蹄而起,向李继迁蹬踏下来,李继迁后退,墨狮踏空,越发狂爆,连连腾空踢踏,李继迁转圈后退,花虎见了,武林高手一般,居然不屑夹攻,退到台角观看。
李继迁第二步目的又达到,泄花虎之势,耗费墨狮气力。墨狮追赶着踢踏一圈,没踢着对手,不由地泄气,准备掉头而去,李继迁闪电般出手,左手弓套住马头,右手揪住马鬃翻身上马,花虎电闪而至,咆哮着咬去,墨狮后蹄弹起,向空中掀去。
前面的那些人多数都败于此,防得马防不得犬,防得犬防不得马,顾此失彼、防不胜防,李继冲也败在这一关上。大家的心忽地都收紧了,为李继迁捏一把汗。然而李继迁根本没骑马上,而是飞身而过,到了马的另一侧,花虎一口咬到墨狮身上,虽没造成伤害,却令花虎、墨狮咆哮如雷,花虎箭样窜过马腹,李继迁回到这边,人犬在马背马腹上下穿梭。
李继迁第三步目的又达到了,破坏了犬马的配合。墨狮连连掀空,仿佛人使脱力,极为不舒服,越加暴躁,胡乱踢踏跳跃,连连踏中花虎,花虎虽强壮,但也受不了墨狮碗口大的铁蹄,被踏得翻滚怒吼,不敢继续从马下过,绕圈子往来,离墨狮越来越远。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人马犬在台上翻腾了不知多少圈,马嘶渐弱,腾跃渐低,踢踏力减,犬速放慢,气喘吁吁,人却精神百倍,开始在马背停留,并且时间渐渐加长,犬马暴跳如雷,却无法伤到李继迁分毫,气势不由地越来越弱。
半个时辰过去,马开始口喷白沫、汗下如雨,犬息短促、垂涎凝丝。李继迁见时机已到,又一次翻身上马,端坐不动,任凭墨狮如何挣扎用尽最后的力气暴跳,重如泰山般地稳坐,花虎怒极,使出最后的力气,跃起咬向李继迁。李继迁腿一闪,伸手揪住花虎颈项皮毛,将它提到马上,铁肘一压,花虎翻了白眼,墨狮打了个前失,勉强撑住,四蹄颤抖,仰天长嘶,回头去舔吻李继迁,彻底驯服了。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只剩下犬马的狂喘声。
李继迁长出一口气,抹去满面的汗水,大喝道:“二位王子,多谢了!”
李继迁自马颈上取下铁弓背好,右手抱着已然醒来,却驯服的猫一般的花虎,在擂台上绕行两圈,然后来到台口,虎吼一声:“让开了!”拍马飞下擂台,向夏州奔去。
李继迁骑着没缰没鞍的墨狮,一口气奔进夏州城,进入蕃落使衙门,亲手给墨狮戴上缰嚼拴好,这才进入议事大厅,瘫倒在毡毯上,掏出酒囊喝了起来,随后跟入的花虎居然探头向酒囊狂嗅,要酒喝。李继迁乐了,挣扎着自几上取一个奶碗,倒一碗酒,花虎有滋有味地喝起来。李继迁泥一般地瘫软着歪倒在毡毯上,默默调息。他虽然体健过人,也是血肉之躯,经过这么一场激烈的搏斗,要说不疲劳,那是说胡话。但再疲劳,他也得挺着,绝不能让外人看出。花虎喝过酒,对几上食物视而不见,伏在继迁身边。
“阿哥,阿哥……”李继冲欢呼着冲进来,手舞足蹈,胡乱嚷嚷。李继迁用力睁开眼睛微笑道:“阿哥乏了,让阿哥歇息片刻,再听你闹腾。你没事替阿哥喂喂花虎。”
李继冲强压兴奋坐下,拿起矮几上的肉放到花虎面前,花虎理都不理,傲然地望着李继冲。李继冲低笑:“真不愧是犬王,有王者风范。花虎啊,你算是跟对主人了。”
“官爷、官爷……”瓮声瓮气的呼唤声中,破丑重遇贵冲进来。李继冲急忙迎上去悄声说:“轻声些,官爷乏透了,正歇息。”李继迁翻身坐起,欢笑道:“不妨事。咱歇息好了。”
破丑重遇贵上前,匍匐下去,五体投地,连连叩头,呜噜着不知说的什么。
李继迁慌忙扶起破丑重遇贵,谦逊道:“你乃咱蕃人的英雄,可不敢行此大礼!”
破丑重遇贵憨笑道:“羞人哩,咱是球地英雄。连回鹘人的弓箭都射不好,咱连官爷的脚趾头都赶不上。官爷,咱嘴巴笨,不知道说甚好,只有叩头行大礼,才心里舒服。官爷请随咱出去,外面好多武士、英雄,还有无数蕃众,都在等着给官爷叩头行礼呢。”
李继迁笑道:“这是从何说起?”李继冲笑道:“阿哥不知道,这些天咱蕃人丢人丢狠了,除去马下器械被一个叫火狐的尕女子夺了魁外,别的比武全输了。要不是阿哥夺了最后这两个大彩头,咱蕃人就没脸见人了。大概是为了这个,大家要给阿哥行礼。”
“对哩。就是这意思,可咱就说不出来。”破丑重遇贵连连点头。李继迁摇头笑道:“咱是管内都知蕃落使,为蕃众增光添彩是咱份内事,反而接受谢礼,这不合适。”
李继冲笑道:“别管合适不合适,人总得见见。要不然他们不散,终不是了局。”
李继迁还是不肯出去,李继冲同破丑重遇贵便拉他出去,正闹着,李继捧与杂谋月等接禀报赶来,李继捧不明所以地笑问:“十八弟回来了?外面怎么啦,聚了那些人?”
李继冲便简单扼要地将事情述说一遍。没容李继捧反应,杂谋月欢喜地说道:“还是十八弟英雄!这事你七哥默许后,立时意识到不妥当,可又不好反悔了,正懊恼不已,想不到十八弟这么光彩地给解决了,可喜可贺!应当出去接受蕃众的敬礼,别推辞了。”
李继捧也反应过来,上前拉住李继迁,欢笑道:“走出去,又不是相亲,扭怩甚?”
几个人连拉带推簇拥李继迁出来,立时欢呼声响彻云霄,广场上聚集数万党项、鲜卑、匈奴、吐蕃、回鹘、契丹、鞑靼、汉人及其他各族人,雀跃欢呼:“李继迁……”
笑容满面、挺身而出的李继捧,意思以大首领的身份说两句,可万众不理睬他要求肃静的手势,疯狂地欢呼雀跃。李继捧连连挥手,可众人就是不理会,李继捧很尴尬,渐渐由尴尬而恼羞成怒,暗暗嫉恨起李继迁。李继迁见不是事,上前一步,高举双手向下一压,立马鸦雀无声,他高声道:“万能神的子民们,各族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继迁身为管内都知蕃落使,只不过是凭良心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没甚值得炫耀的。况且咱份内的事都没做好,现在蕃汉交界处,有许多蕃众正在遭受无妄之灾!继迁羞愧不及,岂敢因一点意外之事,接受你们的敬贺?!大家不要羞辱继迁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李继迁转身向议政大厅回去,万众骚动,窃语如潮。李继捧等一片茫然,杂谋月上前一步,挥手压下嘈杂声,高声道:“大家听咱说,管内使他是在谦逊!他谦逊,咱们却不能糊涂。大首领有令,为给管内使庆功,特地打开夏王宫的酒库,赐酒给大家欢乐!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你们要尽情地喝酒,尽情地歌舞,尽情地欢乐,都跳舞歌唱吧!”
“大首领千岁!月夫人千岁!李官爷千岁……”万众欢腾。
“夫人,大丧期间,这么做合适吗?”赵光嗣大声问。“是呀,这合适吗?”李继捧也大声问。万众欢腾震耳欲聋,他们不能不大声呼喊。杂谋月不悦地高声回答:“你们几时学的这么愚腐?事急从权!这种千金难买的时刻,不凝聚众心,让他们失望而去吗?”
“夫人高明……夫人聪敏……”李继捧、赵光嗣恍然大悟,连声称赞。
杂谋月苦笑道:“别说没用的了。赶紧派人将酒窖里所有的酒都抬出来,让万众去快乐。咱们得赶紧回去议事。十八弟话里有话,你们没听出来吗?恐怕是有大麻烦在等着咱们哩!”
十八年前的一个夜晚,无定河畔李家砦,卫慕夫人做一个梦,天狼飞入她心间。一年过去产一子,生而有齿贵难言。他就是蕃人的英雄汉,官居管内的李继迁……
撼天动地的胡腾舞中,响破天高歌起来,渐渐众人跟上,他唱一句,大家合一句。
就这样,潘罗支与禄胜不惜国宝进行的计划,被李继迁打乱,被杂谋月用来凝众。
李继迁回到大议事厅,见李克宪、李克文、李克明同李氏部分长老,已闻讯赶到,集聚一堂。李克文、李克明都提前到了,只有李克远没来,居然派个管家来。众人见继迁进来,蜂拥而上将他围住,或叙旧情或赞新功。李克文、李克明同一些部族渠帅和长老明确表示,若不看在他李继迁面子上,也一定跟李克远一样,顶多派个二管家来。弄得李继迁如芒刺在背,一面谦逊致谢,一面审视李克文,想找出设伏阴谋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李克文亲近有加,一派长者风范,即便是说让李继迁领情的话,也是冠冕堂皇、文质彬彬,不象李克明那样直接、肉麻,这让李继迁越加背后发凉,直流冷汗。
李继迁突然发现,所有人好象都变了。这些叔伯兄弟还有爷爷甚至太爷辈的人们,都是李氏宗亲,都流淌着一个祖宗的血,都是他亲近而熟悉的人,可现在他好象不认识他们了。说起来,他只不过离开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可却好象离开过十年二十年甚至于几百年,原来那些诚实可信的亲人,仿佛一下都变得虚伪了,虚伪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继迁正如芒在背,李继捧、杂谋月、赵光嗣等进来,众人住口,算为他解了围,却又将他推进另一个旋窝。众人见李继捧进来,都住口不说话,又都收起欢笑,回到自己应在的位子坐下,仿佛刚刚正跟李继迁缔结一个皆大欢喜的盟约,被李继捧打断了。看着李继捧尴尬的讪笑、赵光嗣阴沉了的脸,李继迁又开始浑身冒热汗、周身刺痒。
杂谋月拍拍手打破沉寂:“各位长老叔伯兄弟后辈们,继筠停丧日子不短了,该议一下下葬的日子了。现在人虽没来齐,可大半人都到了,不能再等了。捡日不如撞日,既然大家都在,就将下葬日子定下来,让继筠大首领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大家以为如何?”
坐在上首的几位长老应声附合:“是该定日子了……入土为安……”
这些老辈人表过态,就轮到李克文、李克宪这些实力派,可他们居然一言不发,又冷场。
赵光嗣耐不住了,干咳一声道:“各州刺史、各部渠帅军主,你们倒说话呀。”
“说甚?”李克宪冷哼道:“你干甚的?知道自己一顿吃几只羊腿吗?咱们敬你的才学,抬举你上了台面,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又是擅立,又是令咱们说话,想干甚?”
“你……”赵光嗣拍案欲起。杂谋月厉声喝道:“赵指挥使,你安静地坐会吧!”
赵光嗣冷哼一声,不太情愿地坐下。李克文拍手叫好:“好好好,各位爷爹,各位兄弟,各位儿郎,你们看见没有,听见没有?这是请咱们来议事治丧吗?你们既然自立了大首领,自然就能将前大首领风风光光地抬出去。咱蕃人的规矩,是先治丧后立主,你们既然已经立了主,还叫咱们说甚?看着没有,不说话都有罪,也太飞扬跋扈了吧?”
李克文暗算李继迁失败,便急忙跑到夏州来兴风作浪,逮住机会,尽力煽风点火。
李克明接道:“说的是。既然你们都立了大首领,还叫咱们说甚?老十八,咱本来是不想来讨这个没趣的,是你写信请咱来,咱才来的。想不到会是这样,你得说话啊!”
李克文说:“对对对,老十八你得主持公道!若非你顶风冒雪去请咱,咱也不会跑这来受人逼迫欺压。”李克宪喝道:“老十八别闷着,有甚话该说就说!咱们拥护……”
“够了!都别闹了!”李继迁厉声打断李克宪的话,免得他将最敏感的话扯出来。声色俱厉地说道:“甚时候了,你们还在意气用事?知不知道,现在蕃人已经面临着大劫难,亡族灭种的劫难就在眼前,你们还在这争吵不休,都想干甚?不想见祖宗了吗?!”
“这话从何说起……这话是怎么说的……”大家一片惊骇,疑问四起。
李继迁道:“篱笆无缝,黄鼠狼进不来。蕃人无间,天下无敌。这次违反祖宗规矩,由节度府将校官僚拥立了大首领,就是自裂篱笆。裂痕一现,外鬼即来。吐蕃、回鹘居然在首领大丧之际,在夏州大摆擂台,而熟仓、卫慕、野利等大族帐不但不阻止,还推波助澜,这表明了什么?其二,在夏州、银州腹地,竟然有人设伏拦截信使、谋杀咱和他人,这又表明什么?再有,蕃汉交界处的多处宋人突然袭击,强占蕃地,又为甚?皆为咱们的篱笆有了间隙,都想趁火打劫,抢占咱们的家园、人畜。若是咱们还不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点,继续窝里反,给外人以可乘之机。那咱们亡族灭种的日子,不远矣!”
“有这么危险?”李继捧表示怀疑。大家也是满面疑云。“危言耸听。”李克文不以为然。李克明则胆战心惊地问道:“老十八,真有这么凶险?那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李继迁道:“很简单。前面的对错就不要再纠缠,从现在起,团结一致,篱笆弥合,外患自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不合,外人欺凌。求大家弃前嫌,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