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河快速回到八楼,叫开门,却见洪大明手拿着纸巾在抹嘴巴,走进去一看,原来众人正甩开膀子大吃大喝,连被萧姓青年拉走的林容,此刻也大模大样地坐在桌前,左手抓着个烤鸭腿啃着,反倒是洪大明重新落座后显得有几分拘谨,吃相斯文得像大户来的公子。
木河和众人打个招呼,也不多说便吃了起来,吃了没多久忽地停下,看着林容道:“你怎么把鸡腿给吃了,这是我点给自己的。”
林容一愣,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后说:“可我吃的是鸭腿,你点的鸡腿还没来吧?”
众人忍不住哄笑起来,袁宝宝是最无“食不语”观念的,正色道:“木老师,我可以证明,林容吃的是鸭腿。”
“他们可能上错了,回头找他们算账。”木河耸耸肩,毫无鸡鸭不分的羞耻感。
邱家姐妹自小家教甚严,进食时习惯不交谈。此刻邱洁开口笑了一阵,反倒是顺便说上了:“姐夫,你可错怪林容了,这鸭腿可是我夹给他吃的。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和人抢鸭腿吃吗?”
木河“咦”地一声,这是什么情况啊,小妮子居然懂得照顾人了?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没想到还引出了这段小插曲。
他半侧着脑袋看着邱洁,转了转眼珠,然后端坐着重新操起化学老师的口吻,点头说道:“嗯,你们是校友,团结友爱,有助于校风建设,不错不错。”
洪大明在旁暗暗叫屈:“我也是校友啊,我的鸭腿呢!”
林容没想到自己吃个鸭腿还能带出这么一段,自嘲道:“没想到吃这个鸭腿,还能给校风建设添砖加瓦,这个一定要告诉校长。”
说笑间他们不知不觉将桌上饭菜消灭殆尽,还顺便倒空了一瓶红酒。木河抬腕看了下手表,说:“林容,还有大明兄弟,你们先喝杯茶消化消化。我现在去办点事,一个多小时便能回来。嗯,袁宝宝,你如果没有其他要紧事,不急着走的话,就在这多呆会。”
袁宝宝点头道:“我能有什么事,不急着走。我就在这多玩一会。”木河又朝邱红华招呼一声,便出门而去。
邱洁刚打完电话通知总机来收拾餐桌,这时走到袁宝宝身边,拉住她的手,朝她上下打量一下,问道:“你身材这么好,有什么秘诀吗?”
袁宝宝以同样的目光看看她,说:“你的也不错呀,凹凸有致,又这么漂亮。”
邱洁还是感觉比不过她,把她拉到一边,非要请教个明白。袁宝宝只好讲点什么锻炼啊,饮食啊,眼光却时不时地看一看林容那边。
林容这时已经在泡茶了。邱红华没有饭后喝茶的习惯,此时却坐在茶几旁,看着林容熟练地煮水、烫洗茶具。林容家贫,却受父亲影响喝茶多年,他静静地烫好了茶杯,用竹质茶挟分别在邱红华、洪大明面前摆上,又在旁边摆好两个,是预留给邱洁和袁宝宝的,最后才给自己摆上一个。
等茶叶泡了一阵,倒去第一轮的水,再注入开水,过了一会他才给众人分茶。洪大明见他动作流畅,流程熟练,忍不住道:“林容,看样子你经常泡茶喝,好有雅兴嘛。”
林容沉默一会,才说:“茶能静心。对我来说,更多的乐趣在于沏茶的过程,至于茶水本身的味道,我只喝得起所谓的粗茶,乡下卖十块钱一大包的那种茶叶,是谈不上什么好味的,所以向来不太在意。”
“粗茶淡饭,常有雅士。你这一番动作,很流畅。”邱红华从吃饭开始,已经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却做了评论,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可以说有几分优雅。”
林容微微吃惊,闷了一口茶,说:“邱老师,优雅这个词,是女人用的。”
邱红华淡淡一笑,伸手捋了捋额前头发,然后另一只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大口,这种功夫茶具,一口就是一杯,放下来时,杯已清空,玉手白嫩无暇,动作轻举细放,林容看在眼里,心道这才是优雅,提起茶壶,正待给她添上,却见她望着自己,说:“暂且不急喝茶,随我到阳台来,有话与你说。”说着便起身,前头带路就走,林容不及细想,一头雾水跟了上去,见她体态丰盈温润,翘臀微微扭动着,欣赏之余便有种罪恶感。
这总统套房,客厅外居然修了个大阳台,起码有五六个平方大小,打打太极,没有问题。当中摆着几张藤椅和一张小圆桌,邱红华坐下后,林容才出到阳台,她示意林容将阳台门带上,显然有些话她不想被屋里的人听到。
林容十分奇怪,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她,端坐着。这时听到她说:“林容,没记错的话,你念高一和高三时,语文老师都是我吧?”林容应道:“是的,邱老师应该是刚毕业就来我们中学,说起来我还是你的第一拨学生。”
“也许也是我最后的一拨学生,这辈子或许我是没有再登讲台的幸运了。”邱红华说得略带伤感。
林容对他们夫妻的历程所知不多,见她似乎颇为怀念教书育人的那段生活,干巴巴地安慰道:“前路方长,总还是有机会的。”
邱红华点点头,过一阵却又摇摇头,神情黯然道:“这不重要了。”说完,便沉默了一阵。直到林容感觉阳台上刮过几股冷风,才打破了安静。邱红华的外衣留在屋里挂衣架上,此刻套着一件白色高领的羊毛衫,林容怕她冷着,不由得关心道:“阳台风大,邱老师你要不要添件衣服?”
邱红华摇摇头说:“谢谢,不用,我不冷。”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毅然道:“我和木河是青梅竹马,自祖父辈起双方家庭便是世交,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希望我们能走到一起。自小我们就同校,甚至上同一间大学,毕业后又理所当然地结了婚。”林容听她讲起这么一段,不管好奇与否,听得十分入神。
邱红华开了头讲了几句,说得越发流利,“他这个人正义感强,头脑又聪明,教了三年书,虽然不得不回到他最早的轨道上,但他却发誓要将帮派转型,也就是所谓的洗白。至于怎么转型,怎么洗白,我不懂,也不感兴趣。”
林容一头雾水,问道:“邱老师,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邱红华没有马上回答他,低下头静静地想了会,抬起来时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她很坚决地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和邱洁有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倾向,那么你答应我,及早终止这个倾向,不要和邱洁在一起。”
林容刚开始是瞪大眼睛,万料不到她会说这个,后来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和邱洁啥倾向都没有,偏偏就这么容易被误会。之前被那个郭志深当作情敌,居然花钱雇人来吓他、打他,此刻连她姐也想多了,要来扼杀苗头。
林容呆呆地坐了会,到后来又觉得有些委屈:“就算自己和邱洁好上了,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吧。难道就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一时间他鼻子有些发酸,想到了晒成古铜色的父亲,还有衣着朴素几年没买新衣的母亲,还有下学年尚未有着落的学费,心中悲愤,失望,惊诧,不能置信,懊悔…百感交集,最后化作一个字:“好!”
说完后,他感觉眼睛里有些泪水已经垂垂欲坠,不想让人看见,假借要上洗手间,便匆匆离开阳台,在打开门时,抬手时趁人不注意抹了把眼睛,然后真个去了洗手间。关上门,他对着镜子,却没有心思去看镜子里头那张圆脸,心中十分难过。
他没有想过要和邱洁发展,邱红华说或不说,估计结果都是一样,就是他和邱洁不会走到一块。但她就是这么说了,说得这么直接,直接打击了自己的自尊。门不当户不对又怎么样,自己没想着非要凑上去高攀呀!你活你的,我活我的,你有你的世界,我有自个的精彩,干吗要来和自己说这些呢!自己这几年一直这么敬重她,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人!还有袁宝宝,毕业一年不到,现在也生疏了,相遇这么久,也没看自己几眼,话也懒得和自己说几句一样,你们有钱人都有这么深的门户之见么!
林容没敢在洗手间呆太长时间,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看看镜子里的人已经慢慢变得分不清表情,他才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