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候,校门口走出一个人来。我当时也没注意,当她走近了,才发现她有点面熟。“江流儿,你怎么在这里呀?”没想到她竟一下子认出了我,“我是东方月,你还记得我吗?上次我在你们电视台做了个访谈节目,就是你采访我的。”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在一期民间艺人的节目中采访过她。她可是个刺绣高手哦,没想到来这里当老师了。我告诉她我想进学校去采访,请她带我进去。东方月答应了。我和东方月说话的时候,欧春暖一直没说话,但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东方月身上。东方月是个古典美女,杏仁眼,桃花脸,发髻高挽,撑着一把手工制作的国画油纸伞,画上的出水芙蓉与她的绣花丝绸裙子相互映衬,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印象,难怪欧春暖会这样看着她。
东方月说我和欧春暖是她的朋友,是来看她的,保安没有再为难我们,我们顺利地进入了校园。东方月邀请我们去她的办公室里坐坐,欧春暖说不用了,做节目要紧。东方月陪着我们来到排练厅,排练厅里姑娘们已经开始训练了。正像保安所说的,排练厅的大门上锁了。看到这个情况,东方月也没有办法。我和欧春暖的心也凉了半截。
“还是先去我的办公室坐坐,然后再想想办法。东方月说。
“我去找校长问问看。也许他会答应的。”我向东方月询问了校长的一些情况,准备去向校长恳求。 东方月把我们送到校长办公室前,就回去了。临走时,她一再邀请我和欧春暖去她家做客,她说她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幢老房子。
我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正好校长在。我向他说明了来意,校长很客气,但对我们的跟踪拍摄要求说什么都不答应。他说:“我们学校已经有媒体接待日了,我希望你们在这个时间过来采访。这样你们既能拍到东西,我们学生的培训也不会受到影响。”我说:“我希望能拍一部记录片,全面地反映奥运礼仪志愿者的精神风貌。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校长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校长,这部记录片做好以后,对你们学校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呀!”欧春暖说。
“这个我知道,但这次培训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再说要求采访的媒体太多了,我们不能厚此薄彼,只有全部回绝。”校长说。
“如果只有我们一家呢?”我问。
“如果只有你们一家,我也许会考虑。”校长不相信地说,“但你们能把其他媒体请走吗?”
“试试看吧。我们有耐心。我们能等。”我说。我知道校长是在搪塞我,哪一家媒体不想独家拍到这群被称为国脸的北京奥运小姐的训练情景呀?
从校长室出来,欧春暖问我:“你真的有办法把其他媒体的人请走吗?”我摇了摇头。欧春暖推了我一把说:“我还真以为你有办法,你骗我呀。我回去了。”晒了那么长时间的太阳,又不能获得采访,我知道欧春暖在埋怨我。“要不,找几个小混混把外地的记者都泡磨走。”我说。“馊主意。”欧春暖说,“不过我们可以等。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和耐心。”在关键的时刻,欧春暖还是愿意和我站在一起的。
“开始工作吧。”
“恩。”
我和欧春暖走回排练厅外,整理好拍摄器材,隔着玻璃开始拍摄。可是拍摄的效果和角度都受到了限制,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没关系,我会把那些不好的东西处理掉的。”欧春暖安慰我。没多久,外面的十多个记者也进来了,看到紧锁的大门,才相信了保安的话,他们的采访兴致也消了一半。
排练厅里很安静,姑娘们正在站姿训练。昨天的红裙短装换成了白色的连衣短裙,裙子是丝绸质地的,光滑的绸面上绣着缠枝牡丹花,绿叶红花,高贵而不低俗。今天的站姿训练和昨天的站姿训练发生了许多变化。我看到每个姑娘的膝盖内侧都夹着一张A4的红纸,头上顶着一本16开的课本,双手自然地垂在双腿外侧,眼睛温和优雅地平视前方。我赶紧把这一幕拍摄下来。其他的记者也很好奇,不顾玻璃的阻挡,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家伙。可是在排练厅外的拍摄角度是有限的,而姑娘们又是站着一动不动的,大家拍了几个镜头后,再也找不到新的画面了。
“为什么要在膝盖内侧夹一张薄纸呢?”记者们闲着无事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一定是让双腿并得更紧密一些。”一位记者说。
“一定是为了增加训练的难度,防止学生偷懒。”另一位记者说。
我问欧春暖这是为什么?欧春暖从包里抽出一张白纸来,自己试了一下,但她没坚持几分钟,白纸就掉了。她说:“膝盖内侧夹着白纸是为了让姑娘们站得更挺拔。你想啊,要夹住白纸,膝盖内侧必须紧紧地贴在一起,而要想膝盖内侧紧紧地贴在一起,小腿必须尽量挺直。这样一来,姑娘们一个个就站得挺拔了。谁要是稍有松懈,纸张就会掉下来。”
我说:“这么难呀,坚持下去可不容易。不知道姑娘们要站多少时间,她们的腿都在发抖了。”
“最难受的不是她们的腿,应该是穿在高跟鞋里的脚。你们男人是感受不到的,站得越久咯得就越痛。我有一次去采访时,站了三四个小时,回来后,脚上有好几个水泡,疼了一个多星期。”欧春暖说。
今天主持培训的是礼仪教师慕容湘琴。慕容老师在培训时,虽然态度和蔼,面带微笑,但对学生们要求一点都不放松,大家都有点怕她。她看了一下手表说:“还有25分钟。大家注意了,不要让红纸和课本掉下来,否则要从头再做一个小时。”
听到还有25分钟,姑娘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少轻松,反而更凝重了。对于极度紧张和疲惫的人来说,再坚持1分钟都是艰难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受着肉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这种折磨是痛苦的,但没有一个人把它表现在脸上。姑娘们依然神情平和,面带笑意地站着。可是她们头顶上微微抖动的课本告诉我们,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是多么地不容易。
“还是等到媒体接待日再来吧。”有几个记者离开了。
“你觉得把这一切都拍摄下来,有意义吗?”欧春暖见我还扛这摄像机在不停地拍摄,轻轻地问我。
“你有没有看出,随着时间的推移,姑娘们的表情还是在发生一点点变化的。”我说。
“看不出来。”欧春暖说,“我觉得她们都是一个模样的,一样的身段,一样的微笑。要是她们交换一下位置,我肯定不知道谁是谁了。”
“女人看女人容易眼花。”
“男人看女人就不容眼花吗?”
“当然不会了。”我把镜头定格在昨天那位江南姑娘的脸上。在特写的镜头里,我看到她脸色苍白,汗水把秀发全湿透了。她此刻的灵秀和婀娜更衬托出了她的柔弱。我的心一震,昨天站姿结束后,她溜倒在地板上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不知道今天增加了难度后,她能不能坚持下去?
还没等我想下去,答案就出来了。那位江南姑娘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摇,头上顶着的课本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姑娘们谁也没有回头看,但大家都现出了担忧的神色。要知道课本一掉到地板上,训练又得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