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曼萱家门口，陈异见云外还一脸神游的表情，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等会进去，可别犯呆了。”
果然是兄妹，陈异的舅舅和余蕊很像，都是那么好看，温和慈祥，而且已经六十多岁的他，看起来还很健壮，就像四五十岁一样。只是，他总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云外看，看得她紧张得有点透不过气。
“云外，”他似乎发现云外的不自然，淡淡一笑：“是吧？”
云外紧绷着神经，点点头。
“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她苦苦思索，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舅舅，舅妈呢？”陈异从厨房端着一盘炒年糕出来，忙岔开话题。
“你舅妈一早就被朋友拉出去了。”起身，招呼着云外：“过来，有没尝过异儿的手艺？很棒的。”
云外只是微微一笑。早知道他做菜有一手，想想以前还真冤枉他了。
“怎么没见曼萱？”陈异奇怪着。
“刚好有些事，一会就回。”他想起什么，说：“对了，您去看过师公没？”
“去了，昨天刚出来。”陈异夹了块炒年糕给他：“您今年不去吗？”
他有些无奈：“人老了，不中用啦，以前跑上山，钻来爬去的，连气都不用喘，现在一年不比一年啊。”顿一下：“师傅他老人家精神不错吧。”
“嗯，比我们还有精神。”
“我这两天也准备一下，去看看。感觉师傅一定会喜欢云外的，和我一起进去怎么样？”他边吃边说着，看到陈异悄悄地捅了捅正对着眼前那块年糕神游、恍若未闻的云外，忽然觉得很有趣：“异儿，你师傅让你出家那事……”话还没说完，看云外差点没噎着，干咳着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递过纸巾给她，假装毫不知情地问：“没事吧？”
云外赶紧摇摇头。
“这事师傅很久没提过了。还好当年您坚决反对，”陈异瞄了云外一眼，笑了笑，轻轻地握紧她的手：“而且师公说我尘缘未尽，出不了家，不然，现在你就得到山里面去找我啦。”
陈异口中的师公原来就是他舅舅的师傅，很小的时候就被他舅舅硬送到山里去学武修行，说是他们家的男孩子必须进行的修练。
“你二舅，哦，他喜欢你叫他师傅呵，就是这样，老巴不得你在那陪他一辈子呢。”他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最想你留在那里的，不是你师傅，是你师公。”有些感慨：“你师公最疼的就是你，说你品性很好，悟性又高，这些年，我听他老人家说，能静下心和他下几盘棋，谈一天一夜的话的，没几个啦。”
“青出于蓝，胜于蓝，后生可畏嘛。”
“现在外头打着各门各派头衔的道观、寺庙是不少，但却越来越商业化，真正能静下心来学武潜修的没几个。你师公的脾气又倔，可不是见人就收的。”
“所以，我这几年见到的那些个师弟师妹都很不错。”
“那倒是。说起来，最爱缠着你的那个小师妹现在怎么样了？”想来，应该是指敏琪。
“很好，已经有男朋友了。”陈异笑着。
“是吗？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你下山时，她身高还没你的一半，整天就拉着你的衣角满院子里跑。”说着不禁笑了一笑。
“聊什么呢？”闲聊间，曼萱回来了，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依旧那么自信，优雅。
“呵，聊着女生外向，怎么把你送二舅那静心几天。”
“爸，我去陪二舅，谁来陪您和妈呢？”曼萱轻轻地搂住他爸爸脖子，微笑着。眼神始终避开云外。
看着他们开心地聊着，云外心里才放开了些。陈异手心的温暖淡淡地传到心头，感觉屋里顿时阳光灿烂起来。
告辞时，陈异约了曼萱改天出来聚聚。不知是否眼花，仿佛看到她眼中有一丝悲伤隐过。心里叹叹气，她和辰磊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在想什么？”一路上，云外都默不出声，陈异微微奇怪。
“唔，”云外摇摇头，微微一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舅舅的人很好。”是他们一直代替陈异的父母保护着他，看着他长大，想到这里不禁打从心里感激他们。从今往后，她也要好好守护着他。
忽然想到刚刚曼萱的神情，才问：“陈异，你说曼萱如果知道我们约了辰磊，那她…还会不会来？”她心底实在没什么把握。
陈异望着前方，想了好一会，才淡淡地说：“那要看她…还在不在乎。”看云外低头苦思的样子，不觉地微微一笑。
云外只顾自己思考，被陈异牵着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来到了高中校门口。见陈异和门房阿伯说了几句，阿伯惊讶地看了她几眼，竟开门让他们进去。
云外笑着打了声招呼，才奇怪地问：“陈异，你认识阿伯？”
“每年回来如果时间允许，我都会去拜访冯班主。经过学校，常看阿伯总是一人，就和他聊聊。”陈异责怪地笑笑：“师恩莫忘，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冷漠吗？”说着，他指了指校外几幢普通的楼房，说：“你看，以前的教师宿舍现在搬到这头了。”
寒假的时候，学校特别安静，几乎连找个人影都难。
这些年，学校的教学楼和宿舍都翻新过，又建了两栋新的教学楼，课桌椅也换过几轮，只是刻划在墙上、桌上的那些年少懵懂的青春，无论怎么都换不走。那些青涩的回忆，如斜斜日光里的一道道光影，错落斑驳……
两人慢慢走在熟悉的校道上，默默地经过操场跑道、经过教学楼、经过彼此的教室、经过学生宿舍、经过当年的心情……
--
“你，没事吧？”
“体育白痴，成绩合格了？”
“我刚才也…被冯班主叫去了。”
--
想起，还是会不自觉地一笑。跟着回忆的步伐，小心地踱进心里那片熟悉的葱绿，云外轻轻抚着大树上粗细不一的纹路，如心灵的伤痕，随着岁月，增添了几许，又加深了几许。那些关于肖彦的、姚若的、辰磊的，还有……
--
“那你从现在认清楚了，我是陈--异！”
“我一直都在这里……”
沐浴着下午四点半的日光，陈异那一抹绽放的微笑，至今温暖依旧，柔化着心头那些锐刺。
--
“我一直都在这里……”
温和的声音，淡淡的表情，坚定锐利的眼神，以前不懂得的感情，现在都彻底明了于心。云外看着眼前如画般的景色，在日光下变得有些透明，陈异那淡淡悲伤，已被悄悄隐藏，忍不住轻挽着他，柔声说：“陈异……”
“嗯？”
在心里萦绕了这么多年的那三个字，涌上喉咙，却如化为空气一般，散落在这暖暖的金色光芒里。她只是淡淡地笑笑：“没事。”或许还是不应该说出来，怕一说出来，便会失效。
陈异抬头，望着蓝天下那一片葱绿，突然抱紧她，轻轻印上一吻，温柔浅笑：“白痴。我也是。”
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眼神的交会，相视浅笑的灵犀，那些在心底生根发芽的情愫，言语承载不了的深情，就让它弥漫在彼此之间，默默地与日俱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