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魂无魄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神涣散堪比行尸走肉。
走到半道儿上,过来一个人,却是张三。二踢子三人醉得厉害,早上刚酒醒,就觉得肚子饿极,张三李四两人一番较量,张三败北,只得出来买吃食。
张三认得陆老实,之前小少爷找他老爹去帮忙骗寡妇的时候,张三见过。知道这是小少爷的亲爹,他不敢怠慢,赶紧的迎上去,热情的打招呼:“陆爷,早啊您,逛街呐!”
结果陆老实也没听见,径自的走过来,撞上了张三。陆老实此时此刻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虚啊,昨天在芍药身上连尿了五场,之后也没得空休息,一夜未眠,今儿一大早精神又大受刺激。于是这么轻轻一撞,他就要倒下去。
张三赶紧的给他扶住,惊吓道:“陆爷您怎么了这是?”但见他两眼发直丢了魂似的。
经这一撞,陆老实回来了一魂半魄的,扭头看着他,张嘴“啊”了一声。
张三瞧他脸色白里透青,心说这是中邪了呀!问道:“您去哪儿啊?昨晚在坟地过的啊?”
陆老实哦一声,闷声闷气的:“我……找我儿子……”
张三道:“找小少爷啊。得,小少爷去哪儿了?我给您叫去。”
“我儿子……丢了……”
张三闻言一惊:“什么叫丢了?”
“他……昨晚……没回来……”
啊?!这可不得了!张三原本还有点宿醉后遗症的脑子顿时通了。他依稀记得昨天小少爷说是先回去的,可居然没回去!
他大声道:“陆爷您别急!找人的事儿交给我了!”
说着他往大街中央一站,叉腰一声大吼:“在的兄弟们都出来!”
这一嗓子,如平地惊雷,把陆老实和张柱子的魂儿都给叫回来了。不仅叫醒了他们的魂,还叫醒了街上各个角落里沉睡的江湖魂。只听四处传来吆喝叫骂声,转眼间街道两旁的胡同里,酒馆儿里,茶楼里,呼啦啦涌出来二十多个地痞。
这些地痞整日整夜的闲,散布在各处长毛呢,但听得一声呼唤,心里一喜,有事儿!纷纷倾巢而出,一下子围到了张三身边,将陆老实和张柱子都给团团围在了里面。
“张哥儿,啥事啊?”
“是不是这俩傻货冒犯您啦张哥儿?”
“奶奶个熊!揍他娘的!”
一个个摩拳擦掌,将指关节掰得嘎嘣脆响。陆老实和张柱子算是彻底的醒了,哎哟喂一声叫,一齐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安静安静!”张三吼道,“现在有个十万火急的事儿!咱小少爷丢啦!我要你们马上给老子全城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小少爷不少一根毫毛的带回来!”
话落,流氓们顿时都骚动起来。
“呀!怎么能丢了?不会是被拐了吧?”
“****奶奶!谁他娘豹子胆敢对小少爷动手?”
“瘪犊子!老子抽他筋!”
“等会儿!等我把祖传的菜刀回家去取来!”
乌泱泱的街上就沸腾了,行人纷纷避让。
张三一挥手:“出发!”
哗啦一下,二十几个闲的蛋疼的地痞流氓雄赳赳气昂昂的四下散开,叫人的叫人,抄家伙的抄家伙,准备大干一场,要将全城的屋顶都给掀开来瞧一瞧有没有小少爷的毫毛!
张柱子感到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去,尿了。颤巍巍的对陆老实说:“老、老实呀~~你上辈子是吃香灰长大的吧?不然这辈子积的什么德,让你生出这么个儿子的?”
陆老实也抖:“柱哥啊,我——”
张柱子打断他:“别别别,以后你是我哥,陆哥,你发达啦,别忘了兄弟我啊。”
张三上去安抚陆老实道:“陆爷,您安安心心回家等信就成,其他交给兄弟们了!一有消息,立马儿给您报信!您先回去,我这就去和我大哥说一声儿,还得多派些人!”说完便急急的离去。
这头陆老实和张柱子相互扶持着往家去,只感到这一天是把这一辈子的惊吓都受了。进了家门,陆老实直接往房间里去。陆李氏心急如焚的等了半天,见他回来了,含着泪急切的迎上去问他:“怎么样?有……有幸儿的消息吗?”
陆老实恍恍惚惚的摇了摇头,一步一挪的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挺尸了。
陆李氏哭道:“你倒是说话呀!”
陆老实两眼直直的望着房梁,望了半晌,才颤颤巍巍转过脸来,对陆李氏说:“媳妇儿……咱家……出妖孽喽——”
张三火烧屁股的跑回那处原本是给陆幸结婚用的院落,没进门就喊:“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二踢子正把一颗脑袋泡在水桶里醒神儿,呼啦一下抬起来,带起一片水花:“咋咋呼呼干什么你?稳重!”
张三道:“小少爷丢啦!”
二踢子一愣:“什么叫丢啦?”
“丢啦就是丢啦,不见啦,失踪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啦!”
“去你娘的!”二踢子一桶水泼过去,“不会说人话!”
张三稳了稳思绪,将自己如何遇到小少爷他亲爹,他亲爹又如何的告知说小少爷一晚上没回去,都说了一遍。
听完,二踢子拿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一脚踹翻了水桶:“搞什么搞什么?在咱地面儿上还能让人不见了?走走走!召集弟兄们全城给我翻!”
张三道:“我已经就近叫了二十几个弟兄先行动了!”
二踢子边往外走边说:“做得好!——李四!你他娘的就蹲茅坑里****吧!妈了个巴子,懒驴上磨屎尿多!”
远远的就听茅房里传来李四虚弱的声音:“别~~大哥啊~~再、再一会儿就好啦~~哎哟,昨儿吃坏啦——”
撇下李四不管,二踢子带着张三火急火燎往赌场赶。他是赌场管事刑巴的手下,赌场才是他的大本营。他想着小少爷失踪这事儿总得先让洪爷知道才是。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就不见了?”二踢子脑仁儿嗡嗡的疼。
“昨儿可不好。”张三嘀咕道,忽想起来,说道,“会不会……是去寡妇家了?”一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二踢子一怔,迟疑道:“不能吧?那里可刚凶死过人啊——”
鬼神之事,那时代的人都是深信不疑,况且寡妇还是不得好死,即便二踢子这种浑不吝儿的角色,想起来都脊椎骨发凉,心说,晚上敢去那儿,得有多大的傻胆啊。小少爷再妖,也还是个孩子啊。
“哎呀总之,先跟巴爷说一声。”二踢子道。自己非得头一个去说,才能让上头知道,自己可是一直在努力关怀洪爷的干儿子啊。
他在赌场二楼的雅座儿里找到了赌场大管事,刑巴。
刑巴三十五六岁年纪,正是年富力强,是洪爷最贴心的弟兄之一。赌场的生意,全靠他打理,洪爷并不多过问,可见对其的信任。
日常里,刑巴都是坐在二楼这件雅间里,泡壶茶,凭着栏杆,悠悠然的看着下面赌场里的热闹。
“巴爷。”二踢子神神秘秘的凑到刑巴耳旁。
“嗯?”刑巴眼望着楼下,只从喉咙底发出一声。
“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说。”手底下人的故弄玄虚,他见惯了。
“小少爷——”二踢子停顿了下,好制造紧张气氛——“失踪啦——”
闻言,刑巴便是一怔,也不开口,望着楼下仿佛出了神。
二踢子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应,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看,轻声说:“巴爷?”
“嗯?”
二踢子大感失望,不应该啊,巴爷怎么能一点都不紧张?嘴里说道:“我已经派弟兄们去找了,请洪爷和巴爷放心,我一定把小少爷找回来。”
这话里有学问,给人印象寻找小少爷这件事是他一手在操办。而跟巴爷汇报,却要带上一句洪爷,表示他一直将洪爷的事记挂在心,也是给刑巴一个暗示,说不定刑巴去和洪爷汇报时,就会顺嘴带上他一句,那他就能在洪爷的心里留个印象了。
结果巴爷像个怀春少妇似的一手支着下巴,靠在栏杆上,望着楼底下默默出神,也没个表示。二踢子等了一会儿,没个回应,心里七上八下,只得说:“那我……现在就去找小少爷了!”
“嗯。”巴爷含含糊糊的吐了一个字。
二踢子退下了,而巴爷呢,忽叹了口气,犯难了。因为他猜不准洪爷的心思。坊间将这个小少爷是传得沸沸扬扬,笃定了那小鬼是洪爷的宝贝干儿子,但他这个洪爷贴身的心腹是知道的,洪爷可从来没开口认过什么干儿子,平常里更是提都不曾提过一个字的。
但也没否认啊。这就让刑巴犯难了,洪爷心里到底是认还是不认呢?
想了一会儿,没答案,心说保险起见,还是去说一声的好。
于是他站起身来,下了楼,进了赌场的后院。
洪爷自然不住这里,是另有宅邸,但平常喜欢呆在这儿,和一帮兄弟们比划拳脚。后院里立了许多的木桩,又有许多石墩。此刻洪爷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刚猛的筋肉,披散了一头乌黑长发,立在木桩上,久久不动。另有十来个大汉散布在院子各处,举石墩的举石墩,摔跤的摔跤。
刑巴不紧不慢的走到洪爷脚下的木桩处,揉了揉鼻子,眼忘了远处两个大汉摔跤,说道:“大哥,听手下弟兄说,那个小鬼丢了。”
“哪个小鬼?”洪爷身姿不改,眼睛不睁。
“就那个小鬼。”
“哦。”
然后两人都没了话。
过了一会儿,刑巴又说:“弟兄们都出去找人去了。”拿话点洪爷,表示兄弟们可都以为是你干儿子,你认不认给个准话儿。
“哦。”洪爷只说了一声。
刑巴又拿不准了,因为洪爷好像也不反对弟兄们大张旗鼓的寻人。
那算不算认了?
又没了话。刑巴站在那儿,一副看摔跤看得入神的模样。
忽然,洪爷开了口:“怎么丢的?”
刑巴道:“不清楚。”
洪爷:“哦。”
又过一会儿。
洪爷:“你说,会不会是被人拐了?”
刑巴:“唔……有可能吧。”
洪爷:“会不会是城东那帮家伙?”
刑巴一怔,随即会过意来,忍不住嘴角带上了笑意:“我觉得就属他们嫌疑最大。”
洪爷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刑巴吸吸鼻子,准备走了:“那行,也没其他事儿,我让兄弟们去看看。”
说着便往外走去,嘴角带了笑,明白洪爷这是要找借口闹事儿了。
却听身后传来洪爷的声音:“让雄愣子去吧,总得给他出气的机会。”
“明白。”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