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幸失踪了。
从早上出门,眼见天黑,一直没回来。
“我的儿啊!”陆李氏哭道,“你说会不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啊?”
陆老实刚膨胀的大男子气概一下子缩了回去,忐忑道:“不、不会吧?咱家幸儿那么机灵。你出去找了没有?”
“我上哪儿找去啊?私塾在哪儿我都不知道。”陆李氏哭道。
“我知道我知道!”陆老实嘴里说着,有点晕头转向,又没了主意。
“那你还不快去瞧瞧!瞧你那窝囊样!”陆李氏骂道。
“对对对!我马上去!”
陆老实火急火燎的赶到私塾,因心存儿子的安危,便没空去敬畏郭夫子了。私塾早已关门,他哐哐哐的砸门,同时扯直嗓子喊:“郭夫子!郭夫子!”
郭夫子正喝着饭后茶呢,就听到有人毫无教养的扯嗓子喊自己,哐哐哐的砸门声隔着两重院落还是那么响,这是要拆门的节奏啊!
郭夫子家是前面为私塾,后面还有两进院落,是居住之所。
郭老夫人说:“这是谁啊,这么大动静,要吵到街坊邻居了。”
文人最看重面子,对于他人的评价那是看成性命一样的,这下子非在邻里间造成不好的影响啊。郭夫子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我这就去瞧瞧!”
又花了一盏茶功夫整理衣冠,漱口,梳胡子,一套流程下来,门都快碎了。
“老头子,你倒是快点儿啊!”郭老夫人催促道。
“已经很快了,老夫不得整理衣冠方才好见人么?妇道人家,毫无修养。”
匆匆来到私塾院门后头,郭夫子弹了弹衣袍,威严道:“门外何人?”
他得先知道是谁,才能拿出恰如其分的架势,是高高在上,还是平易近人,好有个准备。
终于听到了回应,陆老实激动的眼眶湿润:“是、是我!我是陆幸的爹——”
郭夫子想了想,不认识,就让怒火喷发了:“别敲了!你如此粗鲁,扰乱了老夫的左邻右舍,是何居心?”边拽文,边打开了门。
陆老实敲得有了节奏,门忽然开了,那一拳敲下去差点敲在郭夫子脸上。
郭夫子激灵灵一下,火气被惊吓浇灭了一半。
“郭夫子!”陆老实惊喜道,“我家陆幸到这个时候了还没回家,我来问问,是不是有事情还留在您这儿?”
郭夫子冷哼了一声:“什么陆幸,老夫这里没有这个人。”被吓了一下,发现有点想尿,心里直呼莽撞了,来者粗鄙莽夫一个,若动手打人可不妙,自己一把老骨头的——
“怎么能没有呢?陆幸,您的学生,我的儿子。那次是我亲自送到您这来的——”
这时候郭夫子终于看清了陆老实的模样,脑海中忽想起来了,顿时新仇旧恨加起来,又怕被揍,不敢发火。于是一梗脖子,傲娇的吹胡子瞪眼睛:“原来是那个难以教化的野猴子!哼,老夫没那能耐,教不了你天纵英才的儿子!”
“啊?”陆老实没明白。
“你儿子啊,呵呵呵,只在你送来的头一天,在我私塾里坐了半个时辰都不到,便走啦,之后再没来过。老夫学识薄浅,实在教不了令郎啊。”阴阳怪气的。
“啊?!”陆老实傻了。
他一心以为自己的儿子天天在读圣贤书,见人都要吹一吹,满心骄傲,结果竟然、竟然一天的学都没来上过?
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将他从震惊中拉回来,他痛心的骂了声:“这个兔崽子!”只得急急的往回走。
这下可如何是好,该到哪儿去找呢?
蓦然间他发觉自己对儿子竟然毫不了解,心里寒寒的不安。
回到家里,陆李氏见他一个人回来,眼泪就止不住的涌出来,颤声问:“怎么样?”
陆老实将事情一说,陆李氏也傻住了,难以置信的说:“那、那他天天的一大早就出门,是干什么去了?”
“肯定是贪玩去了。“陆老实恨铁不成钢的叹道。随即也是急哭了:“该怎么样啊,我该上哪儿找去?”
“你上张大姐家问问文武去!”陆李氏道。
“对对对!”
夫妻俩急急的跑去了张大姐家。叫开了门,一问张文武,张文武漠然的说:“我不知道。”
张柱子拧了他的耳朵:“臭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平常就没和小幸一处玩儿过吗?快说,平常小幸都去的哪些地方?”
张文武抿了嘴不说话。
张大姐骂张柱子:“文武都说了不知道,你对孩子呈什么威风!”随后对陆老实和陆李氏说道,“你们别急,小幸多机灵的孩子,肯定不会出事儿的,可能是在哪儿玩过头了。这样,叫街坊们都来帮忙,大家一块儿找找看。”
“对对对!麻烦张姐了!”陆老实感激道。
张大姐和陆李氏夫妻俩急急出了门,去挨家挨户的敲门。张柱子在儿子头上敲了个爆栗,怒其不争道:“傻小子,你不知道多找小幸玩儿啊?多一起玩,以后你们就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比谁都铁!”
无赖汉自有无赖汉的一套小智慧,从那次二踢子上自家来讨债就看出来,陆幸肯定认识什么大人物,不然二踢子那种在道上算得一号人物的狠角色,怎么会对一个小娃娃如此恭恭敬敬?还叫他小少爷。若是自己儿子能和陆幸称兄道弟,那自己不就算是攀上大树了吗?
他只猜想陆幸必然认识什么大人物,却怎么也猜不到,陆幸就是他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常常作为酒后谈资的,那位被传得快妖上天了的城西小少爷。
街坊邻居们都很热烈的响应,几十号人手执火把、煤油灯,浩浩荡荡的开出牙儿街,四下里吆喝起陆幸的名字。把其他人家都惊了一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最后引来了巡夜官兵。官兵们刀都出鞘了,以为遇上了造反。最后搞明白是找孩子。
“妈了个巴子,吓老子一跳!去去去去!大晚上闹什么闹,赶紧的各回各家!”
“兵爷,我们找孩子呢,孩子丢啦,不赶紧找可不行啊!”
“废话了是不是?走不走?不走就把你们全抓紧打牢!马上就到宵禁的时辰了,你们知道宵禁还在外头晃悠是什么罪过吗?走走走!”
没办法,大伙儿只得收兵回家。
张大姐安慰道:“别瞎想,兴许再等等他就自个儿回来了呢?不回来咱明天再接着找。”
也只能如此,不然还能如何?
坐在家里,愁的呀,陆李氏一个劲儿抹眼泪。
波妞咬着手指头怯怯的拉了拉陆李氏的衣角:“娘,我饿。”
陆李氏正心烦意乱的伤心,火气上来忍不住打了波妞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
骂完了,心说我和孩子发什么火?今天挂念着陆幸,是连晚饭都没做过。坐那儿怔了半晌,她擦了擦眼泪,起身去从锅底舀了一碗卖剩的凉白粥,也没什么配菜,淡而无味。
波妞小小的人儿,就坐在桌子旁边,悬了两只小脚,伸直了脖子把嘴凑到大碗边上,稚拙的抓着两根筷子,一点一点把凉粥往小嘴里扒。
这一夜,夫妻俩坐在灯前,生生熬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