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幸带头很快来到李翠翠家门前的那条道儿上,陆老实还要往前去,陆幸赶紧拉住他,三人躲到了拐角处。
陆幸探头朝李翠翠家门前望一望,并没人,松了口气。陆老实和张柱子也一齐的探头看,莫名其妙。
“这条道儿,看到没?”陆幸指了指从李翠翠家门前笔直通过的小道。
“看见了,怎么?”
“很简单,爹你就昂首挺胸的从这头儿走到那头儿去,就行了。”
“走过去,就行了?”
“对,你走慢点儿,走到那家门口了,你再停一停,朝院子里看一眼。”
“儿啊,你这是要干什么?”陆老实深感不安。
“哎呀,你走一趟就完了!”
陆老实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自己儿子这么说,那便这么办吧。
才走出三步,陆幸将他拉了回来:“爹你别老拱着背呀,挺直了!真是白糟蹋了一身好衣裳。”
在店里头对客人点头哈腰惯了,陆老实便有点天然的驼背,显得缩头缩脑。陆幸临时抱佛脚给他矫正了一番,因着陆老实的相貌身形都是不错的,此刻站着不动,还是很有点风度翩翩的感觉。
“行了,走吧。”陆幸说。
“哦!”陆老实迈步往前去,可一下子改了姿势,背后还有人看着,忽然的就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手脚都不协调。
“老爹你放松点啊。”陆幸着急。这二傻子样子可怎么能吸引翠翠?
陆老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就是走路么,走了二十几年了,怎么不会走了呢?明明的没别人,可是感到压力好大。
我的亲爹啊,陆幸徒呼奈何,跑上去给拉了回来,就这么走过去让翠翠看到,会以为是残废的呀!
没办法,陆幸只得给他临时培训一番。
坐在屋子里等,曹大娘将所有吹捧的话翻来覆去说得自己都快相信了,那位陆相公也没出现。二人相对而坐,没话可说便很尴尬,曹大娘只得一边宽慰说“就来了就来了”,一边喝水。
期间一位七十老头从门前过,翠翠惊了一惊。
又一个乞丐过去,翠翠又惊了一惊。
曹大娘灌了两壶水,再喝不下,却是尿意袭来,一时间坐在那里比李翠翠还如坐针毡,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这时就见一个古怪的男子,昂首挺胸但手脚却不成节奏的慢慢走路视野。走到院子门口,站住了,往这边望了一会儿,才继续僵尸似的往前走。
李翠翠心说,看来就是他了。但走路的样子好奇怪,她想一想便释怀了,认为他是紧张的。一个男人去见女人还知道紧张,便是纯良的,她想,这个男人,应该值得托付吧?
在门口站住往屋里看过来,是定好的暗号,曹大娘确认完毕,终于解放,急忙说:“怎么样?大娘没骗你吧?陆相公仪表堂堂,精神着呢,你嫁过去绝对享福!喏这是礼金,你收着,这是庚帖,你收着,这是请先生算过定下来的日子,就这天陆相公来接你,你收着——”
不由李翠翠插嘴,曹大娘一整套流程一一摆出来,是早有准备。李翠翠就感到心里不安,好像这是个圈套一样。
“大娘,这……我——”
不等她说完,曹大娘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得含了泪光凝望着她:“翠翠啊,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就是找个好男人,你有福气,可不能错过啊,听大娘的,不会错。”
一席话,将李翠翠的迟疑堵在了心口,一时说不出来。
一应事情办妥,曹大娘便出了门,眼望苍天,由衷一叹,这世道太乱了,老喽。
陆老实走了这么一段路,竟是一身汗。一走到尽头,顿觉轻松,仿佛卸下千斤重担。陆幸和张柱子从另一条小道绕过去与陆老实回合,陆老实问道:“怎么样?行不行?”
陆幸也不知道行不行,说道:“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那我走啦?”陆老实说。
“爹你要直接回家啊,不许和他去胡混!”陆幸一点不给张柱子好脸色。
张柱子却全看不见一般,热情的笑道:“小幸瞧你说的,张叔自从上次的教训,可再也没赌过了。其实上次也是被人下套了——”
陆幸不信他,只是匆匆又叮嘱了陆老实一句:“直接回家啊!不许去喝酒!”
有旁人在,陆老实觉得很没面子,自己一个当爹的还被五岁的儿子管着?
“行了行了,大人的事你小孩多什么嘴?你别到处疯玩了,早点回家。”
说完,陆老实和张柱子便走了。
陆幸心里挂念着翠翠那头,也不再多想,赶紧的转身跑去,和媒婆在街拐角汇合了。
“怎么样?”陆幸紧张的问。
“成啦!”媒婆笑道,“恭喜恭喜,贺喜贺喜呀!”
“哈哈哈哈哈,喝喜酒的时候大娘你一定要来啊!”陆幸笑开了花。
“一定一定。”媒婆儿陪着笑,只是脊背上怎么那么凉呢。
接下来还有的忙呢!陆幸告别了不知道为什么急着回家的媒婆儿,风风火火的去和二踢子三人碰了头。
结婚要有婚房啊,毕竟这是先斩后奏的事情,陆幸也不能直接往家里带,不然便宜娘见到儿子领回来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媳妇儿,非当场晕死不可。所以得先在外安置。二踢子说他大爷家有空房,独门独院,他去借来使使。
等陆幸赶过去,二踢子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房子借来了,张三李四正在卖力的打扫。
“小少爷,怎么样,还满意吧?”二踢子笑道。
“不错不错,很好呀!”陆幸很满意,一想到两天后便是洞房花烛之时,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陆幸钱不多,置办不了多少东西,但婚礼不是重点,重点是先把翠翠抢到手,让她逃不了。婚礼以后还可以补办嘛。
买了套新被褥,再是几张红喜字,再是婚礼的酒水菜品,还有租用的接新娘子用的花轿,连着二踢子三人凑的钱一共二百来文全花光了。
“后天一定要来喝喜酒啊!”陆幸一派春风得意。
“那是!小少爷的喜酒那是一定要喝的!”三人起哄道。
宾客也就他们三人。
一切进展顺利,陆幸心情那是大好,把这里的事儿全甩给了二踢子他们,他按耐不住的又回到了翠翠家门外。
此时夕阳西斜,红霞浸染。
陆幸想进去,刚迈出便又收了回来。心头是千思百绪感慨万千,想自己两世为人,尝尽人间苦难浮华,也终于能娶个自己爱的人,成一个小小的家了。想着,他爬上院墙外的一棵歪脖树,骑在枝丫上,远远的眺望翠翠家。透过窗户,他能看到翠翠坐在那儿的背影。
看着看着,他不觉笑成了个傻子,心说,翠翠,等后天咱俩磕了头喝了交杯酒,你想跑也不成了,嘿嘿嘿,你这辈子也甩不掉我的。
心里忍不住幻想起洞房的时候,自己挑开翠翠的红头盖,翠翠看到与她拜堂的是自己,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翠翠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庚帖、礼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
上面时间写着是后天成婚,这……未免也太仓促了吧?
她心里不安,觉得总该好好思量思量。自己又不是卖菜,有个买家就赶紧的卖。便想,还是找曹大娘说说,先缓一缓吧。
翌日天明,翠翠早早出了门去找曹大娘,可是曹大娘家大门紧闭,叫门也没人应,一问邻居,说是今儿还没见过曹大娘,没听说出门了。
没办法,翠翠只得先回去,坐立不安的缝了几针,眼看中午光景,便又去了。曹大娘家依然的大门紧闭。
傍晚时分又去了一次,依然未能见到曹大娘。
眼看天黑了,而明日就是拜堂的日子,这位陆相公那儿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亲朋好友都请了吧?那自己临门一脚却反悔,未免太不是人。这么一想她就有些认命了,认了命心里反倒踏实下来,没了彷徨不安,心想,也许这是天意吧,天意要我和这位陆相公成为夫妻。
她点上灯,坐在灯下继续赶活儿,心说这是最后一件活儿了,总得今晚完成。这是施老爷家小姐穿的内衬的裤子,用的月牙白的锦缎,摸起来滑滑的很舒服。
就快了,就快了。
可是思绪又飘了。她不由想起昨日见过的陆相公的模样,大眉毛大眼睛,战战兢兢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就觉得,应该会是个好丈夫吧。
忽又想到了陆幸,这小混蛋好几天没来了,是伤心了不愿来见自己了吗?唉,她叹了口气,心里惦记着,真希望能再见见那个小东西。
手中的活终于做完了,她举起来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便叠好了用油纸包好了,放在一旁等着交货。
她吹了灯,在床上躺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到紧张。
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在梦里,她见到了那位陆相公,捧着自己的手,笑得很不怀好意,叫了声:“娘子——”
那张贱兮兮的笑脸,却是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