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一如既往的侵心入骨,无论是从客观还是主观的,它从不讨人喜欢。雪,是它们的象征,也是宿主,它们既成群结伴,又零零散散,它们是素净的化身,同时又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正如这个说话非要扯大嗓门用喊的粗犷男人,落雪已是把那两撇看上去本就不协调的胡子冻成了冰渣,每说一次,嘴角的撕裂扯动让宴钟看着都疼。
这副元崇甲衣,内部塞着质地坚硬保暖的棉枳,外用山野大犀做成的皮革包裹,胸前绘有斐元龙纹,后背刻有青铜兽面,三百四十二片甲片由胸部以下开始以柳叶状排布,均由密度极高的细链穿缀叠加而成,甲袖的甲片要比较宽大,有铆钉稳固,甲裙下摆成圆弧形,再加上脚上战靴,右手铜盔,这身正统军戎,已经让这群在雪地里站了三个多时辰的小伙子们燃起了满腔热血。
今年的雪,半夜初降,也是小伙子们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传到来这里集合,这位是帝都下派到宴都城挑选人员入伍的百夫长:从天彪,名如其人,长得膀大腰圆,高大魁梧,周身的落雪都被他的鬼嚎震的扬扬洒洒,长满了大黑毛的手,扶着腰间三尺大刀,看起来好不威风。
“今天,是你们三百多人的初选,每个城市只要五十人…”话还没说完,下面就一片哗声。
“只要五十人…这么少啊?”“完了,完了,我肯定选不上了…”看着骚动不安的人群,从天彪皱起眉头,张开大嘴“干什么!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点!”
他这一声吼,突然炸裂开来的声响让的这五里之地变得鸦雀无声,看着这些目瞪口呆的眼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还没完,这五十人去到帝都后将会有着三个月的训练,结束后会再次选拔,也就是说,每个城市送出去的人最后真正入伍的,不会超过十个…”
这回他们可不敢再嚷嚷出来了,心里的嘀咕却是如海浪般翻起,甚至有人都打起了退堂鼓,宴钟站在第一排,把从天彪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这般苛刻的选拔人才,连他都感到惊讶,看来这斐元军队的实力还真不是盖的。
“三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有二十八个人耐不住寒而被抬回家了,很显然他们,连最基本的身体素质都不具备!至于你们,接下来有着三项指标。
“听明白了!”从天彪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实力怎么样,但对这次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从天彪迈着步子,“那现在就开始吧”
大黑手一挥,身后的几个士兵拉着一辆马车来到前面,上面摆满了黑铁疙瘩,像是手铐脚链。
从天彪顺手抓起一个,抛给了前排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伸手接住,旁边的人也呼啦一下子凑上来围观,想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铁疙瘩成圆饼形,中间镂空,掂起来很有分量,但对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这是渡重环,你们试试吧”
拿着渡重环的小伙子刚把手伸了进去,这黑铁疙瘩一下子就缩小起来,稳稳的贴在了手上,一股突如其来的重力感如潮水般袭来,手臂瞬间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提都提不起来。
小伙子瞪大了眼睛,手上青筋冒气,鼓着肌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把手抬了起来。
旁边的一大伙人也看的暗自皱眉,但也有不少跃跃欲试的,但最后的结果都出乎意料的一致,每个戴上渡重环的人都没那么轻松。
一旁的从天彪就像看戏一般,噗嗤的笑出声来,“渡重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的,它会根据个人的身体情况收缩到你们极限的临界点…”
“现在!你们自己来给我领,每人四只,脚上也要戴!”
这忽高忽低的嗓音让底下的人直翻白眼,“脚上都要戴?这么变态啊”“就是就是,一只都受不了何况说四只了…”
稀稀拉拉的抱怨声被从天彪自己过滤了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动作都给我麻利点!一个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像个女人一样”
很快所有人都已经戴好了,因为渡重环本身体积就很小,所以若不仔细看,也没有多大区别。
从天彪走到他们近前,大黑手往左边一指,“那座山,是你们的第一项考验,山顶插满了一百五十面旗子,在天黑之前,夺旗者通过!”
宴钟看向那座山,手上传来的负重感让他很不舒服,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那突然消失的量气,就如同那天与亚道城的副城主然莫交手一般,量气消失的干干净净。
一百五十面旗子,意味着在今天过后,这里的人就会有一半被淘汰,这种淘汰率还真是有点高啊。
就在众人还在琢磨着有什么取巧之处时,后方的人群突然骚乱了起来。
“噔,噔,噔,噔”,一道黑影如同蛮牛一般的姿态冲了出去,瞬间就出去了十多米远,“哈哈哈,我还以为有多厉害,这渡重环不过如此嘛”
宴钟认得这人,名叫何小小,别看名字这样,他这人却实在不小,足足高出宴钟两个头,因为家里是狩骑一族,天生体型就大,好几次都有进贡给宴家,所以宴钟也就略微了解点。
何小小一头子冲了出去,可谓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从天彪瞟了他一眼,转过头“好了,开始吧”
东海岸,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看出来是什么人了吗?胆子真是不小”男子皱着眉头说道。
女子望向海浪,素净的脸庞显得格外平静,在这片地带有这副模样也只有川芩了。
“不太清楚,但看她走的时候挺像浴磐鸟的…”
能这般关心川芩的除了她的大哥元晨还能有谁。
元晨听了噗嗤一笑“浴磐鸟?它们的地盘不是在西尽之边吗…离这里可是有不远的路程,跑那么远难道就让一个黄毛丫头对你出手?”
川芩摇了摇头道“是挺奇怪的,她还说,她闻到了少笙的味道……”
“少笙…也不知他现在可还好”元晨说到了这个名字,深邃的眼窝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对于斐元,他是个孝子,对于川宁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川芩目光不减,没有丝毫波动,慢慢的说道。
元晨叹了一口气,“你若真要怪他,那你就不会在这东海边一守就是八年了”
川芩嘴唇微动,却没有继续与元晨争辩,转身进了屋子。
元晨默默的摇摇头,自己的这个妹妹,真是倔强的让人心疼啊。
跟着走进了屋子,还没等元晨开口,川芩头也不抬的说道“把附近的那些守卫撤走吧,我虽然是个女人,但在这里,还不至于保护不了自己”
听到这话,元晨苦笑一声,她口中的那些守卫当然是自己暗中设下保护她的人手,而且元晨自认为保密的很好,却还是是被发现了,既然这样,那就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了。
“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元晨正色说道。
川芩顿了一下,“我没什么意见,还是看他自己的注意吧”
听到川芩的答复,元晨这才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就趁现在有时间,我去与他说吧”
元晨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后山,树林已经被铺了白茫茫的一片,在这已经丝毫没有生迹的白色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藏在雪堆中望着前方。
“咻”一道白影从前方闪过,速度之快,但还是已经被躲在深处的目光精准捕捉到了,“嘭”不远处的雪堆里面窜出个人,脚一蹬地,一下子就窜出去好远。
人影追着前面的东西,边追边口中还念念有词,“五丈…六丈…射!”
最后一个字才念出口,只见前方的树枝上挂着的一个小布包嘭的撕裂开来,射出了数块被削的尖溜的石块。
“噗,噗,噗”石块飞射在雪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虽然只是眨眼之间,但依旧落了空,可见黑影的速度之快。
一人一物,一前一后,一下子就窜出去了数十丈,第一次的失败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五…六…射!”
不远处的树枝上又是一个布包爆射开来,这回的攻击显然比上回好了许多
尖溜的石块擦起了雪花,雪地上留下的点点腥红是那么刺眼。
“还差一点!”后人攥紧了拳头,脚上使力,紧紧的跟着。
黑影的速度显然不比刚才,这绝对是个不错的机会。
“四…五…射!”
雪已经停了,天上却不见太阳,但从时间来看,马上就要入夜了,宴钟费力的举起爆满青筋的手臂,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眯眼望着前方,两道身影在奋力攀爬,最前那人赫然就是那体型硕大的何小小,紧跟他的也是最让宴钟迷惑的。
虽然距离不近,但也能让人清楚的分辨出是个女性。
这让宴钟受得打击可不小,要说何小小也就算了,他自认体质不如人家。可他就想不明白,前面的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变态。
宴钟甩甩手,身上的衣服早就不知道被丢去哪了,现在已近傍晚,温度也是越来越低了,刚刚出的汗很快就在低温下结成一层薄冰,然后又在消耗中被汗水溶解。就这样周而复始,宴钟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小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手脚并用的自言自语道“我还就不信了!”
在宴钟使出全力后,终于与前方的那个女人拉近了不少距离,最后一鼓作气超过了她。
这个女人的模样宴钟没见过,宴都城那么大,不认识也正常,黑沙蒙住了她的半边脸,露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睫毛很长,宴钟也没时间仔细观察,直往上冲。
“哈哈哈,第一面是我的!”就在前面不远处传来的大笑,何小小以第一胜利者的姿态举着那面红旗放声大笑道。
宴钟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也跟了上去,站到了另一边插旗点,“呼…真是够呛”
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正准备把旁边这面旗拔出来,一只黑袖突然搭在了上面,抢先一步把旗拔走。
“找死!”宴钟的无名火一下子升了起来,一个翻身起来看着拔旗人,原来是刚刚那个黑纱女人,女人拔出旗子转身就准备走,宴钟皱起眉头,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的而轻易做出让步。
脚一蹬底下的山石,“彭!”石块碎成粉末,在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跃到了女人前面。
道路被截住,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让她顿了一下,但却并没有停下准备绕开下山。
“那么多面旗你不拿,非要来抢我的是何意?”宴钟开口问道。
女人停下脚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正如你所说,有那么多面旗又何必与我争,再说了上面写你名刻你字了吗?”
挺刁钻的小姑娘,宴钟听的出来,这女人年龄不大,最多和他相仿,一开口就如此蛮横,让人很是没有好感。
“行,我不跟你计较,刁蛮的丫头片子……”
小姑娘一听这话可就不高兴了,眉头一皱,“你说谁刁蛮!”
宴钟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纠缠,“算了,也只是看你是女…”
“女的怎么了?也没见你一个男的有多厉害啊!”
嘿,你还来劲了!宴钟心里那叫一个不舒服,正准备出口教训两句,后面又冒出个身影。
“钟哥,你真快啊!”
宴钟回头,讲话的是个男子,身形略胖,看他的样子显然是费了不小的力气。这人叫唐弦,也算得上是宴钟小时候的玩伴之一,其父跟宴无关系不错,也直接影响了他们小辈。
宴钟笑笑,“你怎么也来了?集合时没见你啊”
唐弦摇摇头,大口喘着气“别提了,我爹一听你要参军,就把我也踢来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少城主的日子不好好过,来瞎折腾些什么?”
宴钟走到一旁,说道“没什么,只是在城里的日子待长了,难免想出去看看”
“那也不用参军吧!”
“闯荡是需要资本的,军队的历练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怪胎”唐弦摇摇头小声嘀咕道。
才嘀咕完,转头一看,唐弦像发现宝一样眼睛一亮,拉着宴钟说道“钟哥,你看那边,那姑娘好像挺不错的”
宴钟知道他说的是黑纱女人,翻了翻白眼,“是不错,脾气挺不错的”