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上的梦】
好久没有做梦,回到这个小小的星球。
好像一切恢复了生机,玫瑰开得更加妖艳,又有小老鼠陪在她的身边,我一身被烧焦的皮毛哪还有资本对他喋喋不休。
还是离开吧,去个可以忘记他的地方。
然而每一步,都撕扯着还未结痂的皮肤。
【正文】
“上了年纪,身体变得就吃不进多少东西啦。”赵德云解释般地说。
医院食堂里大约二十个人围着餐桌吃饭。赵格格脸色苍白地帮爸爸夹了几块肉,他们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进去,几个人出去。除了年龄不同外,没有人去注意穿了院服和没穿院服的人差了有多少人。
吴上和赵格格都穿着院服,只是一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个连血色都没有。
“吴上,我不跟你继续计较,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能说我没有责任——如果。”赵德云要了一份炸鱼和甜汤,这些只有他自己能吃“如果我早点发现你们的关系,或许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吴上的嘴里还塞着棉花止血,没有吃任何东西。他给赵德云打完电话,赵德云就从两公里以外的公司开车去了市立医院,下了车对着吴上就是一顿海揍。
其实吴上的相貌和举止深得赵德云喜欢,他下周紧身蓝色牛仔裤,上穿条纹高龄毛衣,背后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吉他。从后面看,少年纤细的腰简直就是在发育过程中跨了一个阶段,宽阔的背脊和窈窕的腰,有点中性的美不胜收。
赵德云把背对着他的吴上翻过来一拳打下去的时候还担心自己打错了人,干净的脸上,妩媚的桃花眼瞪到了最大:像是古时候戏班的老板打自己的徒弟一般的不舍,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照着小腿甩皮条了。
“爸爸,对不起。”赵格格虚弱极了,刚刚做完手术的她,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她害怕吴上和自己的父亲单独相处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毕竟小时候的事情历历在目。
“无论如何,我觉得我对你都是不够公正。”赵德云摆了摆手,忽略掉自己的女儿“这不是花言巧语,也不是自我辩护。确实如此,我作为长辈,不应当在公众场合就对你不留情面,但作为长辈我也必须要教育你在公众场合不对我女儿留情面的事实。”赵德云是一个炼钢厂的工人,公司搬迁他没有选择买断工龄,而是毅然决然地跟着厂子去了外地,他一生坚强任劳任怨,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女儿是在他半百之时出生,而也是那时候他的妻子因为高龄产妇的原因,不幸离世。
好在赵德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年轻时跟着自己的妻子读了很多书,他的妻子是大学老师,两人结婚时都看不好,不懂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女子是怎么选择了这样一个大老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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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愿意,你们俩就先把婚礼办了。”
吴上慌忙把口里的棉花吐了,支支吾吾地想要拒绝,而从对面的角度看,他一边喷血一边嘟囔的样子委实滑稽。
“你要是不愿意也行,你就跟她分手,然后让我找不到你。”赵德云低头喝了口汤,他其实很想笑,但又觉得这好像破坏了自己威严的形象和气氛。
“爸爸!”赵格格喘着粗气。
时间仿佛静止,如果这是电影,周围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现在一定被定格在空气中,导演一定要求他们连呼吸都摒住。
“叔叔,我离开。”吴上咽下嘴里的血,认真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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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天,是吴上的生日。
就这么着,他从十七岁进入了十八岁。太阳出来落下,学校国旗升起降下。每当周日,高三生可以回家一下午,若问他们放假回去干什么事,除了一摞一摞的卷子,好像在没有什么好别的活动,更别说幽会了。
然而这天吴上去找了一纸。
一纸生活在一个极为传统的家庭中,四世同堂,甚至还有家训:尊敬长辈、朋友和任何有残疾的人;勤劳节俭懂得持家;远亲不如近邻,好好对待邻居;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一纸的妈妈每天早晨天还没亮便动身为他们准备好早饭,然后才去上班。爷爷奶奶负责白天在家打扫卫生洗洗衣服——他们其实很满意自己的儿媳妇,工作又好每天又准时回家,从来不在外面和朋友聚会逛街,就算是买衣服,她也只是一年逛两次商场,买的还大多是家中其他成员的。
他们全家都希望一纸也会成长为自己母亲这样贤惠的女性,从不允许她和男生有来往。为了在家扮演好乖乖女的角色,一纸从来不会在家附近与男生见面,这次也不例外,她选择了远离市区的一间餐厅——她并不知道吴上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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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舞!舞!舞!》村上春树
“一纸,你可不可以喜欢贾小凯。”吴上坐在椅子上,一杯又一杯的续着免费的大麦茶,开门见山地说。
“贾小凯他很好……”
吴上不会等一纸的“但是”说出口,他很着急,很着急。
“你必须要答应我,就算不跟他在一起,不要伤害他,不要讨厌他,不要像对待其他男朋友那样对待他。如果你有困难,他就是我;如果你有悲伤,他还是我。”
这种程度的情景和对话其实是最最最白痴的吧?吴上在心里后悔完全没有做出像样的作为,至少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也应当堂堂正正地开口说出理由,但赵德云棉里藏刀的话让他分明知道有些事已经无法开口说第二次了。
和一纸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回首过去仿佛做过许许多多事,但是又仿佛没有一件是两人共同度过的,一纸永远都在帮他包扎伤口,一层又一层,而当一纸暴露在危险中时,他只是怯懦地躲在身后****自己的羽毛。
“好,但我只是不能爱他,你知道的,因为闫冰。”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
“谢谢。你陪我,再去一次学校的天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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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陪他爬上了教学楼的顶楼,扭开摇摇欲坠的门把手,生锈的铁丝网延伸向天空,空旷的风来回地吹,发出呼呼的声音。多少次他们逃掉了整个下午的课,只是坐在栏杆边抽着烟聊着天,或者挽起袖子满顶楼地打打闹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时间一天天,流水一般地漫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一纸,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吴上侧过头对一纸说。
“大夫,给病人看病,也给变态开开脑袋看看是不是绿色的脑浆。”
“可惜我看不到了。”
“什么?”
“一纸,你有没有想过从这里跳下去,一定很快乐吧,像鸟儿一样,呼啦啦。”
天空在温暖的潮汐中逐渐变成火红的颜色,城市由于沿海,已经开始渐渐回暖,吴上姣好的侧颜像半透明地印在了天空中一般。
“那你跳下去试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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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上翻身跳下去的时候,一纸本能地伸手抓住了他。可她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非但救不了他,还被他落下的势头带了出去,两个人一起从栏杆上掉了下去。强劲的风自下而上地吹了过来,在耳边轰轰地鸣响着,不断下落。
她最后的记忆,便是一个穿黑色高领衫的男生抓住了她的手,而她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则是身后“砰”的一声闷响和那个黑衣男生的大叫——他在喊什么,好像,好像是谁的名字。
——好想跟你聊天说笑,可是对不起。
——好想看着你嫁人,可是对不起。
——好想守护着你,可是对不起。
——好想看你最终爱上我爱的人,可是对不起。
——好想,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可是对不起。
地面上一滩鲜血,学校里的老师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猛烈的阳光面目全非地照下来,男生泪流满面,他眯起眼,好像看到一束光从下面慢慢飘上来,像一粒尘埃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我听到了,你依旧在唱歌的嗓子,你唱的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