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兴冲冲的回到蒋府,一路小跑着赶去书房向蒋尚昭报喜。蒋尚昭握着一卷《宋词》站在窗前细读,只见他身穿一袭月白色竹叶暗纹长衫,临风而立,颇有几分仙人之姿。此刻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料是阿砚回来了。蒋尚昭也懒得理他,仍旧临窗站着,头也不回。
只听阿砚在身后兴奋道:“少爷!少爷!这回可少不得我的赏钱了吧?”
蒋尚昭仍是不回头,淡淡道:“这回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说话间阿砚已凑到他身边,咧着嘴笑道:“那盒子送出去啦!”
蒋尚昭闻言一怔,忙转过身来看向他道:“她收了?”
阿砚拍着胸脯,得意道:“那是自然!我阿砚出马,能不收吗?”
蒋尚昭拍了他头,笑道:“少胡吹大气,你倒说说她是如何收下的?”
阿砚道:“自少爷交代了这差事,我得了空便往董鄂府门前溜达,只是再没见董鄂小姐出来过,便是她身旁的丫头也不见出来,好容易认得了他们府里的一个小厮,还是花了好些银子请他吃酒才笼络了来,亏得那小子告诉我董鄂小姐的贴身丫头若儿这些日子出去采办的时候都要去一趟绮云阁,我料想其中必有缘故,便悄悄跟了她去,原来董鄂小姐不过是想要那玫瑰粉。”
蒋尚昭沉吟道:“玫瑰粉?”
阿砚答道:“便是除夕那日撒到少爷脸上的粉,我说呢,那粉怎么有股花汁子的气味!”
蒋尚昭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之后呢?”
阿砚狡黠一笑,道:“后来嘛!我自然是贿赂了掌柜,叫他把那粉定要留给我的。其实前几****就拿到那玫瑰粉了,我想着若儿必定还会来寻那玫瑰粉的,又有董鄂府那小子给我通消息,之后只要若儿一出来,我就提前到绮云阁去守着,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阿砚说道这里,作势朝天上一拜。
蒋尚昭扭了他耳朵道:“少做些怪,快说!”
阿砚吐了吐舌头续道:“可不今日就遇到若儿去寻玫瑰粉了,她原是不愿理我的,我拿出了玫瑰粉,她少不得就勉强搭理我几句,我再把少爷交代的锦盒和玫瑰粉一并给了她,她便是不想接,也不得不接了。”说道最后,阿砚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蒋尚昭听完笑道:“倒是难为你想的出来!”说完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子丢给阿砚,笑道:“赏你的!”
阿砚接了银子,喜笑颜开,忙道:“谢少爷赏!
小小一支青鸾钗却连接着两颗纯净而真挚的心,从前天真烂漫的诺敏也渐渐有了心思,那娇俏的小脸上也日渐显出了丝丝温柔的神色。
此后董鄂府西北角院里外每隔半月,遇着晴好天气便会有一只青鸾风筝在空中出现,那风筝的筝骨下绑着一个小巧的竹筒,竹筒里藏着的信笺上诉说着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那最淳朴的心意。青鸾风筝约莫在院子上空飞上半个时辰便断了线,直直往院墙那头落去。
那份情意便随着这风筝的一起一落一点点蔓延在两个人的心头,愈加深切!
转眼已是深秋,因着连日来的的小雨,那青鸾风筝已一月有余不曾飞起了。
这日,正是顺治十年十月初八,巴度下朝回府,带回来一道谕旨。因着月前皇后被废,中宫位悬,奉皇帝谕旨:“为选立皇后,作范中宫,敬稽典礼,应于内满洲官员之女,在外蒙古贝勒以下、大臣以上女子中,敬慎选择。故,凡满、蒙、汉军八旗官员、另户军士、闲散壮丁家中13岁至17岁女子,皆须参选秀女,17岁以上女子不得参选。未经选秀女子不得私自嫁娶。”
诺敏是在第二日才知道这道旨意的,她是家中唯一符合参选条件的女子,她的额娘怜惜的抚摸着她小小的脸庞,疼爱道:“过了今年,我的诺敏便满13岁了,今后可就是个大姑娘了,在额娘跟前的日子怕是过一日便少一日了。”
诺敏抬起头,咯咯笑道:“额娘今日怎么了?说的话也这样奇奇怪怪的!”
董鄂夫人拿起绢子拭了拭眼角,诺敏忙捧住董鄂夫人的脸,急道:“好好的,额娘怎么哭了?”
董鄂夫人拉住她的手,勉强笑道:“傻丫头,哪里就哭了,想是瞧多了绣布的缘故。”
诺敏忙扶了董鄂夫人到美人榻上躺下,急道:“额娘快闭上眼睛躺躺,女儿陪您说话,额娘今后可别再做那劳什子了,额娘喜欢的花样叫手巧些的丫头绣了也就罢了,再不成外头有的是上好的刺绣,想来额娘也是瞧得上的,何苦伤了自个儿的眼睛!”
董鄂夫人便索性由她张罗着,闭目躺下,缓缓道:“怪道老人都说,女儿是额娘的贴身小棉袄,额娘当真舍不得你这小棉袄啊!”
诺敏笑道:“女儿要做额娘一辈子的小棉袄!”
董鄂夫人拉着诺敏的手放到胸口,清了清嗓子,沉静道:“皇后娘娘被废,降为静妃,如今中宫位悬,后宫里的小主也着实不多,皇上下了圣旨,要在来年六月甄选秀女!”董鄂夫人睁开眼瞧向诺敏,只见她红扑扑的小脸上充满了疑惑,似乎并未理解她额娘的话,董鄂夫人盯着她道:“诺敏,你是我们府上唯一符合参选要求的女子!”
诺敏听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皇上要选后妃,而自己也在参选之列。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猛然浮现出蒋尚昭的面庞,她拼命摇头,急道:“额娘!女儿能不能不去?”
董鄂夫人注视着她,良久······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不可!”
诺敏一呆,情知是非去不可,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晚间,若儿服侍诺敏歇息,只见诺敏窝在床角,双臂紧紧抱着双膝,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若儿见状,忙抚着她道:“小姐怎么了?怎的眼睛红红的?”
诺敏只是呆呆的不答话,若儿见她这般,越发的着急,不禁泣道:“奴婢自幼便服侍小姐,从未见过小姐这个样子,小姐要是遇着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也跟奴婢说说,奴婢便是舍了这条命不要,也必是护着小姐的。”
诺敏伸手替她擦了眼泪,顺势把头靠在她肩上,道:“若儿姐姐,从小你就陪着我,你又比我大了五岁,虽说名分上是主仆,可在我心里却一直当你是我的姐姐,我有什么心事一向也是不瞒着你的。可如今皇上下旨要选秀女,我是阿玛和额娘的女儿,是必定要去参选的,若是选不中,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选中了,那蒋公子······”
诺敏说道这,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若儿紧紧抱着她道:“小姐,你且放宽心,姻缘的事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你若与蒋公子有缘,那自然是选不中的,你若当真被选进宫做了小主,那也只当是你与蒋公子无缘罢了,到那时,当今皇上才是小姐的良人,蒋公子也自然会有佳人相配,小姐何必自寻烦恼?”
一滴泪,从诺敏的眼角滑落,她奋力扬起嘴角,道:“有你在,我总是安心些!把那青鸾风筝收了吧,若是有缘,那风筝自有再飞起来的一天。”
这以后,蒋尚昭再也没有接到过诺敏的信笺了,他遣了阿砚四处去打听,这才知道诺敏要参加来年的大选。起初几个月蒋尚昭还会带着阿砚依旧在院墙外放风筝,可那一个个风筝落了进去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他心里渐渐明白,或许,诺敏是在等待一个结果;或许,诺敏是不想让他伤心;或许······
总之,他知道他的诺敏绝非薄情寡义之人,蒋尚昭暗暗下定决心,他要静静的陪着诺敏一起等待那未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