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谦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看着秤上的数字慢慢变成了一百零八斤半,一双促狭的眼把脸红成虾饺的汪真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痛心疾首道:“都这运动强度了,你还能胖半斤,汪旺旺,你的肉是有多离不开你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精光一闪,“运动是有了,管不住嘴是吧?”
他一脸严肃,“一天几顿?”
汪真真怯弱地伸出了三个手指。
“还敢说谎!”朱仲谦做凶神恶煞状。
汪真真吓得连忙伸出了四根手指,不甘心地辩解,“家里冰箱之前都是满的,不吃都要坏掉了。”
“随便,你吃掉两个冰箱都跟我没关系。”朱仲谦面色冷下来,转身就走,“明天不用来了。”
“不要啊官人!”汪真真哭着抱朱仲谦大腿,“我不吃了,我真的不吃了。”
“真的?”朱仲谦挑着眉,有点不太信她。
“嗯。”汪真真信誓旦旦,“反正冰箱里的我也吃完了!”
朱仲谦嘴角抽了一下,凶巴巴地靠近她威胁,“你要是让我看到你又在吃,你就给我,立刻,马上,消失!”
汪真真吞了吞口水,惶恐地接受了这份丧权辱国条约。
因为汪真真乱吃又肥了半斤,朱仲谦暴跳如雷,早上甚至推迟上班半小时,板着脸跟个铁塔似的杵在器械旁,用“再吃就咬死你”的目光盯着汪真真做仰卧起坐。
气得汪真真想把昨晚吃完的两盒冰激凌全吐他脸上。
但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干。
早上的魔鬼训练终于结束了,汪真真瘫在器械上累得不想动,朱仲谦满意地点了点头,手抱肩膀和一旁的美国大叔寒暄聊天,这大叔也爱早上来跑步,每天边跑步边围观朱仲谦对汪真真呼来喝去,看热闹看得很愉快。
汪真真已经在脑补他们的对话了。
大叔:对姑娘要温柔啊,瞧把人家累的。
朱仲谦:没事,她耐练。
想想就生气。
汪真真对着朱仲谦的背影,慢慢地,慢慢地,竖起了食指。
而就在她竖起食指的刹那,朱仲谦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转过身来,眼里一道寒光直射过来,吓得汪真真措手不及,食指生硬地缩了回去。
朱仲谦沉着脸凶巴巴地问:“你刚才朝我指什么?”
他死盯着她的食指,一脸“你不老实说我就把你的手砍掉”的凶狠表情。
汪真真快被吓死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指你了?”她也凶巴巴地伸出食指,慢慢往上,戳自己的鼻孔:“挖鼻屎不行啊?犯法啊?”
“现在环境怎么那么差,鼻屎好多。”
朱仲谦被她给彻底恶心到了,多看她一眼都难受,一脸嫌弃地转身走了。
汪真真小人得志,笑得前仰后合。
但是汪真真这个小人没有得意太久,因为把朱大少给恶心到了,她遭到了打击报复。
她颠颠地正准备回家补眠呢,朱仲谦的电话打过来了,“今天别回去了,强度还要增加,以后下午还要再练半小时。”
汪真真只觉得眼前一黑,抱着电话嗫嚅着:“我,我下午要午睡的。”
那边呵呵一笑,说:“你不是说我办公室的沙发睡觉很舒服吗?”
汪真真心里破口大骂:再舒服的沙发,能跟床比吗?
她又瑟缩着吸了吸鼻子,“卷毛还等着我回去喂呢。”
总之汪大小姐那意思就是,下午不想练。
人生已经够痛苦了,能少练半小时也是幸福不是吗?
电话那头朱仲谦的声音透出威胁,“哦,我怎么忘了,你每天不光要喂猪,还要喂狗,这么忙,以后就不要来练了。”
汪真真腿一软,她不傻,这是猪头要跟她绝交呢,这意味着卖保险的事要彻底黄了,她要被她妈妈、姑姑追杀,她要卷铺盖从公寓里滚蛋,流落街头,跟狗抢馒头吃……
还喂什么狗啊,她都快要活得连狗都不如了。
“不不不。”汪真真立马泛开一个狗腿的笑,“卷毛哪有我减肥重要啊,练啊,必须练!猪头你真是中国好同桌,为我一片苦心啊,不过我知道你工作很忙的,你要是太忙就不用来健身房帮我了,我会好好练的,你不知道,我减肥的心特别迫切呢呵呵,呵呵呵。”
汪真真发出一阵干笑,那边朱仲谦慢条斯理地说:“工作是很忙,不过你都说我是中国好同桌了,自然是要挤时间帮你了。”
汪真真气得踢了踢健身房的墙壁,结果这一脚太狠,墙壁没疼,她的脚趾好疼。
她闷哼,捂着脚趾跳了几下。
她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她这位好同桌是新仇旧恨一起跟她算呢,她这保险,不好卖。
汪真真心里流泪,决定今天先回去爽一天,站在健身房门口睁眼说瞎话:“我快到家了呢,猪头,好猪头,我们明天再开始吧。”
我快到家了你总不至于还要我下午滚过来吧!
那边男人哦了一声,口气凉凉地说:“我都不知道你以健身房为家了。”
汪真真耳边一声炸响,握着电话跟贼一样东张西望,心里有点发毛。
猪头没在附近啊,他不是回办公室了吗?怎么知道她还在健身房的?
她又干笑一声:“你怎么知道……”
正这么问着,美国大叔换了一身西装出了健身房,朝她友好地笑了笑,汪真真心想自己魅力还真大,老外都对她暗送秋波呢,然后就听到朱仲谦在电话里说:“Andy两分钟之前还在健身房看见你,怎么?玩穿越呢?”
Andy?
美国大叔?
他俩什么时候背着她打得这么火热了?
汪真真正用猥琐的思想揣度两人的时候,只听朱仲谦那头电话铃声响起,他沉声道:“还不死过来,杵在健身房丢我的脸吗?”
他啪一声挂了电话。
汪真真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进了电梯,里面站着的正是绅士儒雅的美国大叔Andy。
“臭老外。”汪真真仗着人家听不懂,嘴里不满地嘟嘟囔囔。
“我刚洗过澡了,不臭的。”大叔睁着无辜湛蓝的眼睛看着她,关键是,人家说的是标准的中文。
汪真真冲他抱歉地笑笑,等电梯门一开,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时间还早,她没有直接去宏科找虐,而是在街上吃了点早餐,然后回家喂卷毛。
蹲下来喂卷毛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朱仲谦的话。
“你每天不光要喂猪,还要喂狗,这么忙,以后就不要来练了。”
“我没有养猪啊。”汪真真嘴里嘀咕。
眼皮一抬,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气得身子一歪,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啊啊啊啊!”
卷毛一看她在打滚,也不吃饭了,身子一歪,也节奏相同地打起滚来。
跟神经病主人相处久了,狗的精神也不太正常了。
一人一狗滚了一会儿,汪真真气得不滚了,坐起来破口大骂:“死猪头,你才是猪!老娘跟你没完!”
卷毛吐着舌头眼巴巴地用“主人你怎么不滚了我还没滚爽”的眼神呆呆望着她。
但汪真真已经顾不上爱狗的情绪,她气呼呼地蹿起来,拿起包往门外冲。
此时身在宏科的朱仲谦坐在会议室中间,凝神听取下属的报告,完全一副老板架势。宏科之前大手笔拍下了一个黄金地段,打算针对城市顶层人群做高端楼盘,取名锦尚年华,现在正就楼盘设计进行招标,国内外好几家建筑设计所都有意向角逐,喻寒所在的喻盛建筑设计所就是其中之一。
汪真真冲进宏科,正赶上会议结束,她站在电梯里一副慷慨激昂要找朱仲谦辩论至死的表情,在看到和朱仲谦一起走进来的男人时,顿时睁大了眼睛。
汪真真的眼里满是粉红泡泡。
喻寒,她的男神,再度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犹如一道清风,就这样朝她扑面而来,这是缘分吗?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将他送到她的身边了吗?
电梯里被完全无视的朱仲谦,看着汪真真的花痴脸,俊脸都快渗出黑水了。
喻寒看见电梯里的汪真真,毕竟前几天刚吃过饭,还有点印象,指着汪真真对朱仲谦说:“这不是汪……”
“汪……汪……汪”这是每回汪真真对喻寒做自我介绍时说的话。
喻寒皱了皱浓眉:糟糕,这个汪汪汪真名叫什么来着?朱仲谦很理解地与他对视一眼:我知道你又忘了她的名字。
喻寒很尴尬,但他反应很快,“这不是汪……美女吗?”
他话音刚落,汪真真只觉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她突然感动到窒息。
喻寒夸她是美女!
汪真真很亢奋,但作为一个资深脑残粉,她没有大胆地站在喻寒身边接受男神的赞美,反而脚一缩,悄无声息地躲到了朱仲谦身后。
她又脑血栓发作,背着喻寒,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起了朱仲谦的腰。
猪头,你听到没,我不是猪,喻寒夸我是美女呢?
汪真真你的智商连猪都要不如了。
朱仲谦咬着牙在心里骂了句,不顾喻寒在场,不耐烦地对身后人道:“我都说了你找我也没用,那个医生需要提前半年预约,你再等等吧。”
他话一说完,电梯里彻底安静了。
喻寒本来就觉得这姑娘举止有点奇怪,现在朱仲谦这么一说就彻底确定了:这姑娘精神有问题。
他仔细一想,这姑娘高中时话就说不全,唯一对他说的完整的一句话是“喻寒,呵呵呵,你裤子拉链开了耶”。
喻寒强迫症发作,忍不住又想低头检查自己的裤子,但生生克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却很不自然。
想想挺惋惜的,挺漂亮一姑娘,虽然比从前胖了点,但胖得挺可爱,怎么就得了神经病呢?
同一时间,汪真真也石化了。
猪头你才有病,你才需要看医生!
她急于解释,不死心地张口“我”了一下,朱仲谦很好心地抢先说:“哦对了,喻寒是老同学了,你不打一下招呼吗?”
汪真真看了喻寒一眼,哑炮了。
算了,还是不要说什么了,先拜托猪头帮她提前半年预约起来吧。
朱仲谦满意地笑了笑。
但是汪真真还是很生气,食指以每分钟100次的速率猛戳朱仲谦表达抗议:死猪头,你怎么可以在我男神面前说我有病!他刚夸过我是美女呢,这下完了,我成了有病的美女了!
喻寒对于精神病美女是很宽容的,所以他很善解人意地直接无视掉汪真真,与朱仲谦寒暄起来。
“仲谦,这次竞标,我可不是要你卖老同学面子,我们喻盛绝对是要用实力说话,看到我的黑眼圈没有?最近全所上上下下为了锦尚年华通宵工作,后天竞标会你会看到我们的诚意的。”
朱仲谦虚与委蛇,“锦尚年华值得最好的设计,我拭目以待。”
两个外表同样出色的青年谈笑风生,他们的身后,汪真真的爪子被朱仲谦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抓住,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她只好白了他的脑勺一眼,消停了。
喻寒嘴上说不想攀老同学的交情,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同学关系是这个社会上最靠谱的关系,喻盛的胜算不小。
对于“同学关系是这个社会上最靠谱的关系”这个定论,唯一持否定意见的只有可怜的还没把保险卖出去的汪真真了。
当她看到朱仲谦办公室里多出来的崭新跑步机时,感觉整个世界都暗淡了。
“猪头,这个怎么会在这里?”汪真真抖着手问。
朱仲谦温文尔雅地一笑,“被你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确实没法每天下午去健身房帮你,大家老同桌一场,总要帮人帮到底对不对?不帮你减个十斤八斤的怎么对得起‘中国好同桌’的称号呢?”
汪真真感到腿软,十斤八斤?不是说好五斤的吗?
她冲到朱仲谦办公桌前,恨不得挤出两滴眼泪,“猪头,你不是说五斤的吗?”
怎么还没几天就翻倍了,她花了好多钱才吃出来的肉,说实在的不太舍得减,而且关键是,减肥实在是太辛苦了。
朱仲谦抿着唇笑得很优雅,但并不表示他此刻心情很好,他说:“我看你最近那么努力,就是一副不减十斤不罢休的样子啊。”
“是是。”汪真真唯唯诺诺:“想是那么想,但猪头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是个知足的人,减五斤就很满足了。”
见汪真真不知好歹讨价还价,朱大老板脸一沉,废话都懒得说了:“十一斤。”
汪真真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五斤半。”
“十二斤。”
“六斤。”
“十四斤。”
汪真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站不住,这要是十四斤肉膘下来,她不成肉干了?
她痛心疾首,痛苦无比地比了个手势:“七斤。”
朱仲谦微微一笑,“Deal。”
汪真真那个想满地打滚啊。
这是中国好同桌吗?这分明就是“中国讨肉鬼”啊!
汪真真吃了闷亏,心里又搞不明白哪里惹着这个冤家了,好好的从减五斤到减七斤,这要减到何年何月啊,看样子她要老死在他办公室了。
中午还不给吃饱。
夏秘书订了两份餐,朱仲谦那份是香喷喷的土豆牛肉盖浇饭,闻着都流口水,汪真真满是期待地打开自己这份,心想夏秘书果然是个贴心的秘书,连她爱吃土豆牛肉饭都从猪头那里打听出来了,他们高中边上有家小餐馆,门面虽然破旧,但那个土豆牛肉饭真是一绝,土豆炖得很烂入口即化,牛肉口感也好,汪真真经常拉着朱仲谦去吃,吃了三年也不厌。
当她打开的瞬间,她的世界灰暗一片。
没有她爱吃的土豆牛肉,夏秘书给她订了一份番茄炒蛋盖浇饭,全素的。
在汪真真眼里,鸡蛋根本不算蔬菜,只有肉才是一生挚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