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
眼前是广袤无垠的雪原,猎猎的寒风横扫而过,席卷起地上深厚的积雪漫天飞扬,顿时眼睛被风雪刺痛,再难睁开。
我一步一趔趄的踏着雪往前走,每走一步,积雪就漫到膝盖,艰难的拔出一条腿,紧接着迈向更加神秘莫测的雪地里。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随着起伏的胸膛有规律的喷出。疼,浑身都在疼,可是我依旧踉踉跄跄的往永无尽头的前方走去。
“小楼,不要怕,抓住我。”楚安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笑着伸出一只手。
我似是找到了归宿般欣喜若狂的向他走去,我尽可能的,尽可能的走得快一点,可是积雪越来越厚,仿佛要把我全部湮没一般,走一步都要好久。
我急的哭起来。烈风顺着我的喉咙灌进身体,我就像吞进无数把刀片一样发不出声音。
“来吧,小楼。”楚安已经到了我的眼前,我伸出手,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他一把把我握住,“我在呢,别怕。”我疯了一样的点头。
突然,他用力把我向后一推,我失去了重心直直的向着雪地倒下去,只有浩瀚的苍穹,依旧是那么虚幻的蓝。风雪像是万丈波涛般呼啸而来,我很想大声的呼喊楚安的名字,可竟然发不出一点动静,在我完全被埋住之前,我听到楚安的笑声,放肆张扬的回荡在整片雪原。
我醒了。惊醒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与梦中不同的是,这里无比的温暖。
我拧着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有一个人在窗户边上,逆光而立。
“你醒了?”廖白在床边坐下来,轻声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摇头。
“想不想吃东西?”
我摇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就告诉我,我帮你喊医生。”
我还是摇头。
其实我很想问问他廖莎怎么样了,可我始终没有开口。准确的说,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额头上的伤口好像随时在提醒我,我有那么一段不堪的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我最亲爱的楚安面前,赤裸裸的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廖白每天放了学就来陪着我,我不说话,他也不打扰我,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看书,时不时的抬头温和的看我一眼。可是廖莎一直都没有出现。
“今天天气特别好。”某一天的下午廖白替我拉开闭合了好久的窗帘,一大片阳光顿时在我的病床上铺开,带着舒服的味道。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无二三,”他坐下头头是道的开始说,“磕磕绊绊才是人生,如果事事顺心,生活恐怕也就无滋无味了吧,顾小楼,你该庆幸,你的生活,挺有意思的。”
我能说什么呢,这个书呆子!
“廖莎现在过的不好,”他轻叹,我猛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她被那个疯子掐的差点断气,好在及时送去医院现在已经没事了,可是爸妈关她禁闭,时时刻刻都有佣人看着。她很担心你,有一天晚上趁佣人没看到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了下去,结果摔断了腿。”
我急促的呼吸着,等着廖白继续说下去。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后果自然很严重,爸爸发了很大的脾气,连房门都不让她踏出半步。从小她就恨我,她恨我跟妈妈抢走了他爸爸,十几年来,她一直像个刺猬一样保护着自己,拒绝任何人靠近,除了你。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我想她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跟我说话,你知道吗?她跪下来求我,她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从床上滚下来爬到我面前求我来照顾你。”
廖白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从他的话里,我听不出是对廖莎的心疼,还是对我的怨恨。
后来廖白又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到,我只听到我心脏的某个地方,轰轰隆隆的倒塌了,碎片结结实实的插进去,血肉模糊的疼。
廖白走了,我走到窗前,楼下到处是散步的病人,穿着病号服,悠哉悠哉的围着草坪转,四处觅食的鸽子,受到了惊吓般拍着灰色的翅膀向天空飞去。
生命,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活着,也许就是最大的幸运。
我问护士借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登上二中的论坛。
果不其然,那件事情在过了快一个星期之后依然没有要被遗忘的苗头,反而更加沸沸扬扬。我快速浏览着网页,那些醒目的标题像一支巨大的针筒,一点一点的抽****身边的空气,我好像听不见了。
《顾小楼——黑暗世界的始作俑者》、《看二中奇女如何把话剧变成闹剧》、《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情缘》、《廖莎:一朵玫瑰的凋谢之路》……
我浑身都在颤抖,可是我还是故作镇定的点开一篇帖子,全世界的人都嘲笑我没关系,最让我难过的是,这篇帖子的主人,ID名为楚南枫的人,他也在里面。
《看二中奇女如何把话剧变成闹剧》,发帖人,楚安。
“此女子不容小觑,可以把别人辛辛苦苦排练了一个多月的话剧一秒钟变成催人泪下的琼瑶剧,她是一个好编剧,更是一个好演员,她的演技将一直被模仿,但永不被超越,在下实在佩服,佩服!”
短短的数行,引来一大片附随者,大部分都是抱以嘲讽和看热闹的心态,往下拉,一个ID为“顶天立地郭小敬”的人与他们拉开了撕逼大战,二中数千名学子,竟然只有这个跟我仅有一面之缘的男生站在我这边,即使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退让半步。
何必呢!不停止的据理力争只能让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我一定是最后悲剧收场的那一个。
可是廖莎,你怎么办呢?我强忍着眼泪点开《廖莎:一朵玫瑰的凋谢之路》,没有太多冷冰冰的文字,只有一张显眼的图片,正是廖莎被林城推到在地掐住脖子的照片,照片明显被P过了,廖莎的脸上多了些不忍直视的狰狞。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侮辱更让人忍无可忍的了不是吗?我亲爱的廖莎,你本该是多么冷艳高贵的公主,你本该心安理得的受万人的瞩目,你本该拥有绚丽多彩的人生,可是为什么偏要跟我挤在这片连月光都没有的天空下,为什么要闯进我不知所措的生命里,任由自己变得如我一般可怜兮兮?
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
廖白每天都会给我带来廖莎的消息,比如她终于被解禁了,再比如她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有时候哪怕只是告诉我她今天终于喝掉了一碗粥,我就觉得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是的廖莎,我实在不忍心继续拖累你,但是我希望你过得好,你能明白吗?
住进医院的第10天,我偷偷溜了出去。
我直接去了WaitingBar,由于是周三,又是上午,酒吧里的人并不多,我刚进门,就看到她站在站台上握着话筒唱歌。
“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她也看到了我,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仿佛我只是个随时都可以来的过客。
熟悉到陌生,真是一个痛彻心扉的过程。
《那些花儿》唱完后,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的腿还是有些一跛一跛的,只是脚步比以前更加坚定。
我站在原地笑着流泪。
“顾小楼?”隔着满眼的泪水,我又看到了那个长头发男人,还是那么不招人喜欢。他就像跟我认识了很久一样开始跟我说话,“这里的人都叫我阿夜。”
“跟我有关系吗!”我带着浓浓的鼻音吼他。
他不怒反笑,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蛮好看的,就是那一头不讨喜的长发让我觉得有一种多余的厌烦。
他给我一张纸条,“莎莎……啊不,廖莎给你的。”
我忙不迭的打开,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以为我会让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