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就订在俱乐部,俱乐部的大厨是婉柔从香港请来的,厨艺高超,擅长烹饪高级粤菜。餐厅规模不大,没有大厅,只有十几个包厢,想在俱乐部吃饭,除了至少提前一天预订包厢外,还得提前下菜单,以便厨房提前备料。八号如意厅是婉柔招待客人的专用包厢,不对外营业。晓露看到婉柔要求的菜单,都是最昂贵的原料。鲍鱼要两头的,鱼翅要海虎翅,还有熊掌、燕窝等,以为婉柔要请什么重要客人,不想当晚在包厢里见到的却是两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婉柔只介绍了两人的名字,一个叫阿龙,一个叫阿成,对他们的身份没有任何说明。但晓露从两位带东南亚口音的粤语判断,这两人是王爷的手下。想来是王爷走后,还有未尽事宜留给他们督办。
穿着红旗袍的女服务员用银托盘将红烧大鲍、生拆蟹肉海虎翅、御品官燕一道道端上来,最后一道上菜叫“一掌定江山”,是用熊掌、海参、乳鸽精心制作而成,这是名爵俱乐部的招牌菜。婉柔对阿龙和阿成很客气,每道菜一上来,便嘱咐他们多吃一点。阿成和阿龙吃得很高兴,对那个“一掌定江山”尤其感兴趣,一上来便眉开眼笑地大快朵颐。
婉柔借口身体不舒服,不能喝白酒,便用红酒敬二位。吃了一会,两人说不习惯喝红酒,山珍海味一定要喝白酒才过瘾。婉柔便吩咐上了一瓶茅台,由晓露应酬二位。
面对热情而矜持的婉柔和晓露,阿成阿龙刚开始还比较斯文,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两人自斟自饮,一瓶茅台下肚,随着酒精的发酵,两人渐渐放肆起来。
两人开始交流嫖娼的经历,讨论哪里的小姐有什么特色,粗言秽语,一口一个“婊子”,全不顾忌还有两位女士在场。晓露心里大骂两人无耻,她看了一眼婉柔,见她只是皱着眉,玩弄着手里的大哥大,装作没听见,也不好发作,只得自己生闷气。
这时女服务员阿玉进来,给四位换干净的碟子。换到两位男士那边时,她俯身下来,阿龙突然摸了一下阿玉从高开叉旗袍里露出来的白腿,阿玉吓了一跳,碟子掉在地上。两人淫笑着一人抓住阿玉的一条腿,亲起来。阿玉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到婉柔背后,向婉柔求救。
“够了,别太过分!”婉柔站起来。对吓得瑟瑟发抖的阿玉说:“你先出去!叫人进来收拾一下。”阿玉红着脸慌忙逃出去了。婉柔转身对两位厉声叱道:“这是我的地盘,请二位放尊重点!”
“小婊子,装什么装,老子摸一下怎么了?”阿龙满不在乎地说。
“她不是婊子,我这里也不是妓院。请你搞清楚!”婉柔气得涨红了脸。
“妈的,你叫谁搞清楚!你不就是个大婊子吗?我叫她小婊子还有错?”阿龙借着酒劲朝婉柔嚷着。
婉柔脸色一变。不等她开口,晓露已经出手了。她左手一把拉过阿龙的胳膊,右手一拳朝他的面门打去。
“砰”的一声,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腮帮上,只见他嘴里喷出一口鲜血。阿龙被这一拳给击飞了出去,仰面倒地。
阿成怒吼一声,挥拳朝晓露打来,晓露发出一声冷笑,侧身闪过,等他在空中的重心一过,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他闷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最恨嘴贱的男人,快给张总道歉,否则我饶不了你们!”晓露一脚踩在凳子上,看着两个倒在在地上的男子说。
两个男人在地上痛苦呻吟,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用不着这两个东西道歉,被打烂的狗嘴也吐不出象牙来。好了,叫人把这两个人扶走,给他们处理一下伤口。”婉柔道。拿起桌上的大哥大,转身出去了。
晓露追了出来,拉住婉柔问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们是不是大老板的人?”
婉柔看着晓露道:“我也最恨嘴贱的男人,谢谢你帮我教训了他们。只是没想到你的身手这么好,两三下就把那两个狗腿子撂倒了。”
“会给姐姐带来麻烦吗?大老板会不会责怪你?”晓露不安地问。
“这两个狗东西想欺到我的头上,岂是能容忍的?算是替大老板教训两条狗罢了。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由我处理。”婉柔道。
张晓露回到宿舍,坐卧不安。她知道自己刚才犯了错误,不该将那两人打得这么重。一个20岁的女孩,有这么高强的武功,且一出手就这么狠,很容易引起怀疑。刚才婉柔看自己的眼光,难保她心中没有闪过一丝疑问。
阿龙和阿成两人再也没有在俱乐部出现过,婉柔也绝口不提此事。但晓露心里总有些不安,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就过去。
一周后的晚上,晓露在餐厅巡视,见到正在传菜的阿玉。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晓露每次见到阿玉,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一点什么,晓露把这多了一点的内容理解为敬畏和感谢。晓露对这位看起来本分老实的阿玉也有几分好感,给了她一个微笑,正想说些什么,另一位男服务员过来说,张总在八号包厢等她,叫她立即过去。晓露没有细想,对阿玉点了点头,便往八号包厢走去。
一推开包厢门,晓露的寒毛就立起来了。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根黑乌乌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不许动。双手抱头,慢慢走到沙发那边去,乱动一下就打死你。”持枪人恶狠狠地命令道。
晓露把手举起来,抱着头,顺从地慢慢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那人站在她面前,用枪指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
晓露抬头看了他一眼。此人大约30岁左右,头上戴着棒球帽,左脸有一道刀疤。
“张晓露。”
“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警察派来的卧底?”那人用枪逼近了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警察呢?”晓露说。
“听说你功夫不错,很能打啊,一拳就把阿龙的牙床打烂了,我弟弟阿成也练过功夫的,一交手肋骨就被你踢断了两根。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那是他们嘴贱的下场,谁叫他们侮辱张总的,我是替张总出头。”晓露道。
“你一个从夜总会出来的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功夫?在哪儿练的?”那人问。
“我的武功是在武校练的。那天他们两人喝醉了,没有防备,所以才被我占了便宜。”晓露答。
“你到底是谁,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那人的手加了力,枪口对准晓露的左胸。
“我是谁,你去问张总就知道了。”晓露答。
正在僵持间,婉柔推门进来了。“把枪放下!有话慢慢说。”婉柔关上门,对刀疤脸呵斥道。
“你从夜总会捞出来的这个小姐,你查过她的底细没有?”刀疤脸问,枪依然指着张晓露。
“我身边的人我当然了解。她的功夫是在武校学的,我两年前就在省武校认识她了,我担保她没有问题。”婉柔道。
“我是在执行王爷的命令,有什么话你自己和王爷说。”刀疤脸说。枪虽然还指着晓露,但离远了些。
婉柔拿出大哥大,接通了一个电话。
“我用我的性命担保,张晓露绝对不是警察!”婉柔对着电话里的人说。
婉柔把电话拿给刀疤脸让他听,刀疤脸听了一会,把电话还给婉柔,把枪收了起来。
“我们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不得不小心。对不住二位了。”刀疤脸对张婉柔和张晓露低头抱拳。说完开门出去了。
婉柔过来扶住晓露的肩膀,问道:“晓露,吓坏了吧?这是一场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晓露点点头。自从接到指令到张婉柔身边卧底,她便清楚婉柔一定是犯罪集团的成员,但因为一直没有拿到证据,心里总抱着一丝幻想。刚才自己被枪顶住头的时候,她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她终于在心里确认了张婉柔的身份。既然她是犯罪集团的成员,就必然要被绳之以法。这是自己的使命!想到她很可能就要被自己亲手送上断头台,而她却在用自己的性命来担保自己绝不是警察。 张晓露看着张婉柔,内心百感交集。
“姐姐,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随身带着枪啊?”晓露仿佛被吓坏了,半晌才转头问。
“没什么,这些人就喜欢玩刀玩枪,拿出来吓唬人。那天被你打伤的阿成是他弟弟,他是来寻仇的。现在事情已经摆平了,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刚才吓死我了,你确信他会听你的,不再来找我报仇?”晓露抓着婉柔的胳膊问。
“就算他不听我的,王爷的命令他不敢不听,刚才王爷已经命令他回去了。” 婉柔道。
“真的吗?王爷真的有这么大本事啊?”晓露还是不放心。
“你放心好了,真的没事了。晓露,以后出手不要这么快,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能动手。知道吗?” 婉柔道。
“知道了,我那天实在是太冲动了,听到那两个王八蛋那么说你……”晓露道。
“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出头。没想到你离开武校这么久,功夫还这么好。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怕别人再欺负我了。”婉柔微笑道,很欣慰的样子。“谢谢你,晓露,相信你不会辜负我对你的这番信任。”
“那当然,我一定不辜负姐姐对我的信任。”晓露看着婉柔说。
4
张晓露不知道的是,她出手打伤阿龙阿成的第二天,张婉柔就派人去广州调查过她。派去的人到了省人民医院,打听到确有一名叫李秀琴的女人患有肾病,每周都要到这里来做透析。来人把张晓露的相片拿给医院的人看,医院的人认出这确实是李秀琴的女儿,每月的治疗费都是她到收费处来交的。来人回来向张婉柔汇报,讨问是否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张婉柔听完汇报,说了声“不必”。
此时她对张晓露已深信无疑。所以她才敢用自己的性命为张晓露担保。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晓露刚进到办公室,就听到电话响,急步走过去拿起话筒,是张婉柔的电话。“我要离境一段时间,已经到了关口。刚想到要和你交待一声,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看好俱乐部,别让人惹麻烦,把警察招上门。”
“出了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回来?”
“别问了,我马上就要出关了。”婉柔说完,挂了电话。
晓露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愣了几秒,之后慢慢放下电话。大脑开始急速转动。晓露从刚才张婉柔的声音里听出了异常,她似乎处于紧张和慌乱之中。一定出了什么大事,让她在上午海关刚刚上班时就决定出境。
晓露心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莫非张婉柔要逃跑?!晓露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出一身冷汗。她本能地拿起电话,想告诉林志强,拨了两个号之后,又把电话放下了。
不会的。张婉柔两年前就进入了米处长的视野,她的行踪早已在监视之下。在制毒工厂没有找到之前,是不会动她的。在张婉柔这边,俱乐部还在正常运营,她又刚收购了一家制药厂,她不会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就丢下这么多产业逃走。而且,晓露自信婉柔对自己已经有了感情,真要逃跑也会给自己透露一点信息。
也许,她只是有急事要出境办理,过几天就回来。
晓露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八天。第九天,终于听说婉柔回来了。她进关后直接回到海边别墅,没有出来。傍晚,晓露拿着一盒云吞到别墅找她,用密码开了门,上了楼。推开卧室的门,看到脸色灰白的婉柔躺在床上。见晓露进来,她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晓露打开饭盒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姐姐,是不是路上太累了?”
见婉柔一言不发,她又道:“还没有吃晚饭吧,我买了一碗云吞,起来吃点东西吧。”
婉柔慢慢坐了起来,晓露把饭盒和勺子递给她。婉柔勉强吃了两口,突然落下了眼泪。
晓露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姐姐,你怎么哭了?”
婉柔用勺子舀了一只云吞,痴痴地看着,缓缓地说:“婉晴也最喜欢吃黄记的云吞了,两年前她跟我来广州住的那段时间,常叫司机去龙岗夜市买一碗黄记云吞宵夜。”
“婉晴,婉晴怎么了?”晓露问。
婉柔放下饭盒,拉着晓露的手说:“婉晴,死了。昨天刚过了头七。”
晓露吓了一跳:“什么?婉晴死了!怎么死的?”
“婉晴一生下来便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3岁的时候就做过心脏手术。长大后心脏的功能还是比较弱,常有心悸和心率不齐的毛病。两年前我把她送进武校去学太极和柔术,是想让她学会调理心律。新加坡的空气质量比香港好,我让她到新加坡上学,请了一个阿姨照顾她。九天前阿姨打电话给我,说婉晴出事了,我赶到新加坡时,看到的是婉晴的尸体。”婉柔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是受了什么刺激,心脏病突发吗?”晓露小心地问。
“你猜,婉晴受了什么刺激?”婉柔反问。
“不知道,我猜不出来。”晓露从婉柔的神情预感到什么,但不敢做进一步想象。
“是王爷,是王爷这个猪狗不如的老畜生害死的!”婉柔咬牙切齿地说。
“啊!怎么回事?”晓露轻声尖叫了一声,握紧了婉柔的手。
“你不是问过我,我5岁父母就死了,怎么会有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妹妹吗?婉晴,不是我妹妹,而是,我的女儿。”婉柔说。
虽然晓露早已隐隐约约猜到答案,但还是想听婉柔怎么说。
“王爷从世界各地的孤儿院领养了八个女孩子,把我们集中在一起训练,培训我们各种技能,不听话的就挨打,关黑屋子,还没有饭吃。他要把我们训练成他忠实的狗,长大了为他卖命赚钱。别他看常年烧香拜佛,整日佛珠不离手,其实他是个色魔,每当他办事不顺或在做重大决定之前,必须奸淫一名处女。我们都没有逃过他的魔掌。我们这八个女孩子,一个不堪凌辱自尽了,一个逃跑被抓回来打死了,还有两个病死了,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个。我被他派到深圳,替他看管他在深圳的产业。这几年我对他惟命是从,从来也没出过错,不知道为他赚了多少钱,可他,居然还不肯放过婉晴!我在婉晴的枕头下找到一本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我好害怕,姐姐,救救我!’”婉柔说到最后提高了音量,眼神变得十分恐怖。
晓露抓紧了婉柔的手臂,没有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