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月光很快消失,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他们刚昏昏沉沉的睡着,又被艾尔叫醒。
涨潮了。
迅速上涨的海水已经快要淹到他们的营地。
“怎么办?”艾尔问她,“要躲到高地么?这里很快就会被淹没。”
小白深吸口气,“穿上战斗服,丢弃帐篷和营具,带上食物储备,乘飞行器到飞船上。提前启动。”
很显然,涨潮之后,船不可能被继续困在礁岩丛中,如果船不见了,而飞行器的能源又在寻找船的过程中被耗尽,他们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们穿好衣服,乘着飞行器在黑暗的雨夜中飞向海面。
在半空中,接着雷电的光芒,他们看到漆黑的海水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淹没沙滩、陆地,很快,森林也被淹没了一大片。
也许,诺亚登上方舟之后,看到的景象也是如此。
天空中没有一点星光或者月光,海水不断翻涌着,大雨不断倾泻而下,他们唯一能用来照明,搜索的,只有那支小手电筒。飞行器上的探灯已经被拆下来改装成别的零件安在船上了。
好在,突然间来了一阵雷电,借着电光,他们发现了那架像颗橄榄球的飞船。它这时早已被海水冲出了礁岩的包围,正在海中央起伏着。
小白心想,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今天下午做的不道德的事。
她随即又想,在这片无人的地上,也有神明存在?
她被自己逗笑了,抹开被雨水粘在额头的碎发,沉着下令,“艾尔,子安,我现在就把飞行器降低,悬浮在飞船上方,你们先跳下去,我拆掉能源核之后……”
艾尔直截了当表示不接受命令,“我先跳下去找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落点,子安在这陪着你,然后带着你跳下来。”
子安也一样,“这样更保险。”
小白摇头,“我们实验过,这船能够同时承受的最大重量是你们两个加在一起的重量,如果你们先下去,我拆掉能源核,再跳下去,尽快重启重力平衡系统,这样才是最合理的,还有,你们两个的驾驶技术都不如我……”
这两人一齐怪叫表示不同意。
为了照顾男性易受伤的自尊心,小白只好换个说法,“我的体重是你们任何一个的几乎一半,飞行器失去动力之后,备用能源可以让我保持更长时间的悬浮,这样才不至于摔在飞船上,把船给砸个洞,还有……”她还在说,子安和艾尔交换一个眼神,艾尔抱着小白一翻身跳下飞行器,落在船体上。
小白怒骂几声,只好和艾尔一样紧紧抓着船体上的突起,尽量把身体贴在船身上躲避海水发狂的冲击。他们身下,这艘小飞船被海水抛上抛下,像匹第一次被人骑在背上的野马,极力要甩掉自己背上这两个乘客。
小白仰头,瓢泼而下的雨水让她看不清楚,她喊着子安的名字,雨水咕咚咕咚灌进她嘴巴里,呛得她咳嗽几声。
她只好趴在船体上,问艾尔,“子安拿到了么?”
又打了一个闪电,船身被海浪颠簸得更加剧烈,艾尔看到子安从飞行器上跳下来落在船体上,表演杂技一样在风浪中朝这边飞跑。
“太好了!”三人会合之后还来不及击掌庆祝,就发现他们的情形不妙。
本来一直露在水面的能源填充阀门现在被颠簸得淹没在海水中。
而三个人的重量使飞船不断在海水中打着转,像是立刻就要彻底沉下去的样子。
“把工具带绑在船体上!”小白刚说完,猛的被海浪掀起,抛离船体。
艾尔紧紧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回来。她咳嗽着,又扒在船身上。
“这里,救生舱的把手,把工具带拴在上面,然后……”她又咳嗽几声,“你们休息一下。”
小白说完,绑好自己的工具袋把半截身体浸在海水中,这样一来,船就可以负载艾尔和子安的重量。
“这时候我有点后悔为什么死要面子,非要在睡觉的时候也穿着战斗服了。现在想穿干花做的比基尼也不行了。”她的牙床打着冷颤,还想开个玩笑,缓解缓解紧张的气氛。
这时的海水早已不复下午时的温暖,冰冷的雨水不断从天空灌注下来,把海水也弄得冷冰冰的。
小白制止要跳下来的子安,“你不能下来,你会比我更快冻僵!而且,你还要把能源核装上呢。战斗服不可能坚持太久了,不要浪费宝贵的热量。如果我受不了了,我会要求你们其中一个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的!”
“再违反船长的命令,我们就得死在一起了!明白么?”她说这话时,天空中又劈下一个闪电,把艾尔和子安的脸照得明亮。他们脸上的情绪都很复杂。
紧接着而来的是滚滚雷声。
小白等雷声过去,才继续说,“我虽然游泳技术还不错,不过,那是只能在游泳池和海滩上看的花架子,我没有你们的力量和耐力。现在,我需要你们其中的一个带着能源核,潜入海底,把它安好。然后,我们从救生舱这边才能重启重力平衡系统。如果系统启动成功,船就会停止现在这种要命的旋转,悬浮起来,我们,就可以……”她连打了几个冷颤,牙床咯咯咯扣在一起。
“我去。”艾尔看着子安,“我比你更习惯冰冷的海水,把能源核给我。”
子安点点头,把手中那支明亮的蓝色小圆柱交给艾尔,“小心。”
小白又讲一遍怎么安装能源核,她让艾尔复述一遍,这才说,“小心。”
子安握紧小白的手,看着艾尔沿着船身攀爬,时不时被咆哮的海浪扑打,和小白对望一眼,“他会成功的。”
小白的黑发被雨水冲刷得从额头垂在脸颊上,她嘴唇打着颤,点点头,握紧子安的手。
一个更加凶狂的巨浪冲过来,在他们面前形成一座高达十几米的水墙,高墙的边缘,是一群奔腾而来的野马马鬃一样的浪边。
“深呼吸!闭气!抓紧我!”子安对小白大叫。
小白点点头,惊恐的看着这座巨墙穷凶极恶的逼近,就在他们的头顶轰然倒塌!
坍塌的水墙砸在他们身上,重量和伤害力一点也不比砖头墙轻。
飞船带着他们沉入水中,巨大的水泡在他们身侧迸裂,船再次升出海面,又再次被接连而来的海浪拍进水底。
这艘能够在宇宙间进行跳跃,穿越星辰的飞船,此刻就像一只被小孩子在澡盆中玩弄的小玩具船,让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进水中,浮起来,再被拍进去,再浮起来,也许,下一波巨浪来袭时就会彻底丧失斗志,永久的沉入海底。
紧紧抓在船尾救生舱的小白和子安,就像挂在船上的两只小吊坠,只能随波逐流。巨浪像棍棒一样打在他们身上,海流又拼命想要把他们从船身上撕下来。
子安伏在小白身上,为她遮蔽,他承受了大部分的击打,可即使如此,小白还是浑身疼痛,吐着海水,身体一阵阵痉挛。
她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海面,忽然觉得绝望,她把脸贴在船舱壁上呜咽,小声喃喃。
子安起初在呼啸的风雨海浪声中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当那排巨浪终于过去之后,他听到她一直带着绝望和难过呼唤的,是“艾尔——”
一瞬间,她感受的绝望和痛苦仿佛被传导给了他,子安感到自己身体疼痛疲惫,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即使忘记了关于艾尔的一切,再次相逢,她爱上的,仍然是他。
他有点想在她耳边带着最刻骨的恶意跟她说,艾尔已经死了。可是,他做不到。
他的手臂和胸口发着颤,有一种类似寒冷的颤栗从心底传向四肢。
又一个浪尖携着闪电雷鸣扑打过来,子安被恶犬一样的浪头卷走。
小白尖叫着,用手拉着系在他腰上的那条工具带。
他被海浪翻腾抛动,在海水中,他睁着眼睛,看到闪电不断在她头顶闪烁,她也被海浪压进水里,水流在海中形成漩涡,要把他拉进深渊,她紧闭双眼,咬着嘴唇,紧紧抓着那条带子,不断有殷红的血从她手心四散,云雾一样流散在他头顶的水中。
她一定是在哭。
在为我哭。
她还在为我流血!
我不能让她死!不能!
子安的力气又回到四肢百骸,他奋力挣扎,游回她身边,她抓住他的手,身体不断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