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子捧着饭碗躲到墙角偷偷拆开纸条,只见上头写着,‘揽罪伏法,可保满门!’
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到碗里,右手用力捏着那张纸条,他知道这张纸条必是巴尔·伊丹给他的。他恨,为了报答巴尔·伊丹当年的恩情,他已然遍体鳞伤,却仍未供出巴尔·伊丹。可为何巴尔·伊丹竟无半分怜悯之情?竟要他来替罪!他原本以为巴尔·伊丹真的是无辜的,他以为她心底善良,却原来是这般蛇蝎心肠!
可他又能如何?他不过是一个命如蝼蚁的小太监,没人会在乎他的命,可他的父母家人却在巴尔·伊丹手里,若是自己不认罪,供出巴尔·伊丹,那他的父母家人定然立时便要命丧黄泉,而他自己也未必就能活的下来!罢了罢了!在这宫里供人驱使,本来就命贱,何苦偷生,害了家人性命。这条命,他们要,便给他们吧!只求巴尔·伊丹心存一丝良知,会念他替罪而善待他的家人···
小盛子恨恨的把纸条塞进嘴里,就着饭一块儿咽了下去···
次日,慎刑司便向福临呈上了小盛子的口供,福临细细的瞧着那份口供,眉头微皱,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冷冷道:“可有主使?”
慎刑司的精奇嬷嬷回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已再三逼问,小盛子依然一口咬定并无主使!”
福临微微闭目,冷道,“动机呢?”
嬷嬷俯首道:“回皇上的话,小盛子说是因为从前孟古青苛待过他,所以他怀恨在心,这才···”
福临冷哼一声,“如此说来,他恨的是孟古青,可为何会把那些有毒的器皿送给董鄂庶妃呢?”
嬷嬷额上渗出汗了,忙磕头道:“奴婢···奴婢失察!”
福临冷笑道:“原来你们就是这么替朕查案的?一份理由不足的口供,你们也敢呈上来给朕看!都不长脑子吗?”
那嬷嬷唬的全身发抖,慌忙请罪道:“奴婢失察,奴婢失察,请皇上恕罪!”
福临冷声道:“罢了!指望你们,也不过就是酷刑逼供罢了!那小太监伤的重吗?”
那嬷嬷支吾道:“回皇上,进了慎刑司···难免···难免···”
福临显然有些厌恶,鄙夷道:“罢了,你们素日那些个手段朕也知道,吴良辅,你叫个太医去给那小太监瞧瞧,收拾干净了带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审问!”
吴良辅忙躬身道:“嗻!”
福临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吴良辅与那嬷嬷齐声答应着下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吴良辅慌慌张张的跑回养心殿,福临正瞧着奏折,不耐烦道:“做什么这样慌里慌张的?朕瞧你年纪越大倒越不稳重了!”
吴良辅忙整了整衣冠,平了平气,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那···那小盛子···死了···”
福临猛的抬头,‘砰’的一声把奏折摔在案上,怒道:“怎么死的?”
吴良辅忙回道:“回皇上,慎刑司说是自杀,奴才也跟去瞧了,确实是撞墙死的,脑袋都撞烂了,墙上都是血···”
福临狠狠攥紧了拳头,气道:“下手还真快!当真没把朕放在眼里!吴良辅,朕这次决不会轻易罢休,给朕查,便是把后宫翻个底朝天,也给朕查个清楚明白!朕倒要看看后面到底是谁,竟有这样的好本事!”
吴良辅见福临神色十分凶狠,实在不似往常,心中不禁隐隐有些害怕,也不敢相劝,只得道:“嗻!奴才这便去!”
吴良辅三步作两步跑出了养心殿,福临怔怔的坐在那里,一腔怒气实难平复。可不过片刻,吴良辅又跑了回来。
福临怒道:“你回来做什么?”
吴良辅面上略有难色,躬身道:“皇上,太后来了···”
福临皱眉道:“在哪里?”
太后的声音从大门打开的地方响起,“哀家在这里!”
福临忙起身道:“皇额娘怎么来了?这帮奴才也不通传!”
太后微微笑道:“是哀家不要他们传的,皇帝莫怪!”
福临忙上前扶了太后,赔笑道:“皇额娘今儿来养心殿可是有事?”
太后瞧他一眼,慈爱道:“怎么?哀家无事就不能来看看皇帝了?”
福临讪讪道:“儿子不是那个意思···皇额娘快上座!”
太后缓缓坐下,缓缓道:“刚才听到皇帝在里头发好大的火,也跟哀家说说,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生气!”
福临甩手道:“不过是宫里的一些小事,不劳皇额娘费心!儿子能处理好!”
太后捧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微笑道:“那倒是哀家多事了!”
福临撇撇嘴道:“皇额娘,从前儿子小,什么事儿都得您帮着儿子,如今儿子已经这样大了,皇额娘还总是不放心,儿子不想您劳累!”
太后拉过福临的手,慈爱道:“福临呐!无论你长多大,在哀家心里都是哀家的孩子,你的孝心哀家明白,哀家虽不比当年了,但也还未到风烛残年,能帮的上的,哀家总还希望多帮你盯着些!”
福临有些感动,轻声道:“皇额娘的心思,儿子明白!”
太后点点头,向身旁的苏茉儿道:“你们都到外殿候着吧,哀家要与皇帝说说话!”
苏茉儿躬身一福,带着吴良辅及一众宫人走了出去,带上了大门。
福临见众人出去了,方取了块软垫,坐到太后脚下,笑道:“皇额娘想听,儿子就跟您说说!”
太后摸摸他的头,嗔道:“这样大了,也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
福临嘿嘿一笑,方道:“皇额娘,儿子想给宁楚格一个交代,一定要查出凶手,可是好容易有些线索了,那招供的小太监却死了!”
太后点点头,“所以你想查出幕后之人?”
福临坚决的点点头,“不错!儿子这次实在不想再姑息他们了!”
太后缓缓道:“自宁楚格中毒身亡开始,宫中已是人心惶惶,如今有人出来招供,你又再重新翻查,且不说幕后之人是谁,只是如此当真有益吗?后宫与前朝之间盘根错节,宫嫔都是八旗之女,为了一个案子,把后宫翻了个底朝天,人人自危,怨声载道,这样于你何益?于你的江山何益?”
福临固执道:“那难道宁楚格就该冤死吗?”
太后叹道:“福临,你要记住,你首先是天下人的皇上,其次才是后宫嫔妃的夫君,你想为宁楚格找到真凶,哀家原本也不想拦你,只是这件事已然延绵的时日太久,牵连之人太多,实在不能再蔓延下去,你可明白?”
福临低下头,喃喃道:“儿子一时气愤,思虑不周···”
太后叹口气道:“罢了!这件事你不许再查了,就按那小太监的口供定案吧!”
福临忙抬起头,急道:“皇额娘,那···”
“哀家知道,后头的事交给哀家处理,哀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可信得过哀家?”太后打断道。
福临方舒展了眉头,笑道:“那儿子便乐的清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