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妆容,独自于房中沫了面,少年整了整衣领,却见一片雪花轻轻飘下。
【雪花,整个王府又何来的雪花?】
正感惊奇,本能地伸手去接,却是从指缝漏过。只见雪花轻轻柔柔地飘落在温温的水面上。登时一阵水汽弥漫,如同瓷器落碎般的脆响乍起。
待得雾气散去,整盆温水早已冻结,生生把水晶汤盆撑裂开来。少年骇然。全然没有与之融于一体的意思,傲娇的雪花俏生生立于寒冰之上;又像是在耀武扬威般,生生将水中热量抽离。
端详片刻,少年方敢小心翼翼伸出纤手,拈了雪花来置于手心,再细细打量。并无预想中冰冷,却是恍如昨日没有温度般的冷漠。
就算是再蠢笨加神经大条的少年,也隐约料到手中的雪花不该是少女口中那样只是好看这么简单的设定。【这要是搁在泡汤时…】少年不由一阵冷汗,果然越是好看的小娘子心肠越是歹毒,这是红果果的要谋杀美少年的节奏啊。不由喃喃念叨少女名字。
却是想起了少女的警告,登时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拿个寻常的檀木盒子,又把雪花层层包住,塞将进去,恨不得拣个偏僻之处高高供起,永不相见。
没过得一会儿,盒子便轻轻颤抖起来,在案上不停地动,似是内里的雪花不满少年的虐待,想要逃出盒子一般。
这可把平安吓坏了,连翻带滚往身后爬去,无助地往身后一摸,却是一部厚如板砖的话本小说。这可是从二娘那哄来的战利品,整个下午就靠它打发时间了。只是此刻的少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登时如同捉了救命稻草一般,高高举起这杀伤力堪忧的“凶器”,作势欲丢,惊慌失措地如同当日遇到多奇兽的小白兔。
却是整个盒子都摔落在了地上。盒盖分开,一点点亮光像是萤火虫般徐徐追逐升起,慢慢化作一个少女轮廓。待得片刻,光芒散去,正是方才徒手虐撕完恶龙的月儿,原地转了圈儿,洁白的裙摆微微飘起。
稍稍站定,只见少女轻拈着雪花,好奇地打量着盒子,又看了看滚落在地的少年,不由惊愕出声,“你,你这是作甚?”
然后很是神经大条地原地呆愣着,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怕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坏了眼前少年,便双手抱腹,忙向平安一福,然后迅速上前抱了平安扶起,仔细帮着理正衣襟,拂去裙上尘土,呐呐不安着,“抱、抱歉,定、定是姊姊吓着了你。莫怕莫怕,是姊姊喔!”
又捉过少年的手,“别生气啦,姊姊下次与你带好玩的过来!”
说罢便摸出一颗闪烁明亮光辉的玉石,正是方才作死胖龙的魔晶,递与少年,讨好地笑道,“喏,姊姊刚捡到的漂亮石头,可好看了,送与你玩吧,就当是姊姊的赔礼了。”
在少女想来,但凡是小孩子,都对这种闪闪发光的石头欢喜地很,自己小时有阵也宝贝地了不得,眼前的孩子该是差不多的。
果然,平安的双目都被魔晶的明光吸了过去,因为实在是太、太、太好看了!五色的光晕静静流转,宛若上天星辰。
眼见少年的全部心意都生在了魔晶上,少女暗暗松气,偷偷拍拍胸口,一脸果然不出本宫所料的表情,如释重负。
好一会儿少年才回过了神,却是挪了下身子,偷偷把盒子藏在身后。然后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说道,“大、大姊姊,是你啊,见着你我甚高兴!”然后嘴角微抽,恭恭敬敬给少女行过礼。
“嗯嗯,我去林中采了些花草,好帮你做些薄贴。”见少年不着恼,少女亦是开心地笑。
“可是我没生病啊?为何要吃药?”少年茫然不解。
“笨,却不是与你吃的,都说是薄贴,给你用在面上,把你变成大花猫!”说罢笑嘻嘻做了个鬼脸。
“啊、啊。”少年一愣一愣的,小心翼翼地措辞,“抱,抱歉啊姊姊,方才不该将大姊姊关在盒子里!”说罢老老实实递出身后的檀木盒,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那,那个,不用了吧,大花猫甚么,其实不是很好玩得!”
“哎哎哎,姊姊开玩笑的啊,本就是姊姊的不是,突然过来吓着了弟弟。”顿片刻,“只是等你成年了,在这界须晦了容貌!”
说罢捏了捏少年的面儿,调笑了起来,“嘻嘻,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姊姊看了犹心疼三分,长成了怕是神魔见了都会疯掉!”见少年不为所动,又摸摸自己鬓角,低头沉思,“现下却是不用,在神意界也就是个寻常小娘子样貌罢了,只是这界…这界怕是还有些麻烦。”
又问着少年几岁,听得才二十来岁,不禁又是一呆,方道,“眼下还有几味草,姊姊却是寻不到,怕是不在这了。不过八十年光阴,足该寻到了。”见少年还是没有反应,心中一动,不由奇道,“你父母没诉于你这些?”
“没,没听过。”少年赶紧回答,也就这一句智商情商双双堪忧的少年似是才听得个明白。
“你父母呢!”少女一皱眉,恐怖的感知向整个王府弥散,却是压根没有任何收获。
“没听过这么不靠谱的爹孃哎,如此重要的事都不跟孩明说。外头又这么危险,怎舍得让你一人流落在这种破地方!”
顿了顿,仿佛是误会什么般,忙道,“抱歉,姊姊非是有意,你爹孃,现,现下可还好着?”说罢又摸了摸少年的头,一脸担忧。
“阿爹我是没印象了,不过孃亲还好着,就是一直病,卧着床很少走动。”犹豫了一下,却忍不住好奇般,“姊姊怎么知道我孃亲不靠谱啊?”
没有回答少年的疑问,听得是还有亲人,少女一脸狂喜,问道,“我能去见见你娘吗,或许,或许我能医好你孃的病呢!可以吗?”说罢抚弄双袂,期期艾艾看向少年。
“好啊,不过孃亲素来不喜欢见外人,我得先去问问他的意思。”少年寻思了一番,看着少女,认真回答,“姊姊生的这般好看,孃亲见了定也开心!”
“嗯,这也合情礼,那就如此说定了罢!眼下姊姊还得帮你去寻药,不然等你成年了,等样貌长了开来,被有心的坏银们认得,怕是得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连、骨、头、都、不、剩!字面意思呦!你知不知道,你的神魂该是有多香!”说罢抽抽鼻子深深一吸,一脸陶醉幸福状,又冲少年作了个鬼脸。
过得一会儿,又对少年认真道,“上次姊姊走得着急(真的是着急么少女啊喂!)忘了告与你,今后若是遇着危险,或者一个人害怕的时候,要不就是想念我了,就把姊姊给你的雪花握在手心摸一摸,心中想着姊姊,口念我的名,姊姊就能‘嗖’的一下冒出来,很厉害吧!”
说罢眨了眨眼,又叮嘱道,“千万记得,你孃什么时候愿意见我了,就唤下我,姊姊好随你同去拜见。”
见得少年点头同意,少女也不作多留,轻轻把雪花塞入平安怀中,缓缓行礼告别,身体化作点点白光,静静地消失在少年面前。
只剩少年呆坐在地上,手心握着那颗魔晶微微扬光,心中想道,自己怕是认了个了不得的姊姊。却是再提不起看书的心思了。
(注:薄贴,外敷,类后世之膏药)
(注:姊,女兄,同母长己者称姊。哥,姐,即爹爹和孃亲。后世称“兄”“姊”为“哥”,“姐”,盖敬称。“长兄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