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我的女儿啊……”水池边一位中年妇人,瘫在地上,头上的钗环脸上的胭脂,手上的镯子脖子上的珠串如今都散落开来,这种悲痛是真真切切的,她一手抚着地上假山石一边嚎啕大哭,一干奴才丫鬟想劝不敢劝,想扶不敢扶,站在她身后,脸上同样焦急地盯着眼前的池塘,小姐掉下去已经很久了,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打捞的人已经忙活了很久,回报只说池水深,要费些时间,刘尚书站在对面的亭子里盯着那些打捞的人看了一会,他的脸是平静的,平静之下有着意想不到的暴怒,淫浸官场多年,他早能很好地控制表面上的情绪做到波澜不惊,但是这一刻,还是带给他巨大的震撼,他的女儿,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女儿,竟能为了反抗他而不要性命。
那一边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他不禁越加的心烦意乱,他猛地转过头瞪着那个抖似筛糠的小丫鬟道:“说!小姐是怎么掉下去的?”
香香本就吓得傻了,一动也不敢动,听到老爷这一声怒吼,顿时吓得直接跌在地上,一边哆嗦一边断断续续地回道:”不知……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小姐说要去前面喂鱼……奴婢……厨房回来,小姐就不见……“说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她心里又委屈又恐惧,打捞的水声,指挥声让她的心里一揪一揪的。
“老爷,这丫头看来是不知情,您逼问她也没有用,丝帕已确认是小姐的了,他们都是有经验的渔民,只要小姐掉下去的时间不久,救回来应该不成问题。”万管家从一边走出来,“夫人已是哭得肝肠寸断,您是不是去看看?”
刘铭善狠狠甩甩袖子,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指着香香:“把她关起来,看护不力,好好教训!”说完欲往假山那边走去,刘夫人哭得已是不成样子,再华丽的锦缎再细致的妆扮此时也和了泥土,又脏又狼狈,他听得更加烦躁,一边走一边大声嚷道:“妇道人家除了哭还知道什么?!看看你养的好女儿,这是……”
池中船上突然一阵很大的响动,一人吆喝一声:这边哪!然后是池水搅动的声音,万管家一路小跑过来:“小姐找到了!”香香来不及擦眼泪,跌跌撞撞想要站起来,成群的人已经往万管家那边跑去,不一会那边就围了一大堆人,她边哭边说:“老爷,让我照顾小姐赎罪吧,让我照顾小姐……”小小的身躯连同声音早已经是淹没在人群中了,也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小姐被捞起来了,几乎是同时,万管家已经安排好仆妇们已经将小姐安排送到闺房更衣,房里大夫也随时待命,这中忙乱的景象和整个房间里大红色喜气的装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满红觉得整个胃特别难受,全身没有不痛的地方,整个脑袋嗡嗡的,她睁不开来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没有,以前听人说,人死了之后,肉体会腐败但是人会变成一丝游魂,在通往阴曹地府的路上游荡,原来这路上也是一片模糊,不知道自己会飘到哪里。
刘夫人早已止住了哭,也不管脸上头上的样子,愣愣地坐在床沿上眼睛没有挪开半刻,女儿已换上干净干燥的衣物,眼睛闭着,脸色惨白,看着大夫把脉又还没个结果,想到女儿受的这场罪加上这幅苍白憔悴模样生死未明,不由得又心疼又委屈,撑不住又哇地一声哭出来,抽搭着鼻子,眼泪流个不住。
“扶夫人回去!”刘尚书对众人下了命令,这一瞬间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看着夫人被扶着出去,从刚才听闻女儿掉下池中巨大的震惊到心痛到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看着女儿被救上来,在轻松的同时愤怒的情绪迅速地蔓延开来,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头危险的狮子,他冷冷地看着女儿躺着的床榻,一字一句地说:”好好看着,好好诊治,就是死了,也要给我塞进花轿抬出去!“说罢踏出房门留下底下一帮人唯唯诺诺地领命。
夜很深了,刘夫人面色苍白,躺在床榻上,房里的汤药味还很浓,她一手撑着头,听到回报的人说小姐还没有醒,手一软,头栽在枕头里,几乎昏死过去,被扶回去之后她就全身无力,头昏眼花,已是躺了一整天,家里又多了个病号。刘尚书把书一摔,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了关于女儿的第一句话:“静鸿这丫头性子太拧了!这就是命!”
“命?”刘夫人虚弱地说,发出了一声冷笑,“她这命是老爷你给安排下的,换个人,也许就不是这命!”
“我有办法?我能怎么样?”
“堂堂尚书,女儿都保护不了,她是你的棋子,也是我的骨肉!”刘夫人捶着床沿,双唇颤抖,哽咽着说:“还不知是谁的天下,你的算盘……”
“闭嘴!”刘铭善猛地起身大力拍在桌子上,极力压低了声音说:“谁的天下,也不会是穆亲王的天下,宫内乱斗,我这是自保!”刘夫人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不看他。
满红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全身渐渐缓和了起来,但她的身体一直是飘着的,周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极力想看看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能回头,发不出声音,一动也不能动,但脑子没有那么疼了,她在想自己怎么会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来,她应该在哪?要怎么回去?她的脑子里努力搜索一些她熟悉的东西,她的哥哥,她的朋友们,他们都在哪里?
但是怎么想都没有头绪,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的人的脸,都像是水里的影子模模糊糊,很多事情闪过,都是一些片段,她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那些东西好像都是漂浮着,什么也抓不住,越来越乱,好像连呼吸,也越来越没有规律,别想了别想了,她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慌,觉得心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越来越快,再不控制住就会有危险,然后眼前再次一黑。
“小姐刚才是怎么了?”香香焦急地看着大夫,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摇摇头:“小姐同时受了惊吓和风寒,恐怕现在还不能回过神来,待开一付安神的汤药,等发了汗,会有好转。”
周围渐渐明亮起来,她感觉得到身体越来越沉,好像可以踩到地面上了,全身越来越暖和,她好像一下子就想起了很多事,之前一直在滚落滚落,然后不断下沉,她记起来了!她是从高处掉到水里去的,那时候电闪雷鸣,她要回家去!
她的眼睛猛然睁开,想要立即坐起来,全身却酸痛异常,她惊骇地发觉,她在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她被人救了,但这里并不是医院,她想发出声音,喉咙却跟火烧了似的,“小姐醒啦!大夫,大夫!”
一个梳着平刘海发髻的姑娘,穿着怪怪的衣服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还没回过神来,几个带着更加奇怪的帽子,胡子发白的老头子把床围住,小姑娘扯出她的手,“小姐,给大夫把脉!”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呢,周围又是围了五六个大妈,“小姐,你说两句话啊,这样眼睛瞪着……”小姑娘还用手在她眼前晃晃,她眼睛动了一下,看下那些大夫,“哎……小姐有反应了,有反应了!”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小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摇摇头,什么时候变成小姐了,这里古色古香,她看看四周,盖着的是锦被,躺着的是有顶的雕花床,床上还吊着像是香囊的挂饰。
她喉咙难受,很想要喝点什么,极力地憋出一个极难听的“水”字,但是她们都听懂了,立即有人将送到她眼前,柔白的瓷杯还带着底座,一盏茶,不见茶叶,却又一丝甜味,她一口饮尽,流进喉咙的一瞬间,清凉中带着刺激,引起她一阵咳嗽,大夫早已退出去,她能听见大夫们在交代周围的仆妇,“小姐算是好了,……虚弱,安神的补身的方子已经开好了……静养……”
是的,她醒了,并且穿越了,占用了另外一具身体,在混沌中再到清醒,她已经从惊骇慢慢回过神来,多年来,她并不能算是个好人,和那些人混得久了,有种天生的警觉,让她能适应各种环境和变化,却依然抛不开心中的万般疑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遇到了这么狗血的情节,但是首先,她得适应下来,慢慢了解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