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晗一边走，一边想着黄氏的话，胸中置着很多问，很多气，等跨进院子，不见云清沫的踪影。屋里灯火微弱，他径直来到内室，并无人影，去哪儿了？他正想走，忽然看到那面梳妆镜，想起黄氏口中的锦囊，便走去拉抽屉。第一个抽屉没有木盒子，第二个抽屉是有一个，打开来看，除去针线，真有个绣花缂丝的锦囊袋子，做工异常精细，他翻开袋子，看见内衬上一个小小的图案，迎着光，竟是官家的红文，姑且不论这个，倒出来的几颗碎金子是什么意思？！
一时来气，他只想找她来质问，不想帘子被撩起，他一扭首，便见到她廖白的脸色。
云清沫显然没有料到，墨子晗会翻出那个香囊，令她更没有料到的是，这袋子里除了香料，还有碎金！
天呐…云清沫愕然盯着递入眼帘的金子，听墨子晗问：“这些，也是他送的？”…真是冤枉…她抬头迎着他冷淡的目光，无力道：“我不知道这里面有金子，我没打开看过…”
“你没打开看过…”墨子晗点首道，又爱那受伤的目光，又恨那无辜的目光，“那你为什么要接受？”
“他说我很勤快，一定要奖励我…”云清沫垂下头，又抬眼看向攫在他手里的香囊，“我喜欢织锦缎，喜欢刺绣，喜欢针线活……”
“你喜欢，所以他送了你这个，然后你就欣然接受了？”墨子晗听不下去，直截了当地说；他问她，又不像是问她，只是要确认自己的看法。
“不是的！他说以后还要很多活计要我做，这个就当是个样本，叫我好好学着，我就信了…我就信了…”她忍泪跑到梳妆镜边，伤心地看着那个手工盒，他打开了，拿出自以为是的“罪证”，却没看到旁边刚开始绣的图案——圆月里一对燕子，是她拈花沾了白粉细心描成的轮廓。她不知道他听说了什么，但她知道他也是一样，一样的不相信自己。相处了这么久的人，深深喜欢着的人，也是这样子，她更加难过。
“好，暂时不说这些——纺织坊里的闲言碎语，你知道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偏偏，他不依不挠。
他的声音…怎么可以这么冷静…这么针锋相对…
她的心很凉，眼睛很累，喉咙很干：“你不相信，问我做什么…”她俯身把手工盒盖上，把掉在地上的香料捡起来放进抽屉，都整好了，合上了。她脱下褙子，把头发拢到左肩，挪过刚搁在梳妆台边的药渣，对镜解开脖子上的带子。
一道锐利的长口子刺到眼睛里来，墨子晗已站在她左侧，皱眉看她自己敷药：“这伤口到底怎么弄开的？别说是自个儿划的！”
黑色的药汁从她手上顺下来，从她肩头流下来，染得藕色上襦边缘晕出点暗色的花，可他看着既不觉得可怖，也不嫌弃脏。她雪一般绵软白皙的肌肤簇拥在伤口左右——好一朵冰山的雪莲花。他怜惜她的伤，欣赏她的美，可是她轻柔得显得轻浮的话令他生气：“确实是我自己划开的。”
云清沫站起来，要去取柜子里的新布带，刚才心烦意乱的，忘记准备好了，谁知竟被墨子晗一把拦住，他格外用力地抓着她的右胳膊，将她拽到跟前，让她看自己，云清沫却扭过身，咬着嘴唇，任他拉扯，任伤口受力疼痛，也不想和他对眼。
是的，她生气了。她也会生气。为什么不能生气？一个多时辰前还在对她说情话的人，现在忽然对她用了强，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刚上完药的伤口撕裂出了可怕的血线，直挂到她胸口——殷红的大朵的鲜花盖过了墨色的小花，灼痛墨子晗的眼睛。他松手了。
“清沫…”他欲上前。
她避开，捂着脖子，好像那伤痕是他刚刚刻上去的。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