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闭着双目,冷雨轩静静的站在荒芜的冷府前。昔日的将军府,曾经的庄严已不复存在,已剥落的墙上长满了长草,唯有正门上方那个虽然破旧却依然巨大的匾上还隐隐透落着这府邸主人的不凡。
他静静的走到门前,一如回到了十年前,只是与那些疼他爱他的长辈都已天人相隔,剩下的只是一些零散的话语,和刻骨的仇恨,而现在面对着的,也是一座破败如斯的将军府,昔日的荣耀又剩下了多少,冷雨轩重重的叹了口气,眼前有些模糊......
"少爷您慢点,奴才快跟不上了。"一个小厮跟在一个锦衣小孩的身后,满头大汗的在跟跑着,生怕前头的公子爷有什么闪失,不远处的草地上立着数匹高头大马和一队锦衣士兵,时值春分,正是阳光明媚之时。
"轩儿,今日爹带你出城狩猎,你可不得乱跑,看把阿福累的!"
慈祥而不失威严的将军坐在一匹全身雪白的马上,望着跑的气喘吁吁站到跟前的锦衣小孩。
虽然语气中有一丝责备,但目光中却满是宠溺神色,身上披着的金色铠甲在春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头上未曾带头盔,一束武生巾扎着头发,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发响,威风凛凛,与他并骑的文士也是满脸笑意的望着锦衣小孩。
"好,孩儿答应爹爹。爹爹,孩儿以后也想和爹爹一样当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将军!"马前华服的小男孩一脸严肃,引得旁侧的人吃笑不已。
那将军满脸笑意:"好,好,难得我儿有此志气,不枉为父对你期望之深。"
旁边那文士打扮的人在马上笑道:"启然,都说虎父无犬子,果然不假,轩儿长大后一定不弱于你啊。"说完哈哈大笑,在那文士马前坐着的一粉雕玉啄的小女孩却娇笑一声,转头对那文士道:"爹爹,我长大也做大丈夫好不好。"
那文士还未答话,华服的小男孩就已经大叫道:"梦梦不可以做大丈夫。"小女孩一掐腰瞪着眼道:"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只有你可以,哼,我就要当嘛。"
一翻话语,将那小男孩说的面红耳赤,顿时说不出话,那文士与那将军对视一眼,齐齐的哈哈大笑。
笑声依旧在耳边,闭着双眼,冷雨轩在心里默念道:"爹,娘,不孝儿雨轩回来了。大哥,弟弟回来看你了......"忍着要流出的眼泪,冷雨轩的面部平静的如无风湖面,只是心里已是狂风暴雨。
突然,心头一热,喉头一甜,刚毅的嘴角溢出几滴鲜血。"孩儿定要为冷家一洗尘怨!"紧紧的握着拳头,心里暗暗发誓,表情坚毅而决绝,深深的看了眼冷宅扭头大步而去。
通过不为人知的秘道进到宅内,看着冷宅内杂草众生,心下凄然,十年了,一别十年,十年后的今天,他冷雨轩又回来了,只是这时候冷家就只留下他一个人,一个有着刻骨仇恨的人,不再是护国将军冷启然的二公子。
他自嘲的笑了笑。
十年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做着那样一个梦,依稀自己还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孩,看着亲人一个个的离自己而去,最后又慢慢的汇集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清秀的脸,正轻轻的说着:"雨轩哥,长大后你说过要娶我的,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不许反悔喔,我们拉勾。"
然后又慢慢的变得模糊。
他答应她,要娶她,照顾她,答应过她的,就一定要做到。
可现在,他能带给她什么?十年了,她还会不会记得他,还会不会记得那个小时候说要嫁的那个人呢?
他不敢想,十年的岁月太长了,长到自己从一个无忧的小孩子,到现在这般成熟的男子。
十年了,师父教了自己太多,已经懂得掩藏自己的心事了,毕竟,自己的仇家是这世上的顶点了,想报仇,就要有实力,可是真的是有实力就做得到么?前途未知,说的不正是自己么?
冷雨轩慢慢的走到了后院,院里还有着两条绳子弄成的秋千,只是时间太久,已经破落了。这是小时候自己让父亲找人给置的,只因为她喜欢玩秋千,小时候这里就成了他们的乐园。
冷柳两家是世交,他比她大四岁,她喜欢叫他雨轩哥,而他则叫她梦梦,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果不出那件事,两个人也许会幸福终身吧。
眼望着秋千,心绪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天她又在荡她喜欢的秋千,清脆的笑声,让他心里平添了许多温暧。自己从小就不太喜欢说话,没有一般小孩子的调皮,但唯独和她在一起,自己会特别的活泼。
记得那时听父母说过,男女只有成了夫妻才能永远在一起,以至于那天她陪父母来到冷家,父母在陪柳伯伯说话,他拉着柳寒梦,噔噔噔跑到大厅,大声对冷启然和柳枫南说:"父亲、柳伯伯,我长大了娶了寒梦好好不好??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冷夫人和柳夫人一听,都忍不住的笑了。再看到他小脸严肃的样子,更觉得好笑,连一向不爱笑的父亲都轻笑起来。柳枫南就问:"雨轩啊,你说要娶寒梦,你知道什么是娶么?"
他仰头想了一会,才冲柳枫南道:"柳伯伯,娶了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吧?像我爹娘、你和伯母。柳伯伯,我不管,我就是要和梦梦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梦梦,你愿意嘛?"说着,转头问向一边的柳寒梦。
旁边的柳寒梦说:"那雨轩哥,你娶了我可要经常陪着我玩啊,不可以要我孤单的,不然我才不要嫁给你"冷雨轩小头连点。
旁边四个大人看的好笑,冷启然故意沉脸喝道:"雨轩,带梦寒出去玩吧,我跟你柳伯伯有事要谈。"雨轩平时最怕的就是父亲,闻言向柳寒梦吐吐舌头,赶忙拉着柳寒梦跑了出去。
冷夫人就忍不住和柳梦寒的母亲笑了起来,柳枫南笑着对冷启然说道:"贤弟,你看我们是不是要亲上加亲了啊?"
冷启然笑着说:"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是等他们长大些再说吧,到时候若二小还有如此心意,就成全他们吧"
柳枫南点头称是,两位夫人也都面都露喜色,雨轩跟寒梦的命运就这样搅到了一起,是宿命么?或许是吧!
纵有青梅竹马意,难奈命运苍桑回。
也许对相爱的两个人来说,短短的一瞬也是永恒吧,心若长久,便得永恒。也许这就是天命难违,人,面对命运,除了认命,剩下的,就是无奈。
冷启然皱着眉头对柳枫南说:"大哥,最近我总预感要出事,自从刘军师走了以后,皇上就慢慢的变了,现在徐大哥又病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柳枫南听到冷启然的话,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唉,皇上是变了,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乱子,我们这些老兄弟已经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二人正说话间,冷雨轩的哥哥冷秋颜走了进来,先问过柳枫南和柳夫人好,才对冷启然说道:"父亲,徐元帅要你赶紧过去一趟,说有很重要的事,对了,柳伯伯也去.
冷启然忙和柳枫南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隐隐的担忧,便匆匆的走了,走之前柳枫南对自己夫人交代道:"夫人,你回去的时候把梦儿带回家去吧,我和启然去一趟徐府。"
两人匆匆忙忙的走了,半日后便回来了。
回来后,闭口不提任何事,次日徐达病逝,两人携带家眷前去祭拜,同日,冷柳二人同时递交辞程。
当朝皇上不准,二人只得作罢,后几月,查护国将军冷启然与胡、蓝二人谋反,冷府被抄,一家一百多口除小儿冷雨轩不知所踪外,余全部处斩。
想到这里,他的脸又因痛苦而扭取,就因那一次,让冷家就剩下了冷雨轩一个,也让他和寒梦离别十数载,更让他受尽各种痛苦煎熬,若不是为了报这血海深仇,自己又为了什么活着?
他走进了厅堂,因许久没有住人,里面都荒芜了,到处是蜘蛛网和虫子,任谁看到也不会把它联想到这是以前赫赫的冷家,败落的竟然如此之快。
冷雨轩的脸上已经有了泪水,当在密室见到亡父亡母跟冷家宗亲的灵位,他双膝跪地,泪无声的流下来,彷佛在向父母默默诉说着自己这十年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