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你也莫再怪了言郎。墙塌了,重新修回来便是。不像有些事情,若是做了,便永远都无法挽回。”正室之内,孃亲与平安对坐而视。
平安举袂胸前一礼,“孃亲教训地是!安儿鲁莽,未曾体会得孃亲苦心。日后便与言兄好待,不再冷嘲热讽。过会出去,便与他陪不是!”
孃亲却是叹道,“孃也知晓你的心思,定是不想让人家生出内疚,便粗言相待;又找了活让人家来做,想让人家安心。只是,凡事皆得有度,若是弄巧成拙,便会生出小怨来;小怨变成大怨,最后却是成仇,那便是恨了。孃能看到你拿刀时刀刃反对着自己,他未必就真能看到。”
“言郎他是…非是常人。你也见着了,饿得半死只过得片刻便又生龙活虎起来。有如此神力,宁可自己挨饿受冻,也不愿去行那偷鸡摸狗之事。你见过世上有人宁肯自己饿死冻死也不愿去伤害他人么?孃亲问你,若换作是你,你可曾做得到!”说罢直直望向平安双眼。
平安无奈撇开脸去,口中忙道,“那是他笨!”心中却是默然。
若是自己做不到,又如何来得今生与孃亲相见。
自己是在羡慕青年?抑或是在嫉妒青年?平安心中没有答案。
殿外。
少女从怀中摸出一粒白色丹药交与悦心,“与你妹妹服下罢。便是只剩白骨,只要三日之内,泡了汤洒上,也能生出血肉,唤回魂魄。若是过了三日,便只能生出血肉来,唤不得魂魄了。切记!切记!”
悦心便强忍住内心激动,“那,那我便去救悦容妹妹了,姊姊好生安待贵客,心儿去去便回。”说罢一阵风似的穿向远处。
见得悦心远去,少女便轻轻摘落两片花瓣交与巫女。想得一想,又摘下一片,亲自为女孩眉间贴上。只见花瓣缓缓融入,与嫩肤融为一色。又过得会儿,一点嫣红悄然映上,却是凡间最朴素的花钿式样。又默默收好残花,自虚空托出一样事物。
却是面小镜,刻着八卦,画了宝剑。
认真在原本的花瓣位置系好,将璎珞往女孩脖间挂了,解开领间褙子扣,藏入内中方又扣好,整了整衣领,“此镜乃‘明心’,中品神器,无需任何法力,每隔百年,即可为佩主挡下一次劫难。其余诸般妙用,炼化之法已附其上,等孩子长大些,用神识查探便可。”
二巫女见此,便拉了公主一齐下拜。
“此间事了,我也便该回了,不然你们陛下带了百万精锐过来,怕是我也吃不消的。”
眼见少女一语道破,最为年长的巫女不由尴尬地笑,“若是恩人想走,这一界又有谁能留得住呢。几日前陛下便得了消息,知道有人拿着神器想换皇后殿下生前饰物,便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匆忙自各星上调集了十万飞舟,精兵良将,此刻怕是正在路上!”
“你不知道,原本这些星都不叫这些名儿,为着公主殿下诞生,便都改作了‘美灵星’,‘爱灵星’,‘慧灵星’,‘智灵星’,‘明灵星’,‘盼灵星’,‘忆灵星’…”
“恩人不防多留片刻,待我禀明了陛下,陛下见着皇后族人,怕是也会有些感想。那些蠢笨守卫,当真不值什么,死便死了,便是恩人不杀,陛下一到也绝无活理。”
此时的公主也是回转过来,似是听得姊姊是母亲族人,又见着少女脸面,不由拉住少女素裙不放,“姊姊别走好么,打灵儿记事起,从未亲眼见过孃亲,每日便只见爹爹对着孃亲画像呆呆地笑。姊姊长得好像画里面的孃亲,姊姊长得好像画里的孃亲!姊姊既然是母亲的族人,便来陪陪爹爹好不好?便来陪陪灵儿好不好?爹爹见了定会开心,便是灵儿也很开心!姊姊若是想要花儿,灵儿一早便将花与姊姊了!”
似是担心眼前少女忽然消失,女孩又紧了紧手心,“姊姊还要些什么,灵儿有的,爹爹有的,便都是姊姊的,只要姊姊能肯留下来,只要姊姊肯留下来!姊姊留下来陪陪爹爹和灵儿,姊姊不要不要爹爹和灵儿!”一边说着,眼泪便一边稀里哗啦流落下来。
少女见此,亦是流落下泪,不由蹲身,复又安坐在雪中,抱了灵儿在膝前,自袖里取出手绢轻轻为他拭去泪珠,“灵儿乖啊,你孃…”
只听灵儿忽然哽咽,“孃~孃!”却又犹犹豫豫红着脸,“对,对不起。姊姊!”
少女便是拨动内中心弦,轻抚其背,对着女孩耳语,“不哭,乖啊,没有了孃,还有爹爹疼啊,爹爹疼啊,不像姊姊…只是,姊姊终究是要走的,灵儿今后长大了,定要好好对待爹爹,定要好好对待爹爹!”像是想起伤心往事,亦默默陪着哭泣。
二人哭得片刻,侍女们便在一边默默地陪伴。有顷,少女便对着灵儿低语,“姊姊要回家了,姊姊答应灵儿,今后若是得空便过来偷偷看灵儿!”
“啊,姊姊住在那个星系,灵儿好去找姊姊!”
“祈缘星罢,住哪眼下却是不定。”说罢又刮了刮灵儿鼻尖。
“啊!姊姊现下就要走吗?等等爹爹好吗?便是等等爹爹再走好吗?爹爹有好多飞舟,到时也好送姊姊回家!”
“不用了,却也不甚远,姊姊便能自己走回去的。”说罢又打趣道,“等你爹爹来了,姊姊怕是真走不了了。”
众人万般挽留,无奈少女去意坚决,一一向众人行过礼,便化作点点白光,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三刻之后。
十万战舰悬停于启灵星上太空,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无数金衣甲卫自虚空飘落,将大殿四周团团围住,静静列作阵势。
一道乳色天梯自上空斜斜布下,缓缓延伸到殿口。当中天梯最前头,玄衣纁裳,上下绣着日、月、星、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纹,素带朱里,白玉玄组绶,刺绣赤舄,便是此方星域主宰,帝国最上人,亦是女孩父亲。后面便是重臣,按着等级都作左右列队,排得约有千丈。
“圣人至!”
巫女们纷纷行礼,公主却是笑着跑上前去,“爹爹爹爹,方才灵儿见着了孃亲!”
却见正伸出双臂上前迎抱的男子一颤,如同被惊雷吓着般,呆愣片刻,便登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激动地抢跪在女儿面前抱住,摇了头四处张望,有哪里见得着朝思夜想的人儿?于是便心中默然,搂了女孩不再言语。
一旁的巫女看不过,便赶忙起了身向前道,“陛下,公主殿下所言,怕,怕也是有些缘由。方才便是我等,便,便也以为是见着了皇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